第十八章
马车朝着济赋县赶路。
若苏颖说的曰期属实,那么愈早离开是非之地愈好。刁不患暗忖。
如今他算是与朱隶划清界限了,至于解药的事,他也只能信他。
苏颖见他闭上眼睛,忍不住推了推他“你不问吗?”
“问什么?”
“问我怎么会知道燕王将举兵的事,甚至连曰期也能准确说出来。”
刁不患淡淡一笑,道:“如果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但你若不说,相信也是有你的用意,我不会勉強。”
苏颖叹了口气“我当然想告诉你,只是怕你会以为我在胡言乱语。上官师父没说错,我确实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六百年后的未来,对我来说你们全是早已作古的古人,我会知道现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大事,因为这些事都清楚记载在史书上你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真的没骗你”
刁不患轻轻搂住她“傻丫头,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你信我就好。我刚来到这里时,人生地不熟,每天都想要回去,因为我知道我的家人一定在担心我…”
“小颖,让你为了我留下,我很过意不去。”
“不要这么说,这是我的选择,我就会坦然接受,往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是不?”苏颖朝他甜甜地笑,想减轻他心里的遗憾。
“是啊,我们现在就要回家了。”
“来到这儿我遇到的都是好事,唯一不好的就是朱隶了,他实在太可恶了,你们是多年的朋友,他怎能用这种方法对付你?”一想到他体內有未解的毒,她便担忧起来。
“他有他的考虑,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他这场仗要打上三年,让毒在你体內三年太久了,说不定会有变化,我们还是去找上官师父吧。”
“好。”
刁不患先写了信去济赋县报平安,然后他们中途便转向权苍山。
七月初五,战事正式掀起。
北平虽然距离京城遥远,但消息还是很快就传来,整个京城里人心惶惶,所到之处都可感受到无比冷肃的气氛,苏颖更加觉得让娘提早北上是对的,可惜她能力不足,能保住的人有限。
无论在位者是谁,无论是谁打仗,百姓永远是第一受害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这些渺小的人只能努力保住性命,至于皇位由谁继承,保了命以后才有眼睛去看。
战火蔓延,生灵涂炭,皇家之争,谁能胜出?
百年轮回,刀剑交锋,天下霸图,谁能运筹?
最后的胜利者永远不是百姓…
权苍山。
刁不患体內的毒,上官絮无法解,他们只能等朱隶良心发现,唯一庆幸的是毒目前没有发作的迹象。
苏颖和刁不患便暂时待在山上。
“我去帮你拿解药。”白武道。
“不必了,我很清楚朱隶那个人,他若不想做的事,任谁都不能逼迫。”
“可万一你的毒发作了,不知结果会如何。”白武神⾊忧虑。
将毒说成不会发作是刁不患要上官絮故意配合,事实上,这毒确实无人可解,也无人知道毒性深浅。
“我会尽量用內力挡着,能挡几时便挡几时,好不容易小颖终于能放宽心,我不希望她还要继续担心我。”
“不患!不患!”苏颖手里捧着一只小⻩鸡,兴⾼采烈地跑到他面前“它好可爱,我们养它好不好?”
“好。”刁不患笑着点头“希望你最后可别想吃了它才好。”
苏颖嘟着嘴回应:“我才不会!我要一直养它,嗯,该给它取什么名字好…就叫小不患好了。”
刁不患闻言略皱眉头“这样我会吃醋。”
“跟一只鸡吃醋,你太无聊了…恶…”突地,苏颖觉得喉咙有股腥味,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霎时,红艳艳的如花朵似的在她眼前绽放。
是血。
苏颖缓缓抬头,一脸错愕困惑地望着面前露出焦急神情的刁不患,还来不及开口,她眼前一黑,不支倒地。
“小颖——”
“她被下毒了,这种毒无⾊无味,连续服用十天才会有效用,而且不容易察觉,一旦毒发,将会⾝亡。”
“无药可解?”刁不患握紧拳头。
“有,只是需要时间制出解药,但她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除非有人先以內力灌进她体內抵挡毒性,白武与我练的都是冰武,不适合输內力给她,最适合的人…是你。”
“需要几天?”刁不患又问。
“给我三天。”上官絮笃定地回答。
“不患,那你自己体內的毒?”白武忧心地问。
“不碍事,三天我还顶得住。上官师父,解药的事就劳烦你了。”
“放心,我会尽快做出解药。阿武,跟我来,我需要助手。”
等他们两人离开,刁不患把苏颖搅扶坐起来,她这时也醒了。
“不患,我怎么了?好像、好像全⾝无力…”她气若游丝,连想动动手指都十分困难。
“你只是太累了,睡一会儿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嗯…不患,我刚刚作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家…你也在呢,真好,我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回家,又能和你在一起,这个梦…真美…”苏颖说得很慢,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可她还是努力把话说出来。
“我当然会和你在一起。”他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贴于她的背部开始把內力渡给她,试图延缓毒性的发作。
苏颖浅浅笑着,双眸无力的闭上,嘴里仍喃喃自语“我觉得来到这儿…最美好的事就是、就是认、认识了你,我从来都不晓得…原来喜欢、喜欢一个人…不仅会让自己变得快乐,还会、会变得很勇敢,有你在⾝边,我就像是所向披靡了呢不患,我有没有说过、说过我爱你?”
“没有。”
“那、那我现在说了,你一定要记住,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说完最后一个字,苏颖眼角的泪水悄悄滑落,因为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患,如果我死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要再找一个很好的姑娘,不要一个人…知道吗?”
“小颖,别说了…”刁不患心痛地闭眼。
他从没那么恨过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般了朱隶。
“可是我还有、还有很多话想、想对你说,不现在说…我怕、怕会、会来不及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一定会白头借老,我保证。”
苏颖感觉全⾝的力气一点一滴流逝,自己的⾝体她最清楚了“不患…我从来就不、不后悔留在这里陪你真的,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很幸福,所以你千万别自责…”
“别再说话了,我一定会救你!”
苏颖乖乖的不再说话,她费力举⾼右手,轻轻按着刁不患搭在她左肩的手,笑得很満足。
她不后悔,一点也不…
终于醒过来时,苏颖觉得有点虚弱,不过至少能睁开眼睛也能坐起来。
“你没事吧?”上官絮关心的问。
苏颖轻轻头摇,心底却有一些失望,她最想看见的还是她的丈夫。她喝了杯水后问:“上官师父,不患呢?”
“呃…”上官絮一向不会说谎,不知该怎么回答。
幸好白武走进来替她解围“不患因为府里出事,前天才离开,他要你好好静养,等⾝体复原,我们就会带你下山。”
“我怎么了?”她本来以为自己快死了,现在没死,老天果然还是眷顾她。
“你让朱隶下了毒,幸好是不患用內力帮你庒制毒性,才救了你一命。”白武解释。
“那不患呢?”
“他…没事。”白武顿了下才回答。
苏颖神⾊苍白,气息虚弱,闻言浅浅笑了“那就好,我得快点养好⾝体回家,不患一定在等我了。”
白武与上官絮相视一视,默然无语。
苏颖心想,如此,终于算是雨过天青了吧?
苏颖一直以为雨过天青,直到三个月后,白武与上官絮带着她回到济赋县,当她看见刁不患⾝旁有一名样貌柔美温婉的少女后,心头突然有一股难受涌上。
“不患。”更令她觉得不是滋味的是,刁不患好像没发现她,径白与那名少女有说有笑。
“小颖?!你没事了?”刁不患转头看见她,神情难掩激动欣喜。
苏颖察觉到他的喜悦,立刻挥去心里的不愉快,朝他走过去“嗯,我没事了。”她瞧见那名少女直直盯着自己,便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昭儿,渊源的妹妹,这次是她陪娘来到这里。”
柳昭朝苏颖福个⾝“昭儿见过姊姊。”
苏颖心想,柳昭确实年轻,称她一声姊姊也不为过就没有留心,然而当她视线不意瞧见柳昭的手竟抓着刁不患的衣袖不放,这一瞬间,她的心底浮现一股強烈的痛楚。
她伸出手,希望刁不患能像平常一样握住她,将她带入怀里,但许久仍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她忍不住蹙起眉,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在她一场病之后,她与不患的距离好似变遥远了。
她仍记得他们在权苍山上的那几曰,逍遥又惬意,他们还聊以后要生几个孩子,说等孩子大了能够立独后,他便带着她游历大江南北,看遍各地风光,他还说要陪她到老,即使她死了也不会离开她,他会曰曰为她送花朵,讲故事给她听,让她死后也不会寂寞。
他的誓言犹在耳边,他的热情依然在她心底暖着,可为何她却感到无比寒冷?
像是置⾝于冰天雪地的北极,冷到几乎快要没有知觉。
他们分开了三个月,难道就足以改变一切?
她不信。
“小颖,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刁不患略带歉意地说“因为这里有点事,所以我不得不先离开,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患,我…”
“小颖,有件事得先告诉你…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娶昭儿。”刁不患仿佛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有异,径自往下说:“这三个月来都是昭儿在照顾我,我与她也有了感情,希望你能成全,往后她便是你妹妹。昭儿,来。”他牵起柳昭的手,将她推至苏颖面前。
“姊姊,昭儿必定尽心尽力服侍姊姊与夫君。”柳昭微笑道。
苏颖闻言,神⾊慌乱却不发一语。
上官絮与白武则是默默站在一旁,没有介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