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医院急诊室,玻璃窗上氤氲着⽩茫雾气,惨⽩的天花板大灯下,察警转述着蓝凯死因…
蓝凯将汽车废气接至车內杀自,路过巡警发现时,为时已晚,救急无效。
郑妍娜听得腿双发软,让护士搀扶着。
蓝丽则是面无表情,⾝旁的马骏克听得背脊寒透,他陪着蓝丽,担心她的状况。听她冷静回答察警问题,又陪她进急诊室认尸,签署医生开立的死亡证明。他看蓝丽签字时笔迹歪斜,小手颤抖,意识到她有多惶恐,然而她表情木然,过程中一滴泪也没流。
“两年投资失利,客户拖欠尾款,陆大那边货款老追不到。本来想拓展加盟店撑过去,没想到缺口更大…”周秘书红着眼,跟蓝丽陈述公司困境。“员工薪⽔拖欠六个多月,酝酿要罢工议抗,还要告到劳委会去。董事长很担心事情爆发,会让家人很丢脸,所以一直瞒到现在,直到再也瞒不住了…”
蓝丽木然地听着,当她事业有成,镇⽇和客户斡旋,光鲜亮丽之际,没想到⽗亲却在破产边缘挣扎。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老公,老公…”郑妍娜哭嚎,医生赶来给她打镇定剂,安置到病房休息。殡葬业者围过来找蓝丽洽谈生意,他们吵吵闹闹抢着争取理办蓝凯的后事,甚至彼此叫骂起来。
太过分了!马骏克护住蓝丽,耝暴地叱走他们。“通通滚开!”
稍后,蓝丽打电话通知在纽约的哥哥,蓝咏明在电话那边痛哭。
“我不相信,爸为什么杀自!爸的生意不是做得很好吗…”他先是吼,接着大哭,跟着又怪罪蓝丽。“爸的公司变成这样你跟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太夸张了…”
“反正你马上回来。”她关上机手。
护士过来,代蓝丽:“已经给你妈打过镇定剂,她有⾼⾎庒的⽑病,情绪不能波动得太厉害,现在睡着了,你们可以过去看她。”
懊应付的人应付完,该签的文件签好,再跟秘书了解⽗亲的财务状况,探望过⺟亲,请了临时看护。一阵混下来,已是早上八点,蓝丽⾝心俱疲,离开病房时,门外,马骏克还在。
“你还没走?”
“我送你回去。”没等蓝丽回答,拉了她就走。
在车上,马骏克思索着要怎么安慰蓝丽,不断从后视镜注意着后座的蓝丽。她面⾊惨⽩,失神地凝视着窗外,毫无生气地斜靠车门,纤瘦肩膀披着他的外套,她脆弱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化作轻烟消散。
马骏克心里⼲着急,却不知说什么安慰她,煎熬了三十多分钟,都快到家了,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出口。真笨哪!
他紧握方向盘,气自己口拙,他想安慰她,想化成裹着她的外套,给她安慰的拥抱,还想伸手去拨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想抹去她脸上的哀伤…
结果,窗外风景一幕幕飞逝,他只是更用力地握紧方向盘,什么也没做。因为想到自己没那个资格安慰她,或给她温情拥抱,她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男朋友,他只能将她平安送回家,然后,她就会找她的男友痛哭,会有另一个男人可以真正安慰到她,给她温暖,提供宽厚的肩膀,让她痛哭发怈。想到这,心坎一阵酸涩。
停妥车子,他将钥匙还给蓝丽。
“你…好好休息。”结果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嗯。”蓝丽点点头,接过钥匙,回家。
马骏克看她走开,懊恼地摸摸头,踹一下⾝旁屋墙。唉…
马骏克猜错了,回家后,蓝丽没打电话跟男朋友哭诉,而是打去公司,说临时有事晚点到,她甚至没请假。
她走进房间,拉开菗屉,拿出⽗亲的钢笔,抛进垃圾桶。接着她走进浴室,脫光⾐服,站在银⾊莲蓬头下,旋转把手,冲冷⽔澡。她将⽔流开到最大,痛快地淋浴,仰着脸,強劲的⽔柱击痛脸庞。
爸,你太自私了。可以狠心地抛下我们,一死百了。那么,我也不要在乎你的离开,不为你哭。不愿面对失败,选择杀自,为什么?为了最后一点自尊吗?为了永远当个英雄吗?好,你就痛快地去。
蓝丽关掉⽔龙头,擦⼲⾝体,走出浴室。
今天,她如同往常精心地挑选套装,化上无懈可击的美丽妆容,收拾开会资料,今天下午一点,要跟总监去客户处提案。十一点整,她提起公事包,光鲜亮丽地出门上班。然而甫踏出社区大门,一群人围上来,争相采访她…
“蓝姐小,你爸爸有没有说为什么杀自?”
“蓝姐小,请你说一下你爸的财务状况。”
“听说你爸爸掏空资产,恶倒闭是真的吗?”
镁光灯急闪,记者团团围住,邻居也跑来凑热闹,有的一早就接受记者采访,有的在外围看热闹。
蓝丽推开麦克风,走向汽车,记者们马上追来,挡住她。
“能不能跟我们说明一下蓝悦的财务状况?”
“蓝悦的员工要向劳工局求助,冻结你们家的不动产,你有什么看法?”
喀,一支麦克风撞到她的额头,蓝丽摀着头,同时听见悉的耝吼声…
“给我滚开!通通滚开!”一只大手握住她,拉她穿过人群。前头那个剽悍的男人,谁也挡他不住,他为她隔开人群,边拉着她走,一边吼记者…
“马的!你家没死人就可以这样吗?”
“给我让开,信不信我揍你?”
“拍什么拍?还拍?”
唰,蓝丽看他扯落某家电视台的摄影机。砰,蓝丽又看他揣开冲来的男记者。铿,蓝丽看他扯飞麦克风。
记者们火大了,惊呼咆哮朝马骏克嚷嚷…
“你弄坏我们的器材,你打人,我告你!”
“不能让他走!”
“我们有采访的权利,先生你损毁我们的东西,我们要索赔!”
马骏克掏出名片,掷向记者。“拿去拿去,马骏臭⾖腐、马骏大肠面线,来啊,你们告啊,可以滚了吧!混蛋!没人!”
没遇过这样的状况,记者们一时都傻住了。
马骏克像抱娃娃那样,将蓝丽整个人抱起来,走到他的吉普车前,开车门,轻放进去,关车门,回头狠瞪追来的记者们,那些人骇住,退开几步,怯于那⾼大的⾝型,不敢冲上前。
“不怕死就给我过来!”咆完,上车,落锁,发动汽车。忽地愤慨的表情一变,回头,很温柔地跟蓝丽说:“别怕噢,那些人不敢怎样的。”他稳握住方向盘,问:“来,去哪?跟我说。是不是去医院?”
“去上班。”蓝丽打量着他。
“上班?”这时候还上班?“你没请假吗?”
“生新南路一段…”蓝丽告诉他地址。“请开快一点,我一点要开会。”
“呃,噢…好。”这种情况她还有办法开会?马骏克纳闷着,到了目的地,车子驶⼊地下室停妥。
“谢谢。”蓝丽丢下这句下车,走向电梯。
马骏克赶紧下车追过去,电梯门打开,他按住门。终于,在煎熬了整个早上,想破头之后,想出自以为能贴切地安慰她的话。
“我爸也是…他得癌症后来受不了痛…也是杀自死的…”他支支吾吾地。“一开始我跟妈都很自责,很有罪恶感…但是其实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死,我们怎么防也防不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內疚,知道吗?”
蓝丽静了两秒,抬头看他,目光冰冷。“关我什么事。”她走进电梯,转⾝,按下楼层键,淡漠地看着他说:“谁需要你安慰?我本不在乎,也不难过,所以拜托你,省省你的同情心,刚刚我甚至把⽗亲临死前送的钢笔扔掉。”
电梯门关上,马骏克呆在电梯外。唉,搞砸了,不但没安慰到她,还惹她生气。但是…她真的把⽗亲送的遗物扔掉!
电梯內,蓝丽双手抱,看灯号一层楼一层楼亮起。
她生气,最气的是他同情的眼光,令她感到难堪;他的怜悯,让她更真切地意识到⽗亲死亡的事实…她实在不能接受,昨晚,是最后一次相聚。
提案结束,联想总监季蔵锋请大家到北平小陛吃东西。他点了満満一桌菜犒赏员工,席间,美芝和孔蓉为了细故吵起来,包坚兵忙着打圆场,季蔵锋一贯地静静用餐。客人进进出出,一桌桌热食冒着烟气,架在墙上的老电视,主播报导清晨一起杀自案。
“国內著名的『蓝悦家饰』负责人蓝凯,今晨被人发现陈尸车內,警方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经调查蓝凯应该是投资失利才走上杀自一途…蓝凯的子,是艺术界知名女画家郑妍娜,两人结婚多年,相当恩爱,育有一女一子。女儿蓝丽是国內杰出的商标设计师,获奖无数…”电视台画面跳到枫城社区,一群记者围堵蓝丽,吵杂地采访。
“蓝丽!”包坚兵惊呼,众人觑向蓝丽。
蓝丽慢条斯理地吃面,对于同事惊异的眼光,以及主播的报导置⾝事外,显得无动于衷。
气氛顿时尴尬,大家没心情用餐,怜悯同情地打量着蓝丽,同时又震惊于蓝丽淡漠的表现。
怎么可能?⽗亲杀自还能若无其事地来开会?还能稀松平常地吃面?家里都破产了,她竟还能坐在这里一脸无所谓?
季蔵锋对蓝丽说:“你回去处理家里的事,反正案子已经通过,剩下的部分我会代别人处理。”
大家停止用餐的动作,只有蓝丽还一口一口地吃面。
“客户代表还有细节要跟我确认,他们下午过来,等图样都确认好,我再回去。”这家面不错,素炸酱面,酱汁甜稠,她一下就吃掉半碗,拦住经过的店员。“再给我一碗。”
来了,热腾腾的面上桌。蓝丽继续进攻,优雅地品尝着,几近神经质地在內心分析起这面条用的是哪一种面粉做的?这酱料是不是有加番茄酱?这榨菜是四川榨菜吗?好吃…
蓝丽细细地在脑袋里分析解构这一碗面,仿佛注意力全凝聚在这一碗面上。
同事们的反应全比她动,他们惊讶纳闷,那死的真是蓝丽的爸爸?如果是,她怎么还能坐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吃面?方才还和大家去提案,太恐怖了吧?这还是人吗?平⽇冷漠⾼傲那也就算了,可是,死的是亲人耶?
“呃…”美芝跟蓝丽说:“你回去吧,不要担心啦,如果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我再问你。”说完,还体贴地搂一下她的肩。
蓝丽僵住,怒了。“我说等事情接好就回去,你没听见吗?”
大家不敢吭声,尴尬地看蓝丽把面吃光。
蓝丽的事传遍枫城社区,这几天,她早出晚归,处理⽗亲的后事。
马骏克虽然惦挂她的状况,但也不敢上门叨扰,尤其上次送她上班,他讲那些愚蠢的安慰话,惹来蓝丽冰冷的回应,这可让马骏克寒了好久,懊恼自己太笨拙。他是多做多错,现在,只能从旁默默关心。
午后,马家聚集了一堆欧巴桑。
“妈,你们在忙什么啊?”马骏克问。
“你看不出来吗?我跟陈阿姨刘太太赵婆婆王太太在烘焙饼⼲啊。”她们忙碌的处理満桌子材料。
马骏克以指挑了面糊尝。“太稀了。”
“是吗?”马太太马上指挥大家。“我儿子说太稀了,加面粉。”
几位女士马上动手,马太太问儿子:“我照你之前教我的步骤做喔,你觉得这个杏仁脆饼蓝姐小会喜吗?”
“蓝姐小?”
“对呀,隔壁蓝姐小啊!”“你要做给她吃?”她是老妈的仇人欸。
“对啊!”陈阿姨揷嘴。“阿骏,你妈人真好欸。”
“就是!”赵婆婆抢⽩。“她虽然平常跟那位姐小处得不大好,可是前几天一听说蓝姐小⽗亲的事,就决定要做饼⼲送她,还写了一张慰问卡要给她。”
“这也没什么,大家是邻居嘛,关心一下人家也是应该的。”马太太擦擦眼角。“可怜的孩子,爸爸忽然就这么没了,阿骏,你也有看到新闻吧?她家破产了啊,她一定很难过,这时候正需要人家关心。”
“呃…”马骏克忐忑了。“妈,你跟她不是一直处得很差吗?忽然送饼⼲给她,很怪吧?”
“有什么好怪的,是我们的心意嘛。”
一群太太猛点头,七嘴八⾆道…
“是啊是啊,我们都很担心她。”
“希望她感受到这个社区的温暖。”
“是啊,万一她也想不开就糟了。”
“对啊,这种事打击很大,像我姨婆的大姑的小孩,因为跟女朋友分手就跳楼杀自了。”
“什么?为什么分手?”
“那他女朋友知道了怎么样?”
“从几楼跳的?”
马骏克的头隐隐菗痛,赶紧离开聒噪的妈妈团。
他拿了条⽑巾挂在颈上,出去慢跑,保持运动好习惯,才能拥有強壮体魄从事烹饪教学。热燥的厨房工作,可不是一般人待得住的。
人刚走出屋外,便看见个男人拿纸条在蓝家门口徘徊,他中气十⾜地问:“找谁?”
模样斯文的男子吓一跳,退了好几步,慌慌张张地解释:“别误会噢,我不是小偷…”男子胆怯地看着马骏克。哇,眼前这个人好壮,花衬衫牛仔,隐约看得出肌⾁发达,腿大耝壮结实,要是被误会是小偷,一定会被揍死。
“嗟,又没说你是小偷,我只是嗓门比较大。你怕什么?”马骏克瞧他畏畏缩缩的,更觉可疑了。
“啊,我…我…我刚刚跟管理员说了,我是蓝丽的哥哥。15号是这里吗?”
“你是蓝丽的哥哥?”马骏克缓了脸⾊,打量着他。他⾝材⾼瘦,苍⽩瘦弱,神情胆怯,穿着深蓝⾊西装。“我是她邻居,马骏克。”
“我是蓝咏明…”
一阵铃声打断对话,蓝咏明的机手响起,马骏克看他掏着上⾐口袋,没有。又摸子口袋,没有。再打开行李袋找,翻翻找找,铃声持续,越来越大声。
“奇怪,机手咧…”蓝咏明将袋子放在地上,蹲下,卯起来翻找,里头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丢地上,从外袋找到內袋。
马骏克忍不住了,提醒:“在你后面。”
“嗄?”
“在你子后面的口袋!”马骏克大声道。
蓝咏明瑟缩了一下,搜出机手。“哈啰…嗯,我到了啊,你还在路上…还半小时?那我怎么办…在哪里等…噢,快点喔。”按掉电话,蓝咏明瞪着一地散的物品,啰啰嗦嗦地抱怨:“怎么这样,还半个多小时…”抬头望着马骏克说:“我妹要我去管理室等…”
“管理室在你刚刚进来那里。”马骏克比给他看。
“唉,烦死了,我真的快崩溃了…”蓝咏明慢呑呑地收拾东西,哽咽了。“我刚从纽约回来,你听说我爸的事吗?我爸杀自了,他怎么可以杀自…”蓝咏明哭了,他抹抹鼻涕。“WhatshallIdo?我跟我妹怎么办?我光想就觉得可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抱住行李,他缩着肩膀哭泣。
呃…马骏克站在那里,惊愕地瞪着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赖地上痛哭,那动样,真难相信他跟冷静过分的蓝丽有⾎缘关系。
“要不要去我家等?”在这里哭也太难看了吧!
“可以吗?”
“唔。”马骏克点头。
蓝咏明动手,将散落的⾐服鞋袜书本浴巾等等等,一件件塞进行李箱。“你人真好…完了,东西怎么这么多?怎么收进去?”行李箱満了,还有六本书落在外头。
这很难吗?马骏克抓抓头。“你之前怎么收的,就照样放啊!”“之前是佣人帮我收的…对了…我妹的佣人呢?叫她出来帮忙。”
“你妹妹好像没请佣人噢。”
“我知道,她讨厌家里多个人住。她请的是钟点女佣吧?”
“就我知道的,她打扫洗⾐服都自己来…”洗⾐服不用洗⾐机要亲手洗,说真的,要不是他亲眼见过,凭蓝丽⾼贵的外表,举手投⾜流露的贵气,真的会误会她是家里有人伺候,出⼊有司机接送的好命女,之前,老妈还揣测她被养包,是谁的妇情。马骏克听了觉得好笑,打死都不信蓝丽会让人养包,她⾼傲好強,怎可能愿意让人养包?
马骏克不耐烦地看蓝咏明搞半天,还搞不定行李。将书都塞进去,⾐服就没办法收进去;⾐服全收进去了,书就放不进去。马骏克失去耐,蹲下,动手,以蛮力将东西全塞进去,拉拉炼,搞定。
“谢啦。”蓝咏明拎起行李箱。“你家是哪一间啊?呼,好重…”
这家伙真没用欸,马骏克大手一抓,行李扛上肩,迈步领蓝咏明回家。
哇,蓝咏明跟在那剽悍的⾝形后,赞叹这虎背熊,力气超大的男人。
金川濑拨空去给蓝伯⽗上香,出发前,在电话中跟蓝丽说…
“你还好吗?我取消了晚上金管会的饭局,下午跟大信行银的会派了别人过去,所以四点到五点之间,应该可以去给伯⽗上香。不过,还不是很确定…”他的口气,显得生疏有礼。
“如果很忙,不用特地赶过来。”蓝丽隐约感觉到什么。
“我尽量赶过去。”
天空灰,细雨绵绵。
傍伯⽗上过香,金川濑送蓝丽返家,司机开着宾士轿车,在雨中驰骋。
金川濑教导蓝丽:“要赶紧抛弃继承权,不然你爸留下的债务会变成你要概括承受。这个严重你知道吗?按照法律的规定,要一个月內提出抛弃继承权的声请。”
“我知道。”
“唉,你爸真是的,生意做不起来,⼲么硬撑两年?搞到问题这么大,结果自己跑去杀自,留烂摊子给别人收。”
“你不了解,我爸爸自尊心強,跟我一样,我们都不允许自己失败。”她也埋怨过⽗亲,但听见别人批评,又忍不住帮⽗亲说话。
“话不能这么说,能力不够就要跟人求助啊,自尊心能当饭吃吗?尤其是做生意这种事,如果资金不够,姿态就要放软。我见过太多像你爸那样爱面子自尊又強,但是偏偏能力不好的。说真的,有时就算我想出手帮他们也会担心,像那种人做起事来很难沟通…”
蓝丽脸⾊一沈,缄默了。
金川濑叹息道:“本来我爸妈都很喜你,还打算今年就给我们办婚礼,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很担心,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抚他们。”
他到底说够了没?蓝丽撇开脸,望着窗上雨痕。
“我想帮你,可是四千多万的债务,就算借你一、两百万也没用,只是把钱浪费掉而已。我跟会计讨论后,决定先协助你抛弃继承权,免得你被牵累。”⾝为男友,他必须做点事,表现他的关心。
然而他说得越多,蓝丽脸⾊越冰冷。
“要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法律程序,我会叫我的律师提供协助。”他拿名片给女友。“费用我出,你不用担心。对了…”他又说:“你爸那边帐目的缺洞,要是有不清楚的地方,我请我的会计去协助。还有,明天我会叫秘书订花送去,还请了议员过去协助后事,那些债权人只要看见议员的挽联,又看见议员在场,应该会对你比较客气。我最近比较忙,不方便天天过去陪你,你不要太伤心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可以调人过去帮忙。需不需要派几个佣人去你家?”
蓝丽冷笑。你的律师、你的会计、你的秘书、你找的议员、你的佣人…好奇怪,做的事多,看起来也面面俱到,她却不感动,还觉得心寒?这个出⾝名流,家世显赫的男朋友,临到困难时,最厉害的竟然就是出那张嘴,盘算的都是钱,还紧张被牵累,要她快跟⽗亲撇清关系…
要是继续往下去,哪天,出事的是她呢?他也会赶紧询问他的会计律师们意见,然后明快地跟她撇清关系吗?
曾经的甜言藌语,鲜花礼物,这时想来多微不⾜道,为什么不给她大大的拥抱,简单说声“别怕,我陪你”这才是此刻她最需要的,要他支持,而不是这些盘算。
蓝丽越想越心寒,约会时殷勤体贴,时而聊到他捐多少钱助养贫童,关怀弱势团体,可是临到有利害关系,嘴脸一变,计较势利,蓝丽心寒。
饼去那大方慷慨,善良体贴的金川濑,全是表演出来的吗?蓝丽感觉得出金川濑对她态度上的改变。
金川濑也确实很苦恼,当事情一发生,爸妈就不断暗示他要跟蓝丽撇清关系。蓝丽在一夕间,从他们认定的好媳妇人选,变成⽗亲杀自又破产的灰姑娘,他们不能接受这样的媳妇。
“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他还在叹气,好像破产杀自的是他爸爸。他想跟蓝丽分手,但这时候分,又怕被说闲话。
“前面停一下。”蓝丽说道。
“阿德,路边停”金川濑命令司机,问蓝丽:“怎么了?你要买东西吗?”
车子在路旁停住,蓝丽拎起⽪包开车门,金川濑赶紧吩咐司机:“帮姐小撑伞。”
司机拿伞下车,奔过来撑开伞。
真贴心啊!蓝丽自嘲地笑了笑。他这位人人羡慕的⻩金单⾝汉,最厉害的真的就那张嘴了。
“你要买什么?叫阿德买吧,你在车里等就好。”
蓝丽从司机手中拿过伞,跨出车外。转⾝,隔着车窗对他说:“这把伞送我可以吗?”
“什么意思?”金川濑不解地望着蓝丽。
她笑道:“情人最忌讳送伞。”代表感情会散,这就是她的意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金川濑推了推镜框。
“你刚刚说错了…”蓝丽纠正他:“不是一个月,是两个月。按法律规定,遗产小于负债,要在两个月內声请抛弃继承。若不确定遗产及负债金额,可在三个月內声请限定继承。我知道得比你清楚,所以不需要你教我。还有…”蓝丽冷着脸问:“从我爸出事到现在,我有请你帮忙吗?”
“我是好意。”金川濑面⾊一沈。
仿佛她很不识好歹,蓝丽冷笑。好意?他是怕被牵累吧?从上车开始,他的话不断透露出他爸妈多介意她家破产,又说什么不是不想借钱给她而是怎样怎样的,跟着又不断告诫她快点声请放弃继承,然后又不停责备她爸爸的作法。这就是⾝为男友的好意?
“金川濑,我蓝丽不是那么没用的人。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我没有要拜托你的念头,也不会因为家里破产了就巴着…你这个金铧行银的大公子。你不用这么紧张。”蓝丽嘲讽道:“再说,你们⾝家上亿,这点状况就把律师会计师全请出来处理,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
“你想太多了。”心思被看穿,金川濑恼羞成怒。
“因为你表现得很明显。”
“是你太敏感了。”
“呵。”懒得争辩,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要跟你分手。”这么势利的男人,不要也罢。
他呆住了,要分手的是他欸,她竟敢先提出分手?
金川濑铁青着脸说:“既然这是你的意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着车窗,他们冷冷对望。蓝丽退⾝,关上车门,神情⾼傲,撑着伞立在雨中。
金川濑朝司机使个眼⾊,司机上车,汽车驶离。
蓝丽转⾝,拦计程车离开。
在车上,她觑着脚边漉漉的雨伞,心中无限唏嘘。
她被甩了…
没错,先说分手的是她,但先改态变度的是金川濑。感觉到他想分手,为了面子,更为了自尊,她抢一步先提分手。
机手响起。
“喂?”
“怎么还没到?我在你邻居马骏克他家。”
“你⼲么去那里?”
“有什么关系…”
蓝丽火大,这个智商198的天才哥哥,妈妈的心肝宝贝,除了念书,就是生活大⽩痴。一听他跑去叨扰邻居,最怕欠人情的蓝丽好生气,尤其他去的还是平⽇跟她最不对盘的马太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