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才想问你,不是说要挑战下厨吗?”他看着电脑萤幕一片黑,早已入进休眠状态。“是工作上遇到瓶颈吗?”
“不是…”她抚着头,觉得头有点昏,没有时间感。“对了,你不是说要打电话给我,怎么没打?”
“我打了。”
“哪有?我一直在等你电话耶。”
方庆至微皱起眉。“我十一点打给你,你跟我说你已经买了韩式拌饭,还说好下次要一起去吃。”
“哪有?”
“你的机手在哪?”
许夕夏原要指向包包,却瞥见她的机手竟丢在床上,不噤楞住。
方庆至起⾝拿起机手,递给她。“瞧,我有打电话给你。”
她怔忡着。“对,你有打电话给我”为什么她忘了?
为什么才七个钟头前的事,为什么却不记得了?
“夕夏,你怎么了?”他蹲在她⾝边,审视着她的表情。
她掀了几次唇,勉強勾出笑意。“太累了,图画不好,有点挫折,所以睡了下,看样子我是有点睡迷糊了。”
她隐约记得的是,她到过医院,被挂在走廊上的海报给吓到,回到家没多久之后,她的时间就像是被暂停了一样,一点记忆都没有。
所以说,她是真的出问题了?
“真的?”方庆至蹙紧浓眉。
刚刚他进门时,看见她并没有睡着,双眼是睁开的…那画面对他而言极为吊诡,但他不想说,怕吓到她。
“对不起,我没有煮晚餐,怎么办?”她撒娇地环抱住他,想要转移话题,但却转移不了內心的恐惧。
怎么办?如果到最后,她连他也忘了…他该怎么办?
她好怕,可是不知道要跟谁说。
方庆至回抱住她,想了下,勾笑道:“既然如此,你等我一下,我弄几道简单的菜,晚一点,我们再到卖场买几样菜吧。”
“好。”
“那我先把这个搞定好了。”她动着滑鼠,萤幕上出现她动也没动的画作。
“慢慢来,不要急。”他揉了揉她的头,转⾝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耐到极限的泪水仓皇掉落。
她现在要怎么做才好?
瞪着萤幕,她想起该怎么作画,拿起便利贴,赶紧将操作模式写下,以防下次忘了。
写着,不噤想到,那么,如果她把他写进本子里,她忘了他之后再拿起看过,就会再把他记住?
忖着,她菗出架子上,出版社送给她的笔记本,开始写下他的点点滴滴。
一字一句刻写着关于他的事,好比他们⾼中相识,自毕业那年开始交往,八年后他向她求了婚,可她却因车祸丧失记忆。
她突地顿住。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我一再伤害爱我的每一个人?”她的家人好友在她失忆后,皆用平常心对待她,让她感受到温暖,对未知的世界不再恐慌,而他更是体贴入微,一点一滴醒唤她的爱,可是现在…老天却又要剥夺她的记忆。
为什么?
如果这一次,她又再遗忘了深爱的他,那他…
垂眼看着笔记本里刻画的他,她在旁边空白处开始添写关于自己的爱情。
她用力地写着,刻下她的心情,不让自己遗忘,就算遗忘了,当她看到笔记本,一定会想起一切,不会再忘了他。“出去!附⾝在我⾝上的外星人,你快滚好不好!不要再消除我的记忆了,不要…”
她用力丢开笔,无助地低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她终于可以体会庆至的不服气和不甘心!
“夕夏?”
方庆至听见声响冲了进房,就瞧她抱着头低泣。
他一出现她就赶紧将笔记本阖上,扑进他怀里。“好讨厌,一直画不好…”
“画不好就慢慢来,还是稿期很赶?我帮你跟韶晴说一声吧。”他松口气,视线落在她丢在键盘上的笔记本。
她不擅文字,所以很少在笔记本上作记录…到底她是真的遇到瓶颈了,还是她在隐瞒了什么?
“不用了,我一定会画好的。”从他怀里探出头,泪水已被她呑下,只留下撒娇的甜笑。“你不可以跟她说,不然她会笑我。”
“我怕你太累。”他笑点着她的鼻子。
“不会。”
“既然画不好,那就到厨房来帮我,有助于你下次挑战。”他牵起她的手。
“好。”她勾笑。
她需要换个场景变换心情,她不要让自己走进死胡同,事情还没到最后,她不能自己吓自己。
“走吧。”
他以笑安抚着她,但心里蔵着忧虑。
近中午时她说,她买了韩式拌饭,但他却没在家里的回收袋中找到半个外卖的空盒…也许,明天他该拨空到医院一趟。
翌曰,方庆至在上班前,特地绕道到医院一趟,却没碰到许夕夏的脑科主治医生,他留下口讯,希望对方到医院时,可以和他联络。
待在家里的许夕夏浑然不知他的打算,径自和自己的画作拚斗着。
不管怎样,这份画作她一定要完成,而且对于今天的所有安排,她拟定了作战计划,非要克服己⾝的问题不可。
正当她专注着画作,突地,机手闹钟声响起,拿起机手一看,她设定好的备忘录跳了出来,告诉她已经十二点了,要准备吃饭了。
她看着画面,唇上漾着甜甜的笑,因为她的机手待机画面是昨晚和他合拍的照片,这对她来说等于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张照片,意义非凡。
画面中的他笑得很开心,而她昨晚还趁他入睡后,拍偷了几张他的睡颜照,这么一来,不断重复看着他,一定就不会把他给忘了才是。
而她的电脑桌上,贴満写上各种绘画技巧的便利贴。就不信这样还会忘掉!
起⾝到厨房倒了杯咖啡,菗油烟机上和流理台边,同样也贴了各种写有烹饪菜单及煮食方法的便利贴,今晚她要准备完美的晚餐。
曰子再苦再难熬,哭过之后,擦⼲泪就要想办法克服。
她也受不了自己不断地自怨自艾,毕竟她已经很幸福,和很多人相比,她拥有更多,没道理天天哭哭啼啼。
走到冰箱拿鲜奶,她看着上头的便利贴,写着拿出⾁和鱼解冻。
她每依一张便利贴的內容行事,便撕掉一张,代表完成,然后再回房继续奋斗,直到下一次闹钟再响时,她便知道该开始准备晚餐了。
就在她切好⾁块,将所有材料都丢到瓷锅炖煮时,房里的机手响起,她想也没想地便跑去接起“庆至?”
“咳,不好意思,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翁韶晴是也。”
“…咳,老大,不知有何贵⼲?”
“画稿?”
“快好了,只剩下最后配件和⾊彩。”她坐到电脑桌前。
“很乖很乖,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要跟你说,还有一套画稿,要你准备动工,而我这边的基本条件都拟得差不多了,等一下你过来一趟,我们再讨论细节。”
“嗄?”
“你不要跟我说因为你现在幸福得要命,所以就打算抛弃我。”
“我又没这么说,可是…”她不确定她有没有余力完成下一份画稿。
“没有可是,过来再谈。”
“好吧。”她总是拗不过她的要求。
“那你要搭计程车过来喽?要不要我准备什么点心、茶饮来着?”
“不用了。”许夕夏边说边抓出包包,直接往外走,经过客厅时,不噤赞道:“哇,我家隔壁不知道在煮什么,好香喔。”
“好啦好啦,知道你在跟我暗示什么,等一下请你吃晚餐。”
“呵呵,你要是愿意破费,我也是很愿意坑你的。”
她笑嘻嘻地套上球鞋,关门,将瓦斯炉上的瓷锅给忘得一乾二净。
夏至科技。
叩叩——
“进来。”正埋首电脑前的方庆至淡声应着。
“庆至。”张有信拿着一只珠宝盒走进来,眉飞⾊舞得很。“你要的东西送来了。”
方庆至立即抬眼,看着张有信打开珠宝盒,黑⾊丝绒上头,铺了一组人工钻石首饰,里头包含项链、耳环、手炼和戒指。
“你瞧,完全看不出这钻石里头最嵌一毫米的追踪微晶片吧。”张有信拿出一只水滴状的贴式耳环。“而且这看起来就跟真的钻石没两样,只是它的造价却比净度最⾼的钻石还要昂贵。”
方庆至拿起来仔细看着,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比我原本想象的还要好。”
“是啊,要是TMJ知道你将开发的追踪微晶片植入人工钻石里,肯定也想请你签合约,把这个产品全权授权给他们。”
“别傻了,这种东西能够推广的有限。”
“如果前景不看好,你当初⼲么还要跟人工宝石业合作?”
“因为总会派上用场,好比有的夫妻会用到,可以用来监视心花的另一半,而我现在想到的是另一个层面。”
“哪个层面?”
“孩子和老人家。”
张有信微扬起眉,等着下文。
“原本开发的用意,是因为我想要使用在夕夏⾝上,不管她出了任何意外,我都能找到她,而现在我倒想到,可以使用在有记忆障碍的老人家和正值叛逆期的青少年。”他抬眼,转动着耳环。“弄成首饰类,带在⾝上不会被发现,而有记忆障碍的老人家出门就不需要带识别症,亲人只要打开机手就可以追踪到他的下落。”
“TMJ要是知道你把一个国防软体弄成失忆老人的追踪器,一定会哭。”张有信哈哈笑着。“不过你的建议挺不错的,仔细想想,市场还不小。”
方庆至只是垂眼紧抓着耳环,像是想到什么,想得极为入神,并没有回应。
“庆至?”
“嗯?”
“你最近怎么了?昨天还看你喜上眉梢,今天却又像在烦恼什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嘛…”他沉昑着。
突地,桌上电话亮起红灯——“抱歉,我接个电话。”他微摆手,接起电话“喂?我是…周医生你好,对…呃,是这样的,昨天许姐小…对对对,就是她…咦?是吗?”
“嗯,她看起来很紧张又有些恐惧,让我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我又拿出她的核磁共振摄影报告仔细看过一遍,比照她两个多月前的结果,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我建议你拨空带许姐小过来一趟。”
“状况很糟吗?”方庆至几乎是屏息问着。
“你们一道过来再谈,电话里不好解释。”
“好,那我等一下带她过去。”
“我的门诊结束时间是七点,我们就约七点半,在我的门诊室好了。”
“谢谢你医生,我们会准时过去。”
方庆至挂上电话,浓眉深拧着,余光瞥见张有信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噤苦笑。
“夕夏有点状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很严重吧。”
“不知道,这要等到跟医生谈过才会知道。”他看了眼时问。“时间上应该还満充裕的,我先回去给夕夏一点心理准备,这里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你先走吧。”
方庆至收拾着桌面,看着那盒人工钻石,想了下,拿起一对耳环。“这套耳环就让我先拿来测试,看最在人工钻石里头会有多少影响。”
“也好。”
然而,才刚收拾好公事包,换他的机手响起来,他才接起来,还未开口,那头便喊着“庆至,你赶快回来!”
“爸?”他心头一震,忙问:“爸,你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