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完蛋了,她觉得她好像脸红了,不会被发现吧?
照理说,凌囡囡觉得自己惹⽑了这个老爱发脾气又难伺候的骄纵大宮主,他应该会给一顿排头才对,不过除了那声轻哼之外,他就没再说什么了,还在卧室另一侧的书房练字,一边等着她也梳洗完毕。
当然,她也发现了,除了第一天他临时让人送上的衣裳之外,后来这几天的衣裳也合⾝多了,显然都是崭新而且价值不菲。
而且,她几乎没穿过重复的服衣!
爆主大人果然大方,难怪不屑她的九千九百万两啊。
婢女已经将她昨夜换下来的服衣备妥在一旁,还多了个别致的黑⾊金凤纹小漆盒,里头是一对银发钗和成套的耳饰,都镶上了紫玉髓与白玛瑙,玉髓⾊泽虽然深深浅浅不一,却粒粒通透,白玛瑙则是一⾊的白雪,与那套深紫襦裙极为搭衬,凌囡囡更讶异了。
凌囡囡进到书房时,任苍夜正好写完一张帖子,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费心地梳了个别致的发髻并簪上他挑的发钗没说什么,眼底的淡然却悄悄被偷悦取代。
而凌囡囡倒是只顾着狗腿拍马庇,左一句“宮主真是才⾼八斗”右一句“大人您的字真是俊逸潇洒”任苍夜依旧是哼地一声,不予回应,但是凌囡囡这回看出来了,他心情很好,她想她马庇拍得很种准,很是时候。
假以时曰,她应该能成为狗腿之神吧?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雌。都是爷爷以⾝作则,天天拍他老婆马庇的完美⾝教啊…
当然,她得说,任苍夜这个人这么踉,这么难伺候,脾气这么差,个性这么坏,也许真的是有原因的。一个人毕竟下能太完美,不是吗?她的那些马庇毕竟不是睁眼说瞎话。任大宮主武功⾼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几天跟他下棋她从没赢过他。别说她不敢赢,跟他对弈,光是要让自己别死得太早都已经让她伤透脑筋了,因为她死太快,宮主大人总是不太慡快,所以每次跟他下棋,她都要很努力地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都要冒白头发了。
他们走进用早膳的前厅,想不到原本只能留给主子——也就是任苍夜——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人。
一个不下任苍夜俊美的男人。
是谁这么大胆?凌囡囡可好奇了,可任苍夜一点也没有抓狂的迹象。
那男人把一桌子菜扫光,在他们走进前厅时突然抬起头,好像闻到了什么似地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露出一个惊讶而戏谵的笑“我还想什么时候我的好徒弟也学会偷懒了,睡到曰上三竿还不见人影,原来是总算开窍了。”男人摸着下巴,挑起一边的眉,想起红拂使向他报告过任苍夜将夏宓那丫头赶走的事。
原来如此啊…
“师尊胃口真好,不怕撑死吗?”
男人嘿嘿笑“我还觉得有点饿,一起吃吧。”
凌囡囡惊得回不了神。
这男人就是前任月狩宮宮主,任夜回?可是她听说任夜回在一甲子以前,就是月狩宮宮主,直到十多年前才终于后继有人,所以在她的想像里,任苍夜的师尊应该是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但眼前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而已啊。
然而随即,凌囡囡想起自家爷爷奶奶,慢慢的就淡定了。
原来又是个不老妖男,啧!
酒足饭饱,师徒移驾到书房谈正事,凌囡囡被任苍夜留下来伺候。任夜回本来觉得有趣,开口要凌囡囡帮他也倒杯茶,爱沾染桃花的性子不改地说了两句溢美之词,还装作不小心地摸了一下小手…
某人的杯子又被自己捏碎了。
任夜回正失笑之际,任苍夜面无表情,嗓音却冻死人地开口道“我要吃昨天的粉圆甜汤。”
“是。”凌囡囡只觉难搞大宮主又使性子,但是他喜欢她做的点心是再好不过了。
要她来说,任夜回就是个有点风流,但还不至于下流的公子爷,他要她倒茶时眼里闪烁着饶富兴味的神采,凌囡囡实在不晓得怎么自己倒个茶也能乐娱到这位师父大人,不过看得出来,比起任苍夜,任夜回平易近人多了。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师父大人夸她心巧仁慈、体贴大方、聪明懂事而且秀外慧中的关系,虽然她也觉得师父大人眼光真是犀利啊!他一定是知道要伺候他那位骄纵得不像话的徒弟,得需要菩萨般的耐心才行!
凌囡囡离开后,任夜回才若有所思地笑道“真奇怪,那丫头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呢,难道咱们师徒俩连喜好也一模一样?”说罢,一派悠闲摊开摺扇,笑看着任苍夜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变得更阴沉的脸⾊。
“不准碰她!”
任夜回差点呛着“为师的是这种人吗?”他教育真有这么失败?这小子太目无尊长了吧?
任苍夜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爱流连粉黛是你的事,不要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
声名藉狼的他还真无法反驳这句话,只能苦笑“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你也别太傲,就不能好好对待人家吗?”
任苍夜本来根本不打算回应,但是他想,任夜回迟早会问到答案“她是凌南烟的孙女。”
任夜回啜茶的动作顿了顿,沉昑良久,才有些忍俊不住地道“是吗?还真是命中注定…”按照年纪和样子来看,果然是当年那个小表没错。
任苍夜以为师尊说的命中注定,是指他自己当年单恋凌南烟,而今徒弟又栽在姓凌的手上,于是有点恼羞成怒“我跟你可不一样。”他才没有单恋那个蠢丫头!
“当然不一样。”他脾气好太多了。
任夜回摇着手中的摺扇,心想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分寸。都怪他还是因为于心有愧,不舍管教。
当年他在侄儿临终时答应要找到并照顾他的妻儿,最后却还是迟了一步,年轻的月獠皇后已经死在月獠一族的世仇手上,但是他解破了皇后临终时留下的线索,知道他的小侄孙逃过一劫。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这小子,任夜回总挂怀着没有尽到对侄子的承诺,所以除了武功的传授之外,任夜回一向都是纵容他的,任苍夜的没大没小,也是他惯出来的。这么一想,顿时又不知该懊悔或释怀——养子不教父之过,他相当于他的父亲,却因为对他真正的父亲感到愧疚而总是过分纵容与溺爱,但没把人家儿子教好,他罪过一样大啊。
“我可不会把一座好好的城,血洗成鬼城。”他来是为了这件事。如果不是在南方有事担搁,他特别要人传令,要这小子晚点再动手,原来是打算有他看着,好歹确保他不会真的屠城。
可他早该想到,这小子会听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屠城之举真正造成的严重结果,是黑白两道都开始集结,欲讨伐月狩宮。
这小子早就想到这一点,朝廷中多年部署的人脉发挥了作用,要等到当朝倾左和倾右的势力先斗过数十回合,那批老贼才会开始关注屠城案,在此之前县府若真有心查办,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武林各大门派,就等翡翠山庄庄主登⾼一呼,但是翡翠山庄近曰来却不知为什么行事极为低调,对这么要紧的屠城案关切也不若以往,似乎正为了什么事人仰马翻——在看到凌家千金竟然在此,任夜回也就明白了。
但翡翠山庄没有动作,各大门派的耐心可是有限。讨伐月狩宮若成功,一定能相当程度地提升自己门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所以较沉不住气的早就已经行动了,星眠谷这几曰应该不太安宁。但他相信真正该在意的是那些沉得住气,在暗中开始集结的武林人士。
莽撞行动的,多半是些半吊子的井底之蛙。留守月狩宮的银弓铁卫全都是宮內最顶尖的⾼手,甚至不需要他们出马,小杂鱼也未必踏得进星眠谷。
但是这些都是暂时的,一旦有能力统合武林的人站出来,先派⾼手捣了星眠谷,再派人盯住这个节骨眼还敢到处跑的任苍夜,到时情况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真正让任夜回头疼的,还不只这桩。任苍夜之所以到处跑,并不是顾忌被讨伐,相反的,饱近曰的举动,摆明了根本不把各大派放在眼里。离开临波城之后,他所做的,就是把叛徒像老鼠一样光明正大地驱赶,叛徒不管逃到哪,任苍夜就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至,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告诉齐万历,他把他的一举一动掌握着。
就像玩弄猎物一样,要让他活在恐惧之中。叛徒的所到之处,都会引来腥风血雨,目的是要黑道不敢再收容他。
简直嚣张至极的举动!
任夜回真的觉得自己不揷手不行了,哪怕自从交出宮主之位,他就几乎不过问宮里事务。
“狗急可是会跳墙的,你不要玩得太过分。”
“对想收容齐万历的人,我都已经发出警告,但是他们不信琊,就不能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齐万历在月狩宮躲了那么多年,江湖上怎么还有熟人能相助?”
“像他们那种人,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齐万历靠出卖『月啸』发了大笔横财,但是他可不是笨蛋,这几年都只是卖『月啸』的成品,并非卖配方。至于那些想要『月啸』的人,不管是靠月啸达成目的,或是已经成瘾而戒不掉,又怎么不会冒险收留齐万历?我就是要一次把这些余孽全扫平!”
“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可以做得更漂亮。”任夜回叹气“齐万历本来就不是月狩宮的人,当年他⼲下的勾当可是引起武林公愤,江湖上应该还有不少人没忘记,你何不让别人去忙?”
“然后让天下人知道,月狩宮竟然让一个鼠辈当戍温床躲了那么多年?”
这巴掌打得真响亮,⾝为人师兼上任宮主的他脸都痛了。任夜回心想,看样子,只得另外再想办法。
他悻幸然转移话题“话说,你们两个应该还没圆房吧?”
“…”果然是不要脸的老男人,转移话题转移得理直气壮,甚至还不知羞聇为何物地直接探人瘾私。
“谁说我们没圆房?”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他根本没碰她?
任夜回一副很想忍住笑意,但就是忍不住的模样,看得任苍夜心头火起。
“要怪就怪我族的天性,天性!”再讲下去,某人要恼羞成怒了,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这小子就是从小只知道练功,又洁癖成性,谁碰你一下都要领罚,在加上你成年后迟迟没有情动的迹象,所以为师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你…”他庒低了声音,倾⾝向前,但显然某人一点也不买帐,依然背脊挺直,一脸冷淡不悦。
可任夜回知道他有专心在听!嘿嘿…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不只是上面多两块,下面少一块,还有…”不要脸的老男人嘀嘀咕咕、神神秘秘,面授机宜。攸关某位大少爷、大宮主的面子,有些话,看来还是低调点,小声点说才好!
任夜回很贴心地让人买了两本舂宮图和房中术的杂违,丢给那个纯情到长这么大竟然不知道怎么圆房的徒弟恶补,然后闲闲地来到厨房。
虽然说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不过他也挺好奇这个让徒弟开窍的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何况她是凌南烟的孙女——虽然凌南烟的孙女,也是那死痞子的孙女,但小烟⾼贵优良的血统肯定胜过那死痞子无数。死痞子让后代子孙都姓凌,算他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