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直到四点半她们才完成工作，比预期慢了半小时，离开饭店回公司的途中，常美丽要茉莉把车停在一家有着户外遮阳休憩区的便利商店前。
“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不过反正回公司也没事，我们喝个下午茶吧。”
常美丽把茉莉拉下车，点了两杯拿铁，还有三明治跟生菜⾊拉。
她知道茉莉需要说说话、吐吐苦水，莫名其妙被一个疯女人指责，换作是谁谁心情都会不好。
“你还好吧？”
“反正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习惯就好。”常茉莉轻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
“你常常遇到这种事？”常美丽很错愕。
“嗯，只要跟狄亚阎在一起就会。⾼中时期也是这样，常常被堵在女生厕所门口。”
“哇，真佩服你的耐力。”常美丽也是后来才知晓表妹跟狄亚阎在⾼中时期就已经认识。“不过有这种容貌气质家世都上等的男友，是真的辛苦了。”
常茉莉苦笑“我会一直被找⿇烦的原因，最主要是大家都认为一个王子怎么会跟一个矮胖的丑女交往？”
“王子要喜欢谁应该是他自己决定，关其他女人何事？”总而言之，那些女人根本就是嫉妒心作祟。
常茉莉落寞的坦白“亚阎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只是他的挡箭牌，在⾼中时期可以阻挠前仆后继爱慕他的女同学，现在则是省去家人逼他相亲的烦恼。”
常美丽感到好讶异。“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呢？茉莉，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这不是好事。”至少在爱情领域里，这状况很糟。“所谓‘旁观者清’，我看得很明白，亚阎他是喜欢你的。”虽然他也很爱欺负喜欢的女人，像个小孩子似的。
常茉莉摇头摇。“我跟他差太多了…”
常美丽突然好想用力摇晃表妹的肩膀，把她给摇醒。
“爱情从来没有差距，只要你爱我、我爱你就足够弥补一切了。我只能说，茉莉，你该对自己多点自信…或者说，你是不是该对亚阎多点信心呢？”
没有信心的爱情是走不下去的，这是谁都懂的真理，却很难做到。
表姐的话让常茉莉陷入沉思。
自信？信心？这真的是她所欠缺的吗…
真的旁观者清吗？这几天常茉莉一直在思索表姐所说的话。
只是，她的没自信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想要一下子就将自信度由弱转強并不容易，又不是像调整音响音量一样，转一转就好了。
之后，幸福的新娘狄亚歌度完藌月回来了，她陪老公视察欧洲各国的分公司顺便度藌月，整整三个月后才回到湾台。
一回来，她即刻约了常茉莉见面，因为她太好奇了——亚阎跟茉莉在她婚礼休息室所表演的那一场热吻秀，可是吊足了她的胃口。
“快说、快说，你跟我家那个死小孩是怎么开始的？”
此时，两个女人正在有着乡村风庭园装潢的咖啡店中喝下午茶，坐在露天咖啡座下，只化着淡妆的狄亚歌难掩一脸幸福与甜藌，让茉莉好羡慕。
“我跟亚阎…这不重要啦。”常茉莉想避谈这件事。
“怎会不重要？”狄亚歌认为事态可严重了，她在欧洲度藌月时，心里头可是都牵挂着此事。“我最好的朋友跟我弟弟在一起了，而我竟然不知道？”
“亚歌…唉。”常茉莉欲言又止，懊恼的叹息。
“叹什么气？难道那死小子对你不好？”
“他没有对我不好，只是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哪种关系？”
“不是…情侣关系。”
狄亚歌才不信呢。“不是情侣关系就能‘喇舌’，若是的话不就直接扑倒，上演限制级戏码？”
常茉莉捂着头，懊恼的叹息。
没办法了，她只好将⾼中时告白搞错人的乌龙事件跟好友说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便惨遭狄亚阎的“报复”被逼跟他交往，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
考上大学后，她趁机离开台北，却在婚礼前一天又被狄亚阎逮着，再度“被逼”担任伴娘，而这些只是他不想自己被其他女人当成上等肥⾁垂涎，用她来当挡箭牌罢了。
狄亚歌越听脸⾊越凝重，这的确像是亚阎会做的事，那死小孩向来以自我好恶为中心，不太理会他人的想法。
而他八成觉得茉莉很好欺负，可以被他吃得死死的，才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她。
狄亚歌握住茉莉的手，诚恳的说：“真对不起，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我回家会好好教训他的，要他放过你。”
听到亚歌说“放过你”三个字时，常茉莉的心却没有因此大松一口气，反倒是狠狠的揪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常茉莉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胸口，她该感到庆幸才对，但那阵阵揪紧的痛楚，又是从哪儿来的？
此时，表姐说过的话闪过她脑海——
爱情从来没有差距…茉莉，你该对自己多点自信…或者说，你是不是该对亚阎多点信心呢…
她，是不是错了呢？
当天晚上，狄亚歌立即气急败坏的冲去找狄亚阎。
她把他臭骂一顿，可出乎她意料的，他却什么也没反驳，只是听着，然后俊脸的表情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直到骂到口渴了，狄亚歌决定先暂时收口，她戳戳狄亚阎。
“喂，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狄亚阎给的反应就是——走到玄关将大门打开，送客的意味強烈。
“若你说完了就走吧。”
狄亚歌错愕的看着自家小弟，突然觉得很不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是哪边不对。
她…是不是太过鸡婆了呢？
虽然说亚阎的性格的确很自我，但他倒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招惹跟他不相⼲的女人…
看着小弟冷凝的面容，狄亚歌忽然什么也不敢再说了，从小到大，她头一回见到小弟对她摆出这般脸孔。
她心惊胆跳，有些话她是不是未加思索、说得太快了呢？偏偏话已说出口，她要收回也来不及了。
狄亚歌怀着內疚，黯然的走出大门。
“你放心，我会‘放过’茉莉的。”狄亚阎对着她的背影说，声音冰冷宛如零下的温度。
狄亚歌的⾝子僵了一下，回首想弥补似的说些什么，狄亚阎已经将门给关上，好似一切已成定局。
仅是一通电话而已，常茉莉跟狄亚阎的“关系”到此为止——这确实是狄亚阎的作风，就如同他擅自对外宣布她是他女友般任性。
常茉莉应该是松了口气，所以从不喝酒的她甚至还以“庆祝”为由开了瓶红酒，自己跟自己喝，结果却发现酒好苦、好难喝，呛到她眼角都流出泪来。
然后，她把眼泪一抹，告诉自己要很开心。
从今以后，她不用再应付狄亚阎突发奇想的整人行动，也不用承受他有时很毒辣的言语，更不用被放在天秤上比较，说她和他在一起根本是“癞虾蟆想吃天鹅⾁”——天晓得这句话都是形容丑男爱美女居多，没想到倒也适用在她⾝上，唉。
至于那些爱慕狄亚阎的女人，也不会再攻击她了，从此她的耳根子落得清闲，她是该开心的。
常茉莉強迫自己将嘴角往上扬…
“茉莉，电话响了，接电话。”
常美丽刚好经过表妹的办公桌前，听到她桌上的电话响起，可她却好像没听到般，只是愣望着前方的某个点失神。
常美丽唤了好几声，待茉莉回过神要接电话时，电话铃声已停了。
“你还好吧？”常美丽叹息头摇。
“我很好啊。”常茉莉提醒自己，嘴角不要忘记往上扬，保持微笑，保持心情悦愉。
“睁眼说瞎话。”
“我是真的很好啊。”微笑，要记得微笑。开心，记得要很开心。
“够了，别笑了，比哭还难看。”谁都看得出来她这一个礼拜根本就是在逞強，整个人分心闪神到不行。
“表姐，你误会了，我真的很好。”常茉莉努力解释。
“好吧好吧，如果你真要如此自欺欺人，我也无话可说。”明明这一个礼拜都不用刻意减肥就至少瘦了两公斤，还说她很好？！
“你看，我现在都不会被強迫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多好。”好比被逼着去当伴娘、被逼着吃午饭、被逼着不准减肥…
“如果那些事真的是你厌恶至极不想去做的，我想没人逼得了你吧。”
常美丽觉得，男女在爱情里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一旦交往，虽然失去了某些自主自由权，有些事情也必须应对方要求去做，但那是一种半被迫、半甜藌的感受。
常茉莉静默了下来，不再一直強调自己没事、自己很好、自己OK。
常美丽明白这个表妹老爱往自己的⾝材缺陷钻牛角尖，虽然说男人是感官动物，大部分偏爱凹凸有致的辣火⾝材，但总会出几个例外的吧。
上天送给了她这么一个“审美观例外”的大帅哥，偏偏她却自己往外推，把人家给蹋糟了，真是可惜。
常美丽决定火上加油“听诊所护士说，狄医生好像已经交了新女友，新女友这几天跑诊所跑得可勤了，又送便当又送饮料的，温柔又体贴。”
这么快…他们分手不过一个礼拜，他就交到新女友了…常茉莉无法阻止自己的心向下沉落。
但她口是心非的说：“以他的条件，这么快交到新女友是正常的。”毕竟太多垂涎他的女人排队等着他青睐。
“其实狄医生交了新女友也好，以前是他照三餐送东西给你吃，怕你饿着、累着，现在换了女友，换别人来照顾他。”人啊，不要⾝在福中不知福。这话说出来是重了些，常美丽希望表妹能自己体会，说完，她便蹬着⾼跟鞋走了。
常茉莉坐在座位上，愣了也傻了，许多过往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她重考那一年，狄亚阎不厌其烦的“陪读”将她的成绩从谷底拉到足以考上国立大学…
当她心情不好时，他会陪她去看海…
担心她减肥减过头，他每天都想办法订各种口味不一样的便当，或带她去吃美食，甚至还配合地陪她“做运动”…虽然说做两人运动，最大受惠者似乎是他，不过他也确实有这份心意为她好…
一幕又一幕的回忆涌了上来，常茉莉泪水无声的滑落，一滴、两滴、三滴…落到桌面上。
他的心底一直有她，这个事实她现在才看清，可惜却已来不及，徒留后悔与遗憾。
“嗨，茉莉。”
在回眸的一刹那，常茉莉有半秒的错觉跟惊喜，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唤她的人并不是狄亚阎，而是亚衡。
成年后出了社会的两人，随着各自喜好的明显差异，在外型跟打扮上已经大不相同了。
好比穿着，亚阎比较不羁随兴，亚衡则温文规矩得多。
“还真巧。”狄亚衡非常绅士的帮常茉莉拿过肩上的大包小包道。
“谢谢。”
“假曰还工作啊？”
“嗯，反而假曰还更忙些。”因为大部分的婚宴都选在假曰举行。
“忙完了？”
“对，正准备回家。”
“不嫌弃的话，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不，不用了。”虽然不是“他”但看着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教她如何承受？
“来，我的车就停在前面不远处。”狄亚衡非常坚持。
看来他们这对双胞胎兄弟，都不太能接受别人的拒绝。
常茉莉只好跟上去。
“北投山上有间私家料理，我跟老板熟识，我们就上那儿吧。”
只不过吃顿便饭而已，还特地跑那么远…但一想到就算议抗应该也无用，常茉莉只好任由他将自己载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