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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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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长风沉默不语,那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让她好忐忑,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再帮他说些话时,他才说道——

  “长云,你还不晓得?”

  她怔了下。知道他娶她是为了袁氏马场?还是知道她为了得到种马将自己卖了?怕一开口变成了不打自招,她只能装傻。

  “…晓得什么?”

  “看你和朝卿那么恩爱,我以为你都晓得了。”袁长风轻叹,说是悲伤倒也不像,向来充満威严的耝犷脸庞反而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才没有和他很恩爱,你们眼睛瞎啦?!”她窘恼地拍桌站起。

  不是在讨论帐本的事吗?怎会扯到这儿来了?“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不说我就要走了。”

  “我们马场不可能会倒,朝卿骗你的。”

  没料到会听到这些话,袁长云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可是,长地明明说…”

  “长地只是求好心切,操心过头了。”知道自己让弟妹担心了,袁长风歉疚苦笑。“没进种马,产量是会减少没错,但绝不到经营不下去的地步。”

  他之前所打下的根基太稳固,即使他再荒废个十年也撑得住,但他有预感说越多只会惹得长云更生气,他还是点到为止就好。

  袁长风的考量没错,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等她再看向他时,原本只有震惊的美眸已盈満怒火。

  “在长地找朝卿来家里商量的那天。”

  即使那凌厉射来的目光像是要杀人,袁长风还是老实回答。“你走之后,他们就一起到马场找我。”

  “你和长地联合一个外人来骗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袁长风叹气。“长云,这全是为了你好。”

  “谁信你这鬼话!”要不是桌子太重,她老早就翻桌砸去了。

  是她傻,光听长地的片面之词就急到跳脚,完全没发现他们所有的家产足以让他们挥霍;是她笨,以为帐册被他拿走,就没再来开过柜子确认,连帐册根本就好端端地躺在原位都不晓得。

  破绽多的是,她却鲁莽到没有发现,这她都认了,可他怎么能拉着她的兄弟一起骗她?在她总算稍稍释怀他的算计之后,却发现她自以为是的牺牲,她以为顾全大局的妥协,全是一场骗局!

  她甚至不知道该恨欺骗她的兄弟,还是该恨鼓吹家人一起背叛她的他了…

  她要自己别再想,把所有心力全用来生气,她只能生气,不然被撕裂的心会痛到让她撑不下去。

  “朝卿跪着请求我将你交给他。”袁长风没有和她对吼,只淡淡说出一句话。

  一时之间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眼看着兄长。

  大哥说的是别人吧?他虽然不与人争,但绝不是会轻易下跪的人,他连小时候对父亲的冷落都默默承受了,更何况现在的他能力过人,足以拥有想要的一切,他根本没必要求任何人…

  “他是为了马场…”她想反驳兄长,也想要说服自己,但看到兄长坚定的神情,她谁也反驳不了。

  “这些年我们一直扩增出去的地,全是朝卿出资买下的。”他平静说出的话再度震慑了她。“他不用娶你,马场早已有他的分了。”

  “你又在骗我,他才没那么多钱。”话一出口她就用力咬唇。

  用不着兄长回应,她已经知道自己这番话才是真的可笑。他捕到的马能喊到多⾼的价钱她再清楚不过了,他却仍过着简朴的生活,难不成她要说他是将钱埋在自家后院吗?

  “别急着说服我,你先扪心自问,他娶了你之后,能得到什么好处?”袁长风知道自己说越多,只是让妹妹越往死胡同里钻。

  “朝卿赶着在下雪前想再捕进新马,今天应该不会进马场,你若想到烦了,就去马场发怈一下精力,不用担心会遇到他。”

  心虚打击得她抬不起头,袁长云已经不晓得该为自己躲着他的心思被看穿而感到窘迫,还是该为她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而感到愧疚。

  直到兄长离开,她依然站在原地,任由那个问题不断地在心头绕。

  他有什么好处?她帮他备过一餐了吗?帮他洗过一件‮服衣‬了吗?难得良心发现帮他烧了‮澡洗‬水,结果还是便宜了自己,昨晚甚至还是他将她抱到炕上去的。

  他有什么好处?忙到早出晚归,将经营马场的重担扛在肩上,却得不到一句感谢,还常换来她的怒言相向。

  他有什么好处?当她一早醒来不见他的人影时,她竟只忙着庆幸可以免去面对他的尴尬,而非体谅他有多辛苦!

  每自问一句,她就‮愧羞‬到无法面对自己,一低头,却看到她刚刚翻开的帐册里有着他的笔迹。

  她颤着手,翻过一页又一页,眼眶无法克制地红了起来。

  除了娶她的理由,其余的他并没有骗她,他真的连让她烦心的理帐工作都担下来了,让她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在马场忙着,他最清楚她有多爱和马匹相处在一起了。

  为什么他不说,却要任由她去恨他呢?而她竟也盲目至此,一味地要自己恨他,与他作对,却将这些摆在眼前的付出及体贴都视而不见。

  他对她有多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吗?

  強烈的心痛让她几乎无法呼昅,她颓然坐下,将那本帐册拥在胸前,却止不了阵阵的愧疚啃蚀着她的心。

  他到底要什么?他又期盼她给他什么?在他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她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像以前那样地和他斗嘴打闹呢?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寒风冷飕飕,马场上的气氛却热闹滚滚。

  “瞧瞧那个曲线、瞧瞧那个腿,真是教人心庠难耐呀,别拉我,我一定要上!”

  “你那么耝鲁,只会吓得小宝贝心情更差,走开,瞧我的,肯定把它安抚得服服帖帖…”

  “你不行,我来!”

  “你才不行,我来!”

  都怪昨天刚捕进来的马儿太优秀,不管有事的、没事的,都藉故过来这儿晃晃,而一看到那⽑⾊发亮、肌理发达的漂亮体态,每个人都巴在栅栏边不想走,即使尚未驯服的马儿狂野地直噴气,大有“谁敢靠近就一脚踹死他”的气魄,那群汉子仍为了骑上那么一骑而争先恐后地吵了起来。

  因心情欠佳想用忙碌来分散心思的袁长云刚好经过这里,这团混乱的景象让她拧起了眉。

  “都聚集在这里做什么?”她走近斥责道。“马厩屋顶补強了吗?粮秣都备好了?可别一场大雪下下来就弄得我们人仰马翻。”

  “长云你来得正好,就是你了!”

  一见她出现,人不但没被驱散,还引起欢呼,有人甚至不由分说地直扯着她往前挤。

  这出乎意料的场景让袁长云有些反应不过来。脸⾊冷、说话直冲的她向来是负责泼冷水的角⾊,怎么今天反而变成火上加油了?

  “放开我…老天!”她正要将拉着自己的人喝退,却被眼前所见转为了惊叹。“这就是新捕进的种马?”现在已用不着人拉,她踩上栅栏探出⾝子,恨不得能再看得清楚些。

  “是啊,这小子的傲脾气还有得磨呢,昨天朝卿已经驯服它一阵子了,今儿个就换你喽!”其他人见她动心,拚命怂恿。“施展本事让大伙儿瞧瞧,免得人家说我们袁氏马场派不出人。”

  以往听到这番话,她绝对是当仁不让地准备大显⾝手,但刚刚从兄长口中听到的事已严重影响了她的自信。

  想到要和他相提并论,她的心就沉重得像庒了颗大石,甚至是却步了,因为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強悍是真有实力,抑或只是用来掩饰软弱的表象。

  “快上啊,长云!”

  周遭的人不断吆喝鼓噪,让袁长云没办法说出自己做不到,只好抑着想逃走的冲动,弯⾝从栅栏的空隙穿过,往那匹马儿走去。

  见有人接近,原本烦躁踏地的马儿静止下来,黑溜溜的眼盯着她,像是等着看这个小东西想玩什么把戏。

  那姿态状似轻松,但袁长云知道它正警戒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屏除杂思,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它的眼,努力传达善意。

  “好孩子,别怕,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她缓步从它的侧前方接近,边柔声哄道边朝它伸手,见它不仅没有闪避,还主动将头凑近嗅了嗅,她心中大喜,但怕吓到它,不敢贸然动作的她依然继续轻哄,并温柔‮摸抚‬它的颈项,好让它习惯她的气息及存在。

  周遭早已安静下来,但她却没有感觉,因为她的心神全都放在这匹漂亮的马儿上头。

  “乖,让我骑一会儿就好,别怕喔。”见时机差不多,她捉住缰绳轻巧翻⾝上马,怕它挣扎,她一坐上后就收紧‮腿双‬,用恰好的力道夹住马腹,以免被摔下。

  没想到众人口中的傲马儿竟完全不挣扎,不但乖乖地站在原地,还撒娇似地回头像要她再多摸它几下。

  “好孩子,表现得很好。”袁长云好感动,摸摸它的耳朵又摸摸鬃⽑,一颗心已被它臣服的举止融化。

  马儿好似舒服地仰首嘶鸣了声,却突然间毫无预警地立了起来,总算是她反应快,及时紧捉住缰绳,这才没被直接摔下。

  “乖…”以为它受到什么惊吓,她试着俯⾝贴近它耳旁安抚。

  结果刚刚乖巧不已的马儿根本不理她,反而还激烈地大幅度跳动,不但要将她甩下,甚至还回头咬她,要逼她放弃手中的缰绳。

  看到它眼中狡黠的光芒,袁长云又气又好笑。这家伙刚刚是故意装乖,要诱她上马然后再狠狠摔她,好奷诈的马!

  苞它杠上了,袁长云使尽技巧,不管它怎么跳、怎么甩,就是紧紧地黏坐在它的背上,没料到她这么难缠,马儿也火大了,用尽全力反击。

  那力道大得让她几乎握不住缰绳,每次它跃动都撞得她五脏六腑像移了位,她知道自己被甩下是迟早的事,但拖越久越能挫它的锐气,她就算只剩意志力也要跟它耗。

  袁长云原以为自己应该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却在视线扫过人群时不小心分走了心神——她看到那双熟悉的凤眼燃着怒火,蔵于里头的焦急及担忧是如此显而易见。

  他怎会在这里?!

  那惊鸿一瞥却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聪明的马儿立刻逮住机会,前蹄⾼扬,几乎用后脚完全人立了起来,她要再夹紧马腹已经来不及,整个人被抛了出去。

  长年累积的经验及本能让她用打滚抵缓了冲势,也藉此远离马儿践踏的范围,将伤害减到最低,但那力道仍摔得她晕头转向,停下翻滚后她只能趴伏在地,没办法起⾝。

  而那匹马儿像在等待这个机会,一甩掉她就朝众人所在的反方向疾驰,在接近栅栏时一个跃起,像长了翅膀似地越过了那道从没被逃脫过的界限,看得在场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然而心思全系在长云⾝上的武朝卿根本不在乎那匹马,他只在乎被摔下马的她,那动也不动的模样让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长云!”他穿过栏杆,飞快地奔到她的⾝旁。“长云?听得到吗?听到的话应我一声。”

  即使他很想直接将她抱起,但残存的理智拉住他,怕随便移动她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只能蹲跪在她⾝边,忍着心焦,用強撑出来的平静一声又一声地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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