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要不要试着画画看?”他从肩上取下背包,里头放着他随⾝携带的简易绘画工具。
“不要!”她噘嘴。“我不喜欢画画。”
“那是因为你被強迫画一些你不喜欢的题材。”欧阳性德努力说服她。“如果你改画一些你感趣兴的题材,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欧阳性德说的话有些难懂,霍思暖懂的字不多,但她猜他是要她画些不同的东西。
霍思暖偏过头看着欧阳性德,不晓得他⼲嘛一定要她尝试,不过反正party还要很久才会结束,就试试看好了。
“好。”霍思暖将最后一片饼⼲呑进肚子里,心満意足地舔手。“但是没有东西可以画,你有吗?”她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包,里面好像装了很多东西。
“有,我拿给你。”欧阳性德从背包里面拿出素描簿,翻到空白页递给她,本来想拿铅笔给她就算了,后来临时改变主意,将他刚从父亲手中拿到的蜡笔拿给她用。
“我要画什么?”霍思暖接过欧阳性德递过来的蜡笔,打开随手拿起黑⾊蜡笔,就要下笔。
“你爱画什么,就画什么。”他觉得她童言童语很可爱,相较之下,自己似乎有些过分成熟,说难听一点就是老气。
“我不知道要画什么。”她睁大眼找想画的东西,却怎么都找不到。
“画我好了。”欧阳性德灵机一动,強烈望渴把这一刻留住,留在画面上。
“画你?”霍思暖怀疑地打量欧阳性德,觉得他比任何一种东西都难画,因为她没受过正统的素描训练。
“在你眼中觉得我是什么样子,就把它画下来,不必考虑太多。”他进一步解释,霍思暖有听没有懂,总觉得他用字很深,好想请他说得简单一点。
但是霍思暖好面子,不想让欧阳性德知道她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于是拿起蜡笔便开始画画。
说也奇怪,平曰她最讨厌美术课,更不喜欢拿蜡笔、⾊笔这些绘画工具,可今天她画起来特别顺,联机条都跟着变轻。
兴致一来,挡都挡不住,只见一直抗拒画画的霍思暖蜡笔一支换过一支,画得不亦乐乎。
原来画画这么好玩,她以前都没有发现。
霍思暖头一次感受到绘画的乐趣,除了欧阳性德的鼓励,还得感谢这一盒神奇的蜡笔,好上⾊、颜⾊又美,跟她之前用过的蜡笔都不一样。
“我画好了!”过了大约一个钟头,霍思暖终于完成她的大作,奋兴地大喊。
“我看看。”欧阳性德接过霍思暖递过来的素描簿,毫不意外她把他画得像个外星人,说是怪物也不为过。
“画得不错嘛,很有天分哦!”他摸摸她的头,不是为了鼓励她才这么说,而是衷心认为她有这方面的才华。她的线条虽然扭曲,用⾊和构图却非常大胆,最重要的是很有艺术性,可以将她的想法直接表达给观众。
“真的吗?!”霍思暖闻言喜出望外。
“真的。”感动观众是迈向艺术家之路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已经成功跨出去。
“可是,我爸爸说我一点艺术天分也没有。”被人赞美虽⾼兴,然而霍思暖还是无法肯定自己。
“相信我,我比你爸爸更懂得艺术,我说你有,你就有。”欧阳性德肯定地点头,不容许外行人挑战他的眼光。
“好吧,暂时相信你。”霍思暖开心地把蜡笔还给欧阳性德,他头摇。
“送给你。”他微笑。“希望你能用这盒蜡笔,画出更好的作品。”
“你要把这盒蜡笔送给我?”霍思暖睁大眼睛看着欧阳性德。
“如果你持续在绘画这条路上走下去,说不定我们以后会相遇哦!”他回道。
欧阳性德又说了她听不懂的话,虽然用字不是很深,但组合起来就是难以理解。
正当霍思暖想进一步追问欧阳性德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她爸爸突然在阳台外大呼小叫,四处找孩子。
“我爸爸在叫我了。”霍思暖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跟他说再见。“我要回去我爸爸⾝边了,掰掰。”
“掰掰。”欧阳性德跟她挥挥手,笑得跟阳光一样灿烂,霍思暖转⾝跑了两步,又回头。
“这盒蜡笔真的可以给我吗?”她扬扬手中的蜡笔,迟疑地问。
“真的可以。”欧阳性德的笑容依旧灿烂,霍思暖才发现自己把他画得太丑了,下次要把他画得好看一点。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这盒蜡笔。”她礼貌地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他喜欢她的表情,充満生命力。
“霍思暖。”她说。
“可以写给我看吗?”他把素描簿递给她,霍思暖拿出黑⾊的蜡笔,在欧阳性德的画像右下方写上自己的姓名。
“哇,你还会落款呢!”欧阳性德看着她的签名露齿一笑,霍思暖完全不懂他在笑什么。
“什么是落款?”为什么他说的话都那么难懂,好像在猜谜。
“落款就是在自己的画上签名,你不是在这画的右下角签上你的大名了吗?”他解释。
真的耶!她真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好好玩。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下次还要找他玩。
“我叫——”
“思暖!你在哪里?霍思暖!”
欧阳性德好不容易逮到表露⾝分的机会,霍思暖的父亲却硬生生地打断他,让他好无奈。
“我要走了,掰掰!”霍思暖也不管他回话了没有,一心想回家。
欧阳性德笑了笑,跟她的背影说再见。
结果她只留给他一个空盘子,和一张歪七扭八的画像。
原来在她的眼里,自己就长得这副德行啊!
看着素描簿上的自己,欧阳性德不噤又笑了,将“霍思暖”这个名字深深烙进心底。
二十年后
啊,无聊!
用力伸了个懒腰,霍思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拿起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盘子里面的炒蛋,玩了老半天才将炒蛋送进嘴里。
今天该画什么才好呢?
她一面吃早餐一面想。
画静物?画风景?还是⼲脆什么都不画到温室去种花种草,反正她也没动笔的心情。
距离她开个展的时间就快到了,她实在没有懒散的本钱,但她就是提不起劲作画,想想还真糟糕。
再次打一个大大的呵欠,霍思暖考虑睡回笼觉,也好过坐在餐厅里面发呆。
正当她这么想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她父亲大声嚷嚷。
“思暖、思暖!”霍光明手拿着报纸冲进餐厅。“你看,你得奖的消息刊登在报上,评审还夸奖你对艺术的眼光敏锐、非常有天分,是国內画坛的明曰之星!”
霍光明奋兴得要命,霍思暖都不知道他在奋兴什么,又不是他得奖。
她接过父亲递来的报纸,仔细看了评论,皆是一片赞美之声,怎么看怎么恶心。
她轻轻地放下报纸,继续吃她的早餐。人在走运的时候,明明一幅不怎么样的画都能获得好评,如果不是她的经纪人趁着她出国期间,径自把她的画送去参加比赛,那么差劲的画作,她才不想展示给人看呢!
“对了!”霍光明怎么也忍不住得意。“再过不久你就要开个展了吧!是不是该画些特殊的题材?”
霍光明自己对画画一窍不通,倒挺会下指导棋,老爱指导霍思暖该怎么做。
“好啊!”霍思暖随口应付她老爸,多少习惯他没头没脑的讲话方式。
“你要好好表现,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同行来参观,说不定还会有其它家国的经纪人看中你的画、把你推销到国外,若真的能够如愿,那就太好了!”
霍光明一天到晚想着名扬全世界,霍思暖可没她老爸的⼲劲,对她来说那太⿇烦,她喜欢生活过得轻松点,不想太费脑筋。
“随便啦!”她耸肩。“我并不会特别向往去国外讨生活,光在国內卖笑就已经够累了。”
“傻孩子胡乱说话!”霍光明闻言斥责女儿。“什么卖笑,怎么可以说自己卖笑?乱来!”
“难道不是吗?”霍思暖反驳。“每次开个展都要应付媒体,展出期间还得一直保持微笑,笑得我都快长鱼尾纹了。”
“你人在福中不知福!”霍光明骂她。“你以为人人都有机会开个展啊?有多少艺术家苦等不到机会,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又不蠢,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好运。“但是我真的不想开个展,能不能取消算了…”
“不行!”霍光明一口回绝。“我已经把邀请卡寄出去了,花篮的钱也付了,绝不许你任性。”
“好啦好啦!”她只是随便说说,⼲嘛那么认真?“就算你肯答应,格娟也不会点头,我要是真的反悔,她会杀了我。”
宋格娟是她的经纪人,在圈子里面颇有名气,以精明⼲练闻名。
“那就好。”霍光明満意地点头,就怕她耍大姐小脾气,累死一拖拉库的人。
“颁奖酒会什么时候举行?”霍光明最爱参加这类活动,即使已过了二十年,仍不减兴致。
“大后天。”霍思暖意兴阑珊地回道,不是很关心。
“大后天啊!”霍光明叹气。“那天我刚好要去海上开会,不能参加颁奖酒会。”
“谢天谢地。”霍思暖松一口气。“你不能参加最好,免得又到处向人炫耀你有一个多出⾊的女儿丢我的脸,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真不知道好歹。”霍光明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有一个像我这么关心你的父亲,感激都来不及了,还说这种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不要管太多了。”霍思暖摆明不知好歹,气得霍光明快得脑溢血。
“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我还想多活几年!”霍光明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生了一双儿女说话都是这副死德行,没一个跟他合得来。
霍光明气冲冲地走开,霍思暖看着父亲生气的背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记仇,下次他便会忘得一⼲二净,⾼⾼兴兴到处去向人炫耀他的女儿——也就是她有多厉害。
头痛。
霍思暖一边头摇一边拿起报纸看上面的报导,心想自己如果能够不要出席颁奖酒会该有多好,她最讨厌那种无聊的场合。
但她终究还是逃避不了该负的责任,两天后她打开衣橱,挑了一套利落的套装,准备去参加颁奖酒会。
她在换服衣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摆在桌上的蜡笔,打从二十年前它就静静躺在那儿,丝毫不受岁月流逝的影响。
换好服衣后霍思暖走近书桌,拿起那盒埋蔵童年回忆的蜡笔,曾经嫌弃它的外盒设计太单调,直到踏进艺术这片领域,她才知道这盒蜡笔有多珍贵,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INTROUVABLE;无法寻找的。
这一个法文单字说明了这盒蜡笔的稀有性。这盒法国制的蜡笔,采古法纯手工制造,每年限量一百盒,且只在法国当地贩售。如果没有门路,是很难买到这个厂牌的蜡笔,堪称梦幻的蜡笔,如此珍贵的蜡笔,那位少年竟然不皱一下眉头就送给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她,令人费解。
霍思暖至今仍不知道那位少年的来历,只知道他对她非常好,不但送她蜡笔,还将整盘饼⼲都让给她吃,是一个极为大方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