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极其不客气的话语让周薏蓉原就紧张泛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她抿抿唇,然后用着十分诚挚的嗓音说道:“我才由你的助理王姐小那里出来,并不知道沈医师的行踪,看见沈医师真的只是碰巧…很对不起,我无法不把握这个可以见到你的机会。”她的最后一句话,充満着绝不放弃的坚定意志。
“又是要拜托我替你⺟亲动手术?”沈闳中语气厌烦,并不相信她的解释。
她到底怎么探知他的行踪的?她比那些记者还要厉害!
“是的,请求沈医师破例一次,替我的⺟亲动手术。”她真的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说服他,所以也只能把同样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
看着她眼底的哀愁,一阵异样感觉窜过心田,她的“紧迫盯人”行为让沈闳中胸中蓦地升起火气,他冷哼一声。“要我再说几次?我从不改变已做下的决定,也请你不要再出现了,很烦人!”
他知道她一直纠缠他的助理,始终不肯接受他的拒绝决定。他自己甚至也再次调阅她⺟亲的病历,并清楚若由他操刀,她⺟亲脑中的小瘤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就是因为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手术,所以当初才会将之剔除在他的选择之外,没料到这个病患家属怎么也不肯放弃,一迳纠缠不休、坚持要求他来为她的⺟亲动手术。
一向遵循自己原则的他虽然直接拒绝了她,可潜意识里,似乎又有点想看到她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向他要求时那种忧愁中带着固执的模样…他气她的不肯放弃,也气自己竟然对一个女人有所“期盼”再加上他的助理竟然也开始同情她、替她说话…
这场莫名的混乱让他不轻易波动的心中不断泛起火气,尤其是当她站在他面前时…
“我没办法就这么放弃。”周薏蓉白着小脸。“攸关我⺟亲的生命,我真的无法放弃。拜托你破例一次,沈医师。”
沈闳中眼神一冷。“不必拜托我,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的原则是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可恶!她的脸⾊怎么越来白,该不是要昏倒了吧?
“原则也可以修改的。”周薏蓉有些困难地道。她知道自己強人所难,可为了⺟亲,她也只能尽力。
“我的不会。”沈闳中语气硬坚。“若是每个病患家属都来拜托,我要怎么做事?”
“要我怎么做?沈医师才肯答应破例一次。”
“什么也不用做!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不耐地说完,沈闳中睇去一眼,⾝子一转就要走人。
见他转⾝,周薏蓉急唤出声阻止。“拜托,沈医师…”怎么办?好不容易意外碰上他,她要怎么说他才肯替⺟亲动手术?
沈闳中转过头,眼中迸射出不耐厉光。“周姐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已经构成骚扰了?”
周薏蓉眸光一紧。“沈医师…”
沈闳中脸⾊更加冷沉。“不要再打听我的行踪,更不要再去纠缠我的助理,要求她替你安排和我的会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替你⺟亲动手术,你再怎么说也没用。”他索性把话说绝,断了她不断前来打扰他的行为。
撂下话,认定她应该不会再说什么让他心烦的话了,沈闳中迳自走人,可才走了几步,便听到她的嗓音由后面追来,语调已不再是哀求,而是充満气噴的嘲讽。
“我还以为医生的第一职责是救人生命!”
下颚一紧,沈闳中回过⾝。“我没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肯救我⺟亲的命?难道你愿意动刀的对象只限于某些⾼贵阶层,而我⺟亲构不上你的标准?”无法控制的话语由口中溜出。
其实沈闳中的助理王姐小已经跟她解释许多次,说他太忙、时间有限,实在没办法之下才会选择病人,并非见死不救,当然更不会挑选特定对象才愿意动刀;王姐小的话她听是听进去了,可关己则乱,她就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拒绝替⺟亲开刀?即使她一直请求拜托,他就是不肯点头,难道他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她近似指控的话语让沈闳中眼中瞬间进射寒光。“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如何挑选病人,而你更没有资格质问我替谁动手术!”
“所以你对每个苦苦哀求的病患家属,都是用这种冷漠态度及严苛口气来赶走他们?”周薏蓉语气充満不解的愤怒。
沈闳中冷哼一声。“你错了!向来被我拒绝的病患都可以接受我的决定,不会再来烦我及我的助理,至今只有你穷追不舍,硬是要勉強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一股火气猛地由周薏蓉胸爆口开。“原来救人是你不想做的事?!”事关自己至亲,她实在无法心平气和,而彻底被拒绝的刺激也让她情绪大乱,失了平曰的理智,此刻脑中昏乱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懂什么?我不必向你解释我的做事方式!”沈闳中发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胸中不断涌现的怒气。
不想救人吗?哼!若是不想救人,他也不必整天待在手术室里,累得像条狗似的!这个女人懂什么?竟敢把他说得像个唯利是图、只晓得钱赚而不重视人命的庸医?可恶!
周薏蓉双眼睁得极大。“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是个见死不救、严苛、冷血的人,空有『神奇双手』的美名,却连对一个苦苦哀求的人伸一下援手也不肯!”知道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替⺟亲操刀,绝望让她情绪失控,口不择言。
也罢!若是⺟亲因为其他医生动这个手术而出了问题,她就一路相陪以报慈恩吧!周薏蓉忿忿地心付着,终于不再冀望他会点头了。
从没有如此被激怒过,沈闳中一向平和随适的心性头一回燃起熊熊大火,浓浓的怒气充塞胸口,让他怒极反笑。
“冷血、严苛、见死不救吗?”他冷笑几声。“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评语,那么,甜心,接招吧!你对我其实还不够了解呢!”
周薏蓉莫名所以地瞪着他,胸口未熄的怒火让她的眼中闪动着強烈光芒,散发出一股异样的魅力。
他阴沉的目光看着她。“想要我替你⺟亲动手术?”
“你…”
“恐怕你还不了解我『唯利是图』到什么程度。”他冷冷一笑。“我相信你很清楚要让医生替病患尽心尽力就得做点表示,说得白一点,就是要包个红包给医生,而我的价码是五百万。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就破例替你的⺟亲动手术。”
強烈震惊的冲击让周薏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闳中目光阴寒,口气冷硬。“听清楚了?『红包』一送到我的办公室,我就立刻安排手术时间。若做不到,你自此再也不要来烦我!”说完,他再不停步地直接走开。
周薏蓉全⾝僵硬地看着沈闳中走远,脸⾊是前所未有的惨白,眸光绝望而恐慌。
“沈闳中收红包?!”蓝品蕙惊叫出声。
周薏蓉脸⾊沉重。“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会吧?他这么唯利是图啊?我们要到哪里生五百万出来给他啊?”奇怪,告诉她沈闳中的事的医生和“恒恩”工作的同学并没有提过收红包的事啊!
周薏蓉摇头摇。“我想他可能只是生气我一再骚扰他、纠缠他,要求他破例一次,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来让我知难而退的。”这是她想了很久做出的猜测。“我还是要再去拜托他,或许哪天碰上他心情好,就会答应替我妈妈动手术了。”
蓝品蕙一脸怀疑。“你在说天方夜谭吗?”摆明要钱的人会有大发慈悲的一天?作梦比较快吧!
“只要有一线希望,要我去拜托他几次我都愿意去。”周薏蓉语气坚定。“你知道我是养女,我妈妈因为不孕,所以收养了我,后来即使还是被丈夫嫌弃而离了婚,妈妈还是没有放弃我,辛苦抚养我长大,现在她的⾝体出了问题,我怎能不尽全力?”
养育之恩大于一切,她与⺟亲感情深挚,实在无法接受⺟亲有可能因脑部里的瘤产生变化而出事,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请求沈闳中答应替⺟亲动手术,让⺟亲不再因为这件尚未“解决”的事影响曰常生活。
蓝品蕙关切地看着好友。“伯⺟现在心情如何?”
周薏蓉眼神郁郁。“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我知道表面上她似乎很平静地面对,可我很清楚她的心情一直无法开朗起来,如果不赶快动手术,我恐怕脑部那个瘤还没影响她,她的坏心情已经弄坏自己的⾝子了,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件事解决,你懂吗?”
“我明白,伯⺟现在是心理因素对她⾝体的影响大于真正理生上的问题。”蓝品蕙想了想,再道:“所以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伯⺟动手术…那就要准备五百万的红包,只是我们都没有能力拿出这笔钱来…”她怱地想到什么似地眼睛一亮。“不过,我知道谁有这个能力。”
听到这里,周薏蓉已经被搞混了。“你在说什么呀?品蕙。”
蓝品蕙挥挥手。“我想到我可以跟我的两个堂哥开口,他们的经济情况很好,可以轻易拿出比这个数目更多的钱来。”
周薏蓉一愣。“借钱?”
蓝品蕙点点头。“我跟他们感情还不错,我开口,他们一定会借的。”
“怎么还?”周薏蓉很快想到最现实的问题。“借钱是要还的,就算顺利借到这笔钱,曰后我要如何还出这笔钱来?若还不出来,岂不是连累了你?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宁可另想办法去求沈医师。”
蓝品蕙皱皱眉,眼神担心。“不借钱,我们会有什么办法让沈医师答应替伯⺟动手术?”
周薏蓉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会再去努力。”
原本在沈闳中决绝的拒绝之下,她已决定放弃再求他,岂料他竟然又提出送“红包”的条件。即便只是一时气话,毕竟还是给了她一条路,让她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也因此她要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求得他点头、答应操刀替⺟亲动手术。
“我明白了。”蓝品蕙又想了想。“这样吧!在你继续努力期间,我再去打听打听,或许可以打听到某位跟沈闳中同样⾼明的外科医生,那就不用去求他了。”
“好。”周薏蓉感激地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看到再次走进助理室的周薏蓉,王秀如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姐小,你再来多少次也没用,我早已告诉你,我真的没办法安排你和沈医师见面谈话。”
周薏蓉轻声开口:“请你再问问沈医师,我只要一次会面机会和他谈一谈。”毕竟他都跟她提出条件了,或许这回他会愿意和她见面,而她也可以跟他商量条件的“內容”
王秀如面有难⾊。“我问过好多次了,沈医师不肯答应,我也没办法。真的很抱歉,周姐小。”她很佩服周薏蓉坚持的韧性,可惜她只是个助理,没有能力左右沈医师的想法。
“真的不能再问一次?”周薏蓉哀求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