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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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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露露义诊的公告贴出来,她提供静心‮摩按‬,只收挂号费,強调可以舒缓⾝心,尤其对失眠与脑神经衰弱方面很有帮助。

  可怜花露露,芳龄才十八,又生得一张无害无能的娃娃脸,鬼才信她懂得医人,鬼才敢让她看诊。但、见鬼的!事情发展,跟楚天驰想的背道而驰,这世上原来很多鬼,他们都爱找花露露。

  巴南盘坐在地,指挥着:“左边一点…左边…太左边了!”

  “是是是。”某人恭敬地答。

  巴南跟花明月坐在客厅地上,喝茶聊天。三名平头小弟,张罗着吃食,其中一位,还替巴南槌背。

  “搞什么?”来这么多黑道人士。楚天驰刚出去买了报纸回来,就撞见眼前荒谬的一幕。他诊所外,还停放着三辆BMW。

  花明月要小弟们坐下。“别管我们了,来,一起坐,大家喝茶啊。”

  “不不不,大哥会生气。”他们诚惶诚恐。

  大哥?楚天驰正要开口问,后头喊一声…

  “借过!”

  一幅纯金打造的超大匾额将楚天驰顶到边边去,匾额题着“视病如亲”四个大字。它被四名黑⾐男子抬进来,抬过那些等待看诊的病人们,抬过楚天驰的诊间,最后,抬⼊刚开张的花露露诊间里。

  “花医师,我来找你了,我…”昨天被大肠癌惊吓过的黑道大哥闯进诊所,看见楚天驰,嘿嘿笑了笑。“楚医师啊,那个,真不好意思,你的挂号我取消了,我改挂了花医师的…”看楚天驰脸⾊铁青,赶紧又补上一句:“我绝对不是说你医得不好喔,只是因为我平常睡不好,昨天花医师弄了一下,我一口气睡了十小时,醒来感动得直掉泪,所以…”所以大肠癌改天再处理,失眠症先解决。

  大哥随便客套几句,进花露露诊间了。

  “无知。”楚天驰冷笑,他才不在乎。倒了茶,要回去诊间了,听见巴南在问大哥的小弟…

  “所以你大哥昨天让花露露按一按就好了?”

  “是啊,我大哥哭了欸!”

  “按得很痛啊?”

  “不是痛,大哥是感动。”

  “感动?”

  “嗯,感动啊。”小弟比手划脚,重演昨⽇感动时分。“大哥打⾚膊,让花医师油推他的大肚子,花医师说那个对肠子很好。‮摩按‬完,花医师突然跪在边,合掌祈祷,说要为我大哥祈祷,祈祷他的⾝体会很健康,生活会很幸福,然后我大哥就哭了…你知道从没有人会为我大哥祈祷啊,外面一堆人想砍他咧,大哥看到花医师很专注的为他的幸福祈祷,眼泪就啪啪啪大流啊…”“这才是有良心的⾝体治疗师啊,让病人⾝心都得到感动跟満⾜啊,天驰,你说是不是啊?”巴南知道楚天驰在背后偷听,故意回⾝问他。

  楚天驰脸⾊一凛,很不以为然地回诊间。

  有了黑道大哥挂保证,没几天功夫,花露露的病人就跟楚天驰的一样多。她的病人越多,楚天驰的心情就越差,想他花多少功夫钻研经络⽳道理疗,名声响亮,业界称他是全‮湾台‬第一厉害的经络师。结果,一个只会胡搞跟祈祷的小女生,就拐来一堆人看诊,他呕死了。

  “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挫挫那小子的威风,花露露真抢手,你教得好,怎样?很有面子吧。”巴南很乐。

  女儿大受,花明月倒一贯平常心。“要不是你一直求啊求,我们花露露才懒得来‮湾台‬,她在山上住得好,每天都在玩,现在天天要看病。”

  “因为就要跟你去尼泊尔了,我放心不下他啊。本来想趁你办手续时,让花露露常帮他静心‮摩按‬,看能不能改改他的脾气,谁知道他会那么抗拒。”

  “顺其自然吧。”

  “我也想顺其自然,我可没想到连对着像你女儿那么可爱的女孩,天驰讲话都能那么刻薄,害我对你女儿很不好意思,怕她受不了,会被他气哭。”

  花明月哈哈大笑。“你⽩心了,全天下大概没有我女儿会受不了的人。”

  “怎么可能?她没脾气啊?”

  “应该说是没讨厌的人,因为本也来不及去讨厌谁。她从不勉強自己忍受任何人或事。你放心,她跟我一样,不会勉強自己的,如果这里待得不开心,或是感觉不舒服了,她自然会跟我说要离开,她现在义诊得这么来劲,可见是住得习惯。”

  “那还真诡异。”巴南抚下巴想。“一个看任何人都不顺眼,一个跟谁相处都OK,这两个碰在一起了,想想还真妙啊…”五点一到,楚天驰马上关电脑,收桌面,起⾝,要去厨房拿啤酒喝,打算休息一会,就回家去。

  一位大婶冲进诊间,叫嚷:“终于轮到我了呴!我八十号,我是吴晓花。”

  “我收工了。”楚天驰酷酷地丢下一句,看也不看吴晓花,走出诊间。

  大婶追出去。“我排了三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

  “这里,看清楚。”楚天驰指着房门贴的看诊时间。“我只看到五点,明天再来,排第一号。”

  “我是老顾客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啊,我介绍很多人来给你看欸。”大婶还想下去,被楚天驰一个不耐的眼神,瞪得闪到边边去。

  楚天驰进厨房,开冰箱,拿啤酒时,听见刚刚那位吴晓花扯着嗓门在对花露露喊:“花医生,你看到几点?你要下班了吗?”

  “哦,我还有十个病人在等,你要等的话我就帮你看。”花露露喊回去。

  “好啊,那我等你,反正我都来了。”

  她疯了?楚天驰皱了皱眉头,摔上冰箱门。从早上八点看诊到现在,他没见花露露出来休息过,现在,她还要继续看完十一个病人?她超人啊?

  楚天驰打开后门,在阶梯上喝掉啤酒,回屋內时,已经快七点了。巴南跟花明月去吃晚餐了,客厅有六个人在排队等花露露。

  翻阅挂号纪录,他惊讶花露露这一天总共才看了十五个病人。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他都看完八十个病人,还比她早收工,她到底是怎么看的?

  一名老婆婆推开花露露诊间的门,一脸満⾜走出来,笑咪咪地赞叹:“我们赚到啦,她帮我弄一小时欸。”她跟陪着的孙女说。

  “阿嬷,你有没有比较舒服了?”

  “有,有,我的肩膀松松的,我肚子很饿,我们去吃饭了,我胃口好像变很好,我很久没那么想吃东西了欸。”

  “阿嬷有食了喔,哈哈哈。我们只花挂号费一百元,真划算。”祖孙俩笑呵呵地走出诊间。

  下一位病人正要进去,被楚天驰拦住,请她稍后,楚天驰先进去诊间。

  花露露背对着他,正在替换诊疗的纸巾。

  “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喔。”她回⾝,发现是楚天驰。“啊,我还以为是病人欸,你收工了?”

  “已经七点了。”他提醒道,注意到她的脸⾊很苍⽩,应该是很累了。

  “对啊,我还有病人没看。”

  “可以叫他们明天再来。”

  “可是他们等很久了,我看完再好好休息。”

  楚天驰凛着脸,有点小不慡。“如果你打算天天看诊到这么晚,月底结算电费时,我要你一起分摊。”

  “噢。”她想了想。“不知道我的钱够不够,没关系,到时候你再跟我说多少钱,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你很多业障要消是不是?”他问。

  “什么?”

  “我说你是很多业障要消是不是?做功德做到这么拚。”

  花露露楞住,看他一脸严肃,可见是认真问的。她突然大爆笑,笑到抱肚,不过气。“天啊,你真好笑…你笑死我啦。”怎么会想成是在消业障呢?

  “不然这么拚为什么?又没赚头。你是免费义诊,⼲么超时工作?还要花钱付电费,如果我再跟你收房租,你就惨了。”

  她低下脸,微笑,想了想。然后,抬起脸,看着他,眼睛乌亮,神⾊很自在。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欸,因为我不懂你问的那些,跟我在做的事有什么关连,我只是很⾼兴地做着,没想那么多…”

  “你很喜赔钱做事?”他嘲笑道:“原来你有这种嗜好,看来我应该帮你报名好人好事代表…”

  “不好意思,”花露露面露尴尬。“我很想跟你聊下去,但是,你妨碍我看诊了,那个…我的病人还在等,你可以出去了吗?”

  他眉心一凛,转⾝离开。

  “我要跟她收⽔电费还有房租。”楚天驰跟师⽗在海产店吃宵夜。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巴南惊呼。“我小气!那女生天天在我诊所混到十点多才收工,一大早又开始看诊,我⼲么让人家这样‮蹋糟‬我的地方?”

  一连十天!花露露都这样看诊,太夸张了,目测她起码瘦四公斤,没病,真是上辈子有烧香。而那些尝到甜头的病人,四处宣扬她义诊,有病没病都想来让花露露马几下。荒谬!她看不出那些人在占她便宜吗?⼲么为那些无病**的混蛋消耗自己?

  她⽩痴,更⽩痴的是自己,他竟越来越火大,看不下去。

  巴南啜着烧酒。“那好吧,要给你多少,你来跟我收。”

  “很好笑。”楚天驰冷道。师⽗退休后的生活费,还是从每个月诊所的收⼊提领的,美其名是顾问费,其实是他对师⽗的回报。跟师⽗拿钱,还不等于是在跟自己拿钱,神经。

  “我知道。”巴南嘿嘿笑,觑着他,嚼着小鱼⼲。“你不是真的要跟她计较,你其实担心那丫头累垮吧?”

  楚天驰冷着脸,啜着酒,懒得回话。

  巴南倒是兴味盎然,盯着他看。“真难得啊,你也会关心人啊。说实话,你其实也満喜花露露吧?我想啊,没有人会讨厌那么可爱的女生…”

  “我讨厌。”

  “是喔,那你忍一忍,我们了不起待到一月就去尼泊尔,以后你想讨厌都没得讨厌了,以后也没有我这个老头子再跟你啰唆,到时候你想怎么‮蹋糟‬你的人生,再不会有人有意见了…怎样?听起来慡不慡?”

  “很慡,我等不及那一天了。”楚天驰嘴硬道。

  巴南低笑。“你要是有花露露的十分之一坦率,我大概就会感动到哭。”

  楚天驰瞅着酒杯,笑了。“还是不要吧,看见你哭,我会起⽪疙瘩。”

  巴南失笑。“也对,谁爱看一个老头子哭?喂…”手肘顶了顶徒弟。“你多久没哭了?”

  楚天驰的‮机手‬忽然响了。

  “哇,难得你有电话。”巴南凑近看。“葛菁云?我就知道,只有她还会理你。”

  楚天驰瞪师⽗一眼,接电话。“嗯,嗯,现在?好。”讲完电话,楚天驰买单。“她找我,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快去啊,好好跟葛‮姐小‬相处噢。”

  巴南催他快走,葛菁云是个很好的女人,他很希望楚天驰跟葛菁云有结果。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你过来。”

  在单⾝的小套房里,葛菁云背对楚天驰坐着,让他检视肩膀的状况。她是少数能让楚天驰愿意出诊的病人,也是他少数还有在来往的朋友。

  “你的肩井⽳很硬,所以影响到背部也不舒服。忍一忍,我先肘开你的⽳道。”楚天驰以肘尖前段,抵在她右肩膀‮央中‬,缓缓沈⼊,肘肩井⽳。

  梆菁云皱眉了。“好酸…公司最近两个人离职,我天天加班到半夜,快累死了,打电脑打到手都抬不起来…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只是很简单的问候,她却很没用地脸上起‮晕红‬。

  “老样子。”

  “每次都说老样子,没什么新鲜事吗?”她笑笑地,假装不经意问起。“昨天…我有经过你的诊所,你那里,好像多了个女医生,你找了伙伴?”

  “是我师⽗自作主张,跟我无关。”

  “哦。”她偷偷放心了。“我就在想,以你的个,怎么可能愿意和人合伙。”

  不到五分钟,楚天驰轻易地软她的肩膀。他拿葯布,撕开,贴在肩井⽳。葯布很凉,她脸庞很热,对他的感情,一直暗暗发酵着。

  “我舒服多了,谢谢你。”

  “不客气。”

  梆菁云转动手肘。“轻松多了,这几天我这只右手,只能抬到肩膀呢,多少钱?”葛菁云拿⽪包,被楚天驰推开。

  “不用。”对这位关系特别的老朋友,他从不收费。

  “哪有这种事,每次都不收我钱。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再要你来帮我弄。”她娇憨道,脸⾊更红了,暗自⾼兴他对她好。

  梆菁云羞怯的反应,眉目间的情意,楚天驰冷冷地,全看进眼里。

  “婉如的朋友,我不收钱。”他补上一句,将她快的表情弄拧了。

  梆菁云怔住,然后她笑着,笑得很不自然。“想不到做婉如的朋友,这么幸福啊…”“很晚了,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拎起背包,他要走了。

  她慌地拉住他的手。“至少让我请你喝酒…就前面那间PUB。”

  楚天驰停步,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像似看透了她的情思。她尴尬,低下脸,受不住那双看透世事的眼,恨他看穿她,让她困窘。

  她知道,自己一直处于劣势。他的眼⾊是那么直接又冷酷,好像她在想什么,他全都瞭,包括瞭她对他的恋,而他看着她的眼⾊却没有爱情。

  两人来到PUB中喝酒。

  一如往常,葛菁云说话,楚天驰只是听。总是她关心他的近况,他从不多问她的生活,或回报同等关心,总是她,苦苦找话题。总是…

  梆菁云苦笑,总是她不争气,甘愿承受这种痛又快乐的‮磨折‬。

  “聊聊你的新伙伴嘛,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没什么好说,那个人笨得要死。”

  她笑了。“你师⽗好霸道,老要你听他的。”

  “我习惯了。”

  “全世界,好像只有你师⽗拿你有办法,换作别人说的话,你才不听。”

  “…”她悄悄挨近些,贪恋他⾝上混着汗味的男人气息。那是一种強势的,充満费洛蒙的气味,比酒精更让她醉,大概是喝多了,她壮起胆子,问:“假如是我说的话,你听不听呢?”故意问得很轻松,表情却很不自在,她眼睛,流露太多情意,蔵不住了。

  楚天驰还是看也不看她,自顾地啜着⽩兰地。

  懒得回应这个问题,脸⾊太冷漠,让她自己意识到问了个笨问题,任气氛冻结,任她去尴尬和难堪。

  他就是这么残酷,她苦笑,自己转移话题。

  “你知道吗?那个,一直在追我的王副理,月底要到夏威夷度假,找我一起去…”如果他还有一点点在意她,拜托,让她看见他在乎。

  楚天驰转头看着她。“那很好啊,记得出国后狠狠敲他一笔,反正他那么喜你,到时想买什么就买,看看他对你有多大方,假如还不赖,就可以考虑嫁给他了,你也不想一辈子当老姑婆吧?”

  她张嘴,想回话,但喉咙很苦,发不出声音,忙撇过脸,掩饰润的眼睛。

  恨他那样无所谓的口气,更恨即使在对她这样残酷时,他还是英俊得令她心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寄在他⾝上。有时觉得他对她似乎是特别的,有时发现,自己跟别人,对他来说都没有不同。这种患得患失的暗恋滋味,教她摆多年,越来越空虚。

  她自嘲:“有时我怀疑,假如我不是婉如最好的朋友,你本理都不理我。”

  气氛更凝重了,他开始感到乏味,还有深深的疲惫。一种就算睡掉一辈子,也解不了的疲累。

  “我回去了。”他⼲掉⽩兰地。

  “我还想喝…”她任一句。但他就走了,走得毫不犹豫,将她留在深夜的PUB。

  梆菁云趴到桌面,狠狠哭起来,他待她,其实连朋友都不如。

  楚天驰站在PUB外,隔着透明落地窗,看葛菁云痛哭,默默看了会,转⾝离开。回到家,洗完澡,熄灯,躺在上,躺进了没有尽头的黑暗,孤寂张臂他的归队,他再次加⼊失眠的行列。

  他预料自己会跟往常一样,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忍耐空虚,空洞,无聊的黑夜,直至神智不清,终于睡着。

  可是…他看看时钟,十一点钟。他想了想,竟然发神经,打电话到诊所。

  “喂?”花露露很快接起电话,看样子她还没睡。

  “叫我师⽗听电话。”虽然明知道师⽗已回家。

  “你师⽗?”她清亮的嗓音,在夜里美好得像月亮。“你师⽗不在咧,他很早就回去了啊。你急着找他吗?你可以打他‮机手‬啊!”他的脸庞,一阵‮热燥‬。“我知道…没事了。”匆匆挂电话,她却急喊…

  “等一下,你打来正好,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那个…”她支支吾吾。“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什么!”他声音低下去,脑中警铃大作,花露露⼲什么好事?把诊所烧了?弄坏设备?还是…

  “有个东西…大大眼睛…就是没有⽑…”她没头没脑地说。

  “你说什么?”

  “我可以吗?”

  “把话讲清楚。”

  “可以养一只很帅的流浪狗吗?”

  他楞住了,坐起来,在黑暗里,想笑又逞強着,装生气地说:“你不可以。”

  “但是它生病了,流浪在外面很可怜。”

  “我的诊所噤止养狗,更别说是生病的狗。”

  “真的不行?拜托拜托拜托好心的楚先生我知道你心肠很好的…”她装哭腔。

  楚天驰能想象她在电话那头双手握的拜托样。

  “喂,我说不行。”不敢相信,他竟然在笑,掩住话筒,偷偷笑。可是,口气还很強硬。“你要是敢在我的地方养狗,你试试。”

  “你会怎样?”

  “我已经跟你说不准,好胆你就试试看。”

  “先说你会怎样。”

  这小妞,竟不怕他威胁哩,真⽪。“反正你试试看就对了。”其实也不知道能对她怎样。

  “你该不会为了一只狗打女生吧?”

  “很难讲。”

  “噢,你不会这么低级。”

  “很难说。”

  “好庠咧!”她嘻嘻笑起来。

  “庠?…花露露!”

  “它一直蹭我的脚,害我好庠,帅帅!不可以,嘘,去那边,那边不可以‮便大‬!不行!”她在大叫。

  很好,他现在已经能想象一只蠢狗,在他地盘屙‮便大‬的模样了。

  “你已经让它进来了?而且连名字都取好了?然后它在我的地方‮便大‬!”他冷冷地骂,可是嘴边笑意越来越大。

  “哦哦哦,你别气,我们好好商量。”

  “马上把它扔出去,不然明天你就完蛋了。”

  “啧啧啧,只是一只狗,用得着这么气吗?我会祈祷,祈祷你明天就改变主意。”

  “走着瞧!”

  他用力挂上电话,仿佛他很气,但是,可恶,情绪很‮裂分‬,嘴角一直在上扬。大半夜,他竟为了一只狗,跟小女生吵架。

  倒回上,他扔开电话。

  晚上被葛菁云搞坏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

  他躺着,觉得自己好像轻了些,飘飘的,晕陶陶的,瞪着天花板,心头怎么…怎么…甜甜的?

  “马上让它消失。”楚天驰冷着脸说。

  “这么可爱你忍心啊?”花露露尖声说。

  “蟑螂都比它可爱,它连⽑都没有,这叫狗吗?”

  “嘘、嘘、小声点,它听见了。”

  “牠是狗!”

  “狗也有自尊,你瞧你瞧,它尾巴垂下去了,多伤心啊。”

  一大早,花露露的诊间里,两个人,吵来吵去。

  诊间外,病人都听见了,他们幸灾乐祸,都在偷笑。

  笑最开心的就是巴南了,仿佛非常享受楚天驰没辙的吼叫,还倒茶给等候的病人喝。

  “喝茶喝茶,慢慢等,人家吵架,我们别去打搅,让他们慢、慢、吵。”

  花明月嗑着西洋芹,凉凉地翻报纸,毫不介意女儿让人家吼来吼去。

  于是在九月一⽇早晨,天气晴朗的秋天早晨,楚天驰的地盘失守,多了一只狗儿。那只狗很丑,就是跟花露露一样,有一对好大好无辜的眼睛。它是一只病了的巴戈狗,有严重⽪肤病,全⾝光溜溜,委靡不振,垮着脸,他们吵架时,它就趴在花露露裙边。

  楚天驰跟花露露理论。“这是我的诊所,让你住已经够好了,你怎么可以连狗都带进来。而且它长得也太好笑了,没有⽑欸,这种癞⽪狗,你也好意思叫它帅?”

  “你不懂,这叫『言灵』。我们那里的喇嘛说过,言语是有力量的,这个叫言灵。就是因为它变丑了,我才叫它帅帅,每天叫帅帅,它就有信心,很快就真的帅起来。我本来想叫它俊俊,可是帅帅比较顺口,俊俊念起来卡卡的,念太快⾆头会打结你听俊俊俊俊俊俊俊具具具具…呼,我的嘴巴酸了…”

  楚天驰眉头拧得更紧更紧,喔,他必须很努力,才不会笑出来。她具具具具什么具,嘴巴噘地具不停,真滑稽,也真可爱。她为什么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这样随兴自在?没有逻辑、也不懂人情世故的道理?

  寄人篱下该有的不好意思,或是谦卑,她通通没有。偏偏是这样,在他眼中,特别纯真,让他没办法真的生气,可是又不肯笑出来,装酷装得很辛苦。

  “总之我给你三分钟,让这个帅的消失我面前。”

  啪!花露露闭眼,双手合握,一脸虔诚。

  他马上冷冷地说:“甭祈祷了,没用的,我很坚持,快点让它消失,你不会希望看见我亲自动手吧?”

  “总之不要让你看到它就对了。”

  “对!”

  “那我把它蔵起来好了。”

  “蔵哪!”

  “蔵在我的诊间。”

  “你的诊间不就是我的房子?”

  “你反正不常进这里,你看不到。”

  “我会闻到臭味。”

  “我会让它香噴噴,常帮它‮澡洗‬,你会喜它的!”

  “不可能,它看起来很『带赛』。”

  “给它个机会,让它帅起来。”

  他深昅口气,要发飙,张着嘴,却找不到字眼骂她。她大大地笑容太美好,偎着裙畔,光秃秃的呆狗模样很滑稽,而这里,这个早晨,又是弥漫着浓郁的尼泊尔茶香。

  忽然他口跳得很厉害,看着眼前这一切,一切显得很幻。

  忽然他有点恍惚,这真是他楚天驰的地方吗?是他过惯了的那种空虚孤单的生活吗?他的心肺怎么投降了?怎么好像被投⼊甜润的茶里浸泡了。

  他有点头昏,他的早晨不应该这样的。

  不该站在这里跟个小女生吵架,不该有这么一只可笑的狗,不该讨论言灵啦狗帅不帅啦,不该这样。他习惯的早晨,是臭着脸进诊所,臭着脸喝黑咖啡,臭着脸骂病人,臭着脸过一天,这才是他习惯的。

  他很混,看着花露露,觉得不‮实真‬。

  他的世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女孩?

  他忽然脸⾊一凛,弯⾝,揪起小狈,塞⼊背包。

  “喂?”花露露大叫,看他转⾝走出诊间,她追出去。“你真忍心扔掉牠?你不会那么狠吧?你…”他走出诊所,背包反背在前,跨上重型机车。发动,催油门,对追出来的花露露说:“除非它驱虫又打过预防针,不然我不会让它住下来。”

  “你要带它去看医生吗?”

  他没回答,系上钢盔,戴上墨镜的同时,注意到她没穿鞋就跑出来了。对了,她常忘了穿鞋子,这不是个好习惯,秋天了,地板很冷,容易昅到寒气。

  “进去穿鞋。”他说。

  “好,你要带它回来喔。”又朝露出头的狗狗挥手。“帅帅,你要乖喔,要听爸爸的话喔!”

  “我不是牠爸爸!”他咆哮。

  “我知道我知道,开个玩笑嘛。”她格格笑了。

  他踩油门,急驰而去,明明穿着夹克,却好像被秋风吹掉什么,有点不安有些慌,还有点茫。蠢狗蹭着口,脑海是花露露灿烂的笑。

  他的⾝体暖洋洋,神智不太清醒,感到失,不太认识自己。

  看着楚天驰骑车远去,花露露呆在屋檐下傻笑。

  那抹耝犷背影,带来某种陌生的情绪,梗在口,她⽪肤起了暖意。会收留帅帅,是因为那只癞⽪狗赖了她三个夜晚,第一次喂食后,就常常赖住不走。

  它看起来很不讨喜,垮着嘴,有张忧郁的脸。浑⾝散发臭味,弃世的眼神,让她好心疼,它看起来那么孤寂…

  他也是。

  花露露的笑容消失,⽇光闪亮着巷弄。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也很想收留楚天驰,觉得那个強悍的男人也很欠照顾。

  他不是流浪汉,可是放逐自己的意味很強烈。

  他也有双孤寂弃世的眼神,眉目沧桑,爱装冷酷,像锁着太多情绪,拒绝倾吐,防御到底。

  秋暖着花露露的脸庞,暖热她的⽪肤,她⾚⾜踩着⽔泥地。

  她想着楚天驰这个人,心里甜藌又有点刺刺地。

  “楚天驰真的把狗扔了?”巴南频瞧向门外。“他真的把狗带走了,那个混蛋,没想到他冷⾎到这种地步,花露露求成那样他还…”

  “喂,换你了。”下棋下到一半,花明月研究棋路。“你快点。”

  “你不去看看你女儿吗?我出去一下…”

  “别管他们。”花明月拉住他。

  “你女儿她…她待在外面,她好像在哭。”

  “不关我们的事,捡狗回来的是露露,不让她养的是你徒弟,不知道会不会被丢掉的是那只狗,全跟我们无关,你担心什么?你到底要不要下棋?”

  “喂,是你女儿欸,你不关心一下?”

  “又不是什么大事,⼲么紧张?你真好笑。”

  “那怎样才是大事?要…花露露?你哭了?那小子真的把你弄哭了,别难过,南叔晚一点帮你修理他。”

  花露露哭着进来了,病人哗然,议论纷纷。楚大师真的把花医生弄哭了啊!

  “妈…”花露露扑进⺟亲怀里,埋在她怀里哭。“我好感动。”

  “呃…感动?”现在是怎样?巴南好混

  “感动什么啊?”花明月抚弄女儿的发。

  “他让狗留下来…还带它去看病呢!然后我忽然好想哭,我忽然发现到,楚天驰真是个很的人,但他却故意装得很酷很酷,其实他真的很…”

  “这样啊。”花明月笑了。

  “我可从不知道他可以到让人想哭。”巴南狐疑地揪头发。“他真的让你养狗吗?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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