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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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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柏琛提起这事时,哭得很伤心,他说他很自责,恨自己当时没陪女友一起去登山。他又说他觉得这是女友在天上给他的安排,让他遇见陈明慧,展开‮生新‬活。他说以后只想对陈明慧认真,敞开心房。

  是因为怀念年少时被呵护的时光?还是想念蒋汉城太苦、太寂寞?或是从王柏琛对女友的怀念跟內疚中,看到一样挣脫不出回忆的自己?

  终于,陈明慧被王柏琛靶动,试着交往,这让爸爸终于也安心了,阿爸一直担心她走不出跟蒋汉城的过往,会孤单一辈子。

  如今,她试着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也努力和另一个人往来,吃饭约会,想忘记蒋汉城,让人生继续。

  可是…陈明慧不明白。

  为什么在另一个人⾝旁,不但忘不了他,反而更強烈地思念他?

  “妈咪——我弹累了。”美美放下“乌克丽丽”仰倒在陈明慧怀里,美美笑看着她,摸着陈明慧的‮服衣‬,摸着她的手儿。

  “啊,妈咪,你这里怎么了?”美美抓着她左手食指,那儿有一条刀伤的旧疤。

  “喔,妈咪以前不小心切到手。”

  “哇,痛死了吧?我亲亲。”美美抓住她的手指‮吻亲‬着,童稚的声音一边嚷嚷着:“不痛不痛。”

  陈明慧心中尖锐地痛起,蓦地落泪。

  彷佛是昨天的事,她忘不了。那时切伤手指,蒋汉城放声大哭,牢握她流血的手指,彷佛伤到的是他自己。他怕她痛,她受一点伤都会令他抓狂。可是他却因为她重重地伤到,他流的血是她的N倍。而她竟然连抚着他伤口,跟他安慰一声“不痛”都没有。

  那时候,她伤心寂寞,他永远都在。可是,当他受创重伤时,她却不能靠近。他为她重伤,她却连抱他一下都没能够,她的心啊,碎得四分五裂,那种內疚,像刀一样割着心。

  美美看见她掉泪,爬上来,抹去她泪痕。“不要哭,不准哭。你还痛啊?”

  “唔——”陈明慧点点头,笑了,眼泪怎样也止不住。

  美美揪着她的手。“我检查检查,没有流血啊,还痛喔,真的很痛吗?真的真的真的非常痛吗?”

  听着美美认真的童言童语,陈明慧苦笑。

  是啊,愈合的伤口已经没有血,而有些伤痕,是裂在深处,没人看见的地方。

  她的痛,没有过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

  她到死也不可能忘记吧!

  左眼视神经严重受损,左臂骨折,蒋汉城未来不可能当他爸妈期待的医生,能恢复正常活动就很不错了。这是当年意外时,医生的判断。

  蒋妈妈噤止她探望蒋汉城,她气愤伤心极了,好几次哭到晕倒。蒋爸爸则是不停地跟医生开会,不肯放弃儿子的眼睛。

  出事时,在医院里,蒋妈妈哭吼着朝他们咆哮——

  “你们把我儿子害成这样,如果还有良心就不要再接近他,离我们远远的,越远越好!”

  蒋妈妈睁大眼睛瞪着陈明慧的模样,陈明慧永远不会忘记。

  她愤恨地嚷:“为什么你都没事?为什么你没事,我儿子却变这样?为什么啊——都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儿子怎么办,他怎么办啊——”

  陈明慧那阵子都没办法‮觉睡‬,也没办法吃东西,一睁眼就流泪。她恨自己好好的,蒋汉城却变成那样。

  她希望爸妈离婚的愿望达成了,妈妈对她很憎恨。

  “你这孩子太可怕了,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要这样对我?”

  妈妈这样恨恨地骂她,决定跟爸爸签字离婚,放弃她的监护权。

  那个老是欠债、闯祸自私自利的妈妈,终于离开,放过她跟阿爸。陈明慧以为自己会很⾼兴,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后来,阿爸决定离开台北,去南部阿嬷家住。

  陈明慧想见蒋汉城,她不要不告而别,她想知道他的状况,但阿爸劝她不要。

  “爸知道你难过,可是人家爸妈已经气成那样了,我们理亏,不要再去刺激他们。你也是,不吃不睡的,蒋汉城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好起来啊?你吃东西,你倒下的话爸爸怎么办?”阿爸担心得一直哭。“我们去南部,阿爸不喜欢台北,一点都不喜欢。阿爸讨厌台北人。”

  可是,台北也有好人,有对她好的蒋汉城。

  搬家前的那天晚上,陈明慧自己搭车,跑去医院,溜到蒋汉城的病房外。

  她偷偷推开门,看见病床,看见点滴,看见蒋汉城的妈妈。蒋汉城的妈妈听见声音转头,一见是她,脸一沉,气唬唬走来。

  陈明慧吓得退出门外,蒋妈妈却一把揪住她领子,恶狠狠地骂。

  “你还有脸过来?”

  “蒋妈妈——”陈明慧哭了。“拜托让我看一下他,拜托。”

  “我儿子昨天醒来,听医生说他左眼可能看不见了,你知道他哭得多伤心?你知道他有多后悔没保护好自己吗?你想看他?好啊,我去喊他起来——汉城?汉城?那个害惨你的陈明慧来了,让你左眼瞎了左手废掉的女生来了!”

  陈明慧转⾝就跑,冲出医院,她吓坏了,没脸见他。她逃了,跟阿爸逃得远远的,可是,回忆没放过她。

  后来听说,蒋家移民加拿大,跟亲戚合作医美事业,顺便为儿子漫长的复健之路做准备,他们从此失联。

  陈明慧没继续升学,⾼职毕业后,记得乔娜英给过的建议,跟爸爸筹备饭馆,后来实践自己的创意,以最低成本,开创自己的事业。

  便当店业绩渐渐稳定,收入丰厚,足够她和阿爸生活。阿爸平曰就住在店里,而她自己在外面租了一层公寓住。

  直到一年前,在电视新闻看到乔娜英父亲因贪污入狱的丑闻,打电话关心乔娜英,得知她破产,资产被拍卖,继⺟在丑闻爆发前卷款逃亡到海外。那时乔娜英落魄到走投无路。

  陈明慧去找乔娜英,决定伸出援手,让她住进家里。

  可怜的乔娜英,换了许多工作,无法适应从有佣人服侍的娇娇女变成有孩子要养的落魄单亲妈妈。乔娜英的人生一团混乱,讽刺的是陈明慧表面上看来却是一帆风顺。

  童年的友谊最珍贵,陈明慧人际关系单纯,忙于事业也不太和人往来,她把乔娜英当妹妹看,跟乔娜英在一起时,她觉得好像蒋汉城也在⾝边。

  陈明慧轻抚着乔娜英的孩子,疼着这可爱的女娃儿。

  美美和她妈妈一样,有着美丽的五官。陈明慧守护这孩子,就好像也一并守护了当年跟蒋汉城以及乔娜英三人的友谊。虽然三人的命运,已截然不同。

  陈明慧抹去泪,她要坚強,她要努力,努力把心痛,蔵得更深。

  曰升房屋仲介公司,四十五岁的老板王晴,一⾝精⼲套装,⾝为女人却有剽悍的眼神,加上精瘦⾝材,看起来很严厉,她瞪着办公桌前的漂亮女子,可惜她的威严在这女人面前施展不开。

  “乔娜英,我再提醒你一次——”王晴气唬唬地问:“按规定大家要轮流打扫厕所,这礼拜轮到你下班后打扫,你为什么没做?”

  “我有啊。”乔娜英好无辜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我昨天离开前都扫好了。”死八婆,当老板了不起喔。乔娜英暗暗骂着瘦瘪瘪的老女人。

  “你?你有扫?”

  “不⼲净吗?”

  “非常⼲净。”

  “Spotlesslyclean!呵呵呵,所以嘛,我有扫啊。”

  “我昨天回来拿东西,看到钟豪在扫厕所,你竟然让经理帮你扫厕所?你好大的胆子。”王晴气炸了,她一直暗恋钟豪,可是自从乔娜英这位新进员工来了以后,钟豪每天魂不守舍,现在甚至帮她扫厕所?

  “老板——”乔娜英嘿嘿笑。“谁扫的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厕所很⼲净啊,做事看结果嘛,过程不重要啦。”

  “乔娜英,我现在就跟你讲清楚,厕所要自己扫,还有——”她警告:“请你跟经理保持适当距离。”

  “为什么?大家一起工作,感情好做事效率更⾼嘛。”

  真是狐狸精,真是引狼入室。王晴清清喉咙。“我说的话,你最好听进去。”

  乔娜英机灵地打量她,看她讲完脸红红的。喉,明白了,老板果然喜欢钟豪。“我知道了——可是,我觉得我们要卖房子,又要扫厕所,实在很没效率,老板,要不要我介绍打扫阿姨给你,其实现在很多公司都有聘清洁工,这种事可以交给专业——”

  “你现在是在教我怎么当老板吗?”

  “我是建议你。”

  “这么厉害你去开公司啊、去当老板啊,你爱聘几个清洁工就去,⼲嘛来我这里,真是委屈你了——”

  马的,讲话很酸喔。“好,当我没说。”乔娜英摊摊手。“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你什么态度?”

  “又怎么了?我说你说了算还不行喔?这也生气,更年期到了喔?”

  “你说什么?”

  很好,绝对是更年期到了。臭婆娘——

  下一刻,乔娜英捧着纸箱,离开公司,很好,被开除了。战绩真辉煌,这次没做満一个月就被开除。刚走出门口,钟豪追出来,帮她拿纸箱。

  “她怎么会开除你?就因为我帮你扫厕所?”钟豪心急。“我去跟她说,你先不要走。”

  “不用啦,我也不想看她的脸⾊工作,不就是个破公司这么了不起喔!”说完,看着钟豪,看他急着追来,额头都是汗,又想到刚刚那个死八婆,驹驹。

  “钟豪…你要不要跟我交往?”乔娜英甜美地问。

  “呃——嗄?”钟豪呆掉。

  乔娜英勾住他的手。“我肚子饿,请我吃东西好不好?走啦!”

  “好啊,当然好,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王品的牛排——”

  “王…王品…”那个一客一千多,两人就是…天啊,很贵喔,钟豪硬是挤出笑容。“没问题,我们去吃,走。”只要她⾼兴就好,这么漂亮甜美的女人,就是要被好好照顾保护啊。

  可怜的钟豪,不知道这甜美的女人可是狠角⾊,吃完就算了,竟然还说要再打包两客带走。钟豪心中淌血,拿出信用卡买单。

  乔娜英深夜返家,女儿已经上床睡,陈明慧坐在客厅,茶几堆満食谱,笔电开着,她正忙着规划下礼拜的便当菜单。

  “你加班到这么晚啊?”陈明慧看娜英一眼,又继续埋首工作。

  “给你。”娜英将牛排放她面前。

  陈明慧看到袋上的店家名称。

  “王品?你去吃王品?”她知道这家的牛排很⾼档。

  “嗯哼,特地还多买了两份给你,让你吃看看有名的牛排,不过应该已经冷掉了。”因为晚餐结束后,她又拖钟豪去逛街。

  “公司请客?”这么大气。

  “那种小鲍司老板刻薄得要死怎么可能!是男朋友请客。”

  “男朋友?”好极了,原来约会去了。陈明慧合上笔电,不太⾼兴地看着乔娜英。“不是才刚分手?”

  “喔,不是张正伟啦。”前一任男友对她太吝啬了,甩了。她脫掉‮袜丝‬,歪在沙发,‮摩按‬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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