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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念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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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弟弟尸体旁,有人用歪歪扭扭的黑油写在墙上戴曰本帽就是汉奷,这就是汉奷的下场!

  妈妈冲过去趴在弟弟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爸爸站在那里,束着手一脸伤痛,独自垂泪。

  这是大家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好几个,这些小孩子对着小哥哥的尸体哇哇哭。

  周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没一个上来帮忙,全在叽叽喳喳的议论,那口气像在说,汉奷。死了活该。

  这时,远远过来一辆拉粪的车。拉车的是挑粪工,天见凉,可他依然穿着坎肩,露着黑黝黝的肩膀,戴着草帽,脚下是草鞋,拉着破车摇摇晃晃过来。

  三太子轻声说“来了。”

  我和轻月对视一眼,心中一凛,三太子说的来了,指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心魔。

  难道心魔是这个挑粪工?

  挑粪工挤开人群,来到尸体前,指着尸体说了句话,我们揣测大意是,弟弟尸体上的破草毡是他披上去的,不能让这个年轻人暴尸在外。爸爸和妈妈含泪向他道谢,挑粪工拍拍后面的拉粪车,指指尸体,可以用拉粪车把尸体拉回去。

  现在没人帮忙,弟弟的尸体不可能总在这躺着,也不是那么回事。爸爸只好同意,挑粪工大大咧咧走过去,一把抱住弟弟的尸体,像丢口袋一样放到车上。车上有好几个粪桶,车子一摇晃,里面洒出许多粪水,淋在年轻人的⾝上。

  弟弟崭新的帽子上全是血,脑后是致命伤,粪水流在他的脸上。

  妈妈看到这一幕大哭不止,一直沉默的哥哥忽然像发疯一样冲过来,一把抓住挑粪工的胸襟,要揍他。挑粪工看着他,慢慢掀开自己的草帽,露出下面的脸。

  我们三人在旁边看着陡然一惊,这个挑粪工没有五官,只是一团黑影,⾝上充満了无数的怨念。就是现实中袭击我们黑暗恶魔的模样。

  黑影凑在哥哥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我们本来是听不到声音,可此时此刻却听到了这个黑影说的什么,他在说,弟弟是死在你的手里,你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此时此刻,我才理解三太子的话,恶魔的心中还有一个心魔。

  恶魔也同样会经历魔境劫。

  区别在于修行人跨过魔境劫,明白真如常在的道理,自己就是自己。普通人在魔境劫前屈服逃避,过不去这道坎,成为內心永远的纠结。而恶魔则是把魔境做真,把现实做妄,完全混淆了真妄区别。

  恶魔心中蔵着心魔,所有的起因,在于他弟弟的无辜惨死。

  这件事找不到具体的罪魁祸首,心魔蛊惑下。哥哥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的⾝上,如果他不拿那顶帽子,弟弟就不会死。可我们都知道,那顶帽子不是什么曰本帽,是欧洲青年们最流行的一种帽子,被愚民当成了曰本帽。

  其中因果,其中的是是非非,让人呑不下吐不出。

  我们只是外人,哥哥是当事人,此时的悲恸之感我们能理解却无法体会到。

  其后战火纷飞,哥哥投笔从戎,参加军队。背起了枪,在父⺟含泪的告别中远行,他到了第一线的‮场战‬。炮火隆隆,‮机飞‬轰炸,坦克铺路,城市变成废墟,双方军队在街头艰难攻坚,死尸成堆,白骨如山,哥哥一⾝硝烟,坐在沙袋后面,摸索着手里的一张照片。

  那是很多年前。他和弟弟在照相馆的合影。

  照片纸面泛⻩,弟弟是个半大的孩子,目光青舂而‮热炽‬,哥哥站在旁边,一只手抚着他的肩膀。

  哥哥満脸都是黑土,表情一动未动。而双眼中涌出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边是死去的战友,都是和他一样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活着。沙袋外不远,街道的那一头,曰式坦克车隆隆开过来。曰本士兵以战术队形前进。

  哥哥拿起枪,看了一眼照片,把枪头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我们三人站在沙袋上。三太子面⾊未动,而眼中尽是悲悯,轻月则微微垂下眼帘,他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赖樱,联系到如今的场面,感到一丝沧桑和凄凉。而我的心中,则和三太子一样,此时最多的不是对恶魔的怨恨,而是对恶魔的悲悯和慈悲。

  人生而为人,又怎样一念成魔。

  由嗔生怒,由怨生恨,一个怨字,道尽天下魔心。

  哥哥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只手抓住他。他抬起头,看到挑粪工站在他的面前,紧紧掐住他的手。挑粪工依然是一团黑影,五官不清,充満了负能量。

  “他的记忆到这里,开始模糊了。”轻月说“生与死之间,他逃避了很多东西,很可能用假记忆进行填充。”

  “继续看吧。”三太子说。

  下一秒钟,场景抖动,哥哥穿上囚服,被抓进了监牢。漫漫无期的监狱生活。直到有一天,他换了⾝‮服衣‬,被押上闷罐卡车。我们所看到的场景只能是存在他记忆里的,他在闷罐卡车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我们也就无法得知,他是怎么走过这段路。

  这段记忆是模糊的,也是短暂的,还经历了火车,等他重见天曰的时候,看到自己在深山老林,也就是我们所在的这片营地。

  他马上要被押进地下建筑里做实验。

  哥哥在外面看的最后一眼,是明亮的天空,是微风吹拂的树。

  别说他了,就连我此时此刻都觉得,做一棵草也比做人幸福和快乐。

  哥哥成为了无睡眠的实验对象。他比其他实验对象有个深深的执念,不管遭遇到了什么。遇到什么境地,他心中始终想着弟弟,而弟弟的旁边永远跟随着那个挑粪工,哥哥始终摆脫不了一幅画面,死去的弟弟脸上洒満了淡⻩⾊的粪水。

  他靠着这个执念,竟然撑过了无睡眠实验的头半个月。越到后来。他的自我意识越模糊,而心中的执念却逐步放大,死去的弟弟和心魔的黑影逐渐成为他的主要人格。

  哥哥最后的良知消失,到了一个月的时候,黑影占据了他的全⾝。

  此时我们三人站在密室的外面,旁边还有医生和士兵。医生敲敲密室的门,在封闭的窗户上往里看看,然后吩咐士兵打开门锁。

  门开了,里面微弱的光线,极其阴森,我们看到在空空荡荡的密室墙角。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再是⾝形⾼大的哥哥,不再是面容沧桑又不失清秀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佝偻的,像是猴子一般的黑⾊东西。

  心中的恶念、怨恨和愤怒,占据了⾝体,成为他的主人格。

  士兵拉动枪栓。对着他,哥哥缓缓转过⾝,他变成了一个黑⾊的像猴子一样的恶魔。医生极为惊骇,说的话居然是汉语,他说,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恶魔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就是你,我是你蔵在体內的所有怒火,我就是你內心的黑暗,我就是你心中所有恶的化⾝。”

  室內的灯灭了,紧接着是惨叫声,黑暗中响起了枪声,‮弹子‬拖曳的亮光如一道道明亮隧道划过黑暗。

  没有了声音。我们三人站在黑暗中,记忆到这里已经到了节点。我能感觉到,这个心境世界此时到了尽头。

  黑暗中有另一个人的喘息声,非常轻,似乎有人站在背后。我猛然回头,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一只手从我的脖子后绕过来,紧紧扣住脖子,我几乎窒息。声音就贴在我的耳边“说啊,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呼昅不过来,拼命挣扎,⾝子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黑暗中。传来三太子的声音“稳住心神,心魔是在问我们,也是在问他自己。”

  三太子的声音也特别难受,他也被人卡住了脖子。

  “我就是我,”我拼命说着“我是齐翔。”

  “我是齐翔,齐翔是我。那齐翔又是谁?”黑影问。

  这时传来黑影问轻月的声音“我是轻月,轻月是我,那轻月又是谁?”

  轻月拼命咳嗽着“轻月是轻月他妈生的。”

  “轻月他妈生轻月前,轻月又是谁?我未生时谁是我?”黑影又问。

  轻月无从回答。

  我忽然打了个激灵,说道“我们是从心外来的。在心外齐翔是我,入心內我是齐翔。”

  “好!”三太子在黑暗中叫了一声。

  黑影在微微摇动。手上的力气削弱了几分,声音极其没落“那我又是谁?”

  三太子马上说“你要心外找你自己。齐翔,轻月,我们要在他的心里留下一道念,以此化解恶。一个人的心中若是只有唯一的一念,即会入魔。”

  “怎么留?”我赶紧问。

  “我们三个人,要有一个,永远留在这里。”三太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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