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烨往船头迈步,一面说:“让我来,这是我的船——”语未了,船艏的安医师已迅捷上岸拉绳。
海英拖住苏烨移动的⾝形,道:“你要,给你。我来看看是否需要正侧和加強…”把缆绳塞往苏烨手中。
苏烨抓着缆绳,凝顿一下。
海英用力拍他的肩。“快点!配合安医师,虽然你对安藌有着盲目的信心,不怕她撞上码头壁,弄坏你的新船——”
“苏医师,动作快!”岸上的安医师系着缆绳喊道。
苏烨不悦被命令,长腿一抬,踩踏船舷栏杆,拉着缆绳的凶狠动作宛如是上岸去打架。
安秦一见苏烨跳上岸,走过去从他手中拉取一根缆绳,往系缆桩扯紧。
“不要多事。”苏烨夺回缆绳,亲自拉绑,牢牢缠绕系缆桩。
安秦没再揷手,淡淡说:“抱歉。”
离岸风持续吹着,隔壁机帆船的驾驶与乘客上岸,与苏烨打照面。他们热络地围着苏医师寒喧,其中一人说:“苏医师,你真行,不用噴气式船舵靠岸,技术好得跟加汀岛那些帆船怪物不相上下!”
另一个人也说:“苏医师喝酒开船吗?”
有人暗暗窃笑。苏医师是他们岛上人人敬畏的怪胎医师,他的精湛医术通常在酒醉的状态不屑现,想必开船技术也是同样道理,毕竟他清晨出港撞翻一艘小艇的消息。正午前已从央中码头传到菜园湾来,此刻仍甚嚣尘上,品酒会的人们恐怕都在津津乐道这事。
苏烨说:“我正是赶回来喝酒的。今夜,要敬我优秀的女船长——”
田安藌跟着海英登陆,岸上一群人对她投以钦佩眼神,那眼神在路灯锋芒与灯塔光束交相辉染下,显得晕灿灿,犹若迷星。
“唷唷唷!”海英将田安藌拉至背后,伸展双臂,语调⾼昂、兴致⾼昂地说:“祭家海岛果然讲规矩、重礼节,这迎客阵仗吓到无国界的安医师了——”头一个歪撇,眄睨五公尺外那个孤家寡人。
“安医师——”田安藌叫唤,等着他回头。
他没有回头,脚步徐然无声地移动着,沿着系缆桩的影子,悄悄缓缓与他们拉远。他末喝瓣花 红粉酒,那步调却走得如她想象中电影结局的掘心公爵。
他是个全科医师。要掘一颗心,更可以做得彻彻底底、內內外外。
“安医师——”他又走过一根系缆桩,她忍不住提脚欲追。
“别过去。”手被人拉住。她甩开,以为是海英,回眸发现是苏烨。
“我们要去酒馆看电影,会错过开场。”苏烨看看腕表.对田安藌皱眉。
“安医师迷路才拖了时间,”田安藌神情平静,定定地说:“我不想再一次花时间等他、找他。”她转⾝,往安秦走去。
几乎是跑着追上他的。她在他要走下一道阶梯时拉住他。
“安秦——”她叫他的名字。
安秦终于转过头来。“怎么了?”他反问她。丝丝缕缕的逆滑光过他脸庞,他幽深的眼睛看着她。
田安藌一动不动地凝望他,离岸风改变方向扬起他额前斜长的黑发,这时,她才觉察到他额际有一道旧伤,她握住他的手,很想问那伤是不是当年在场战上受的,她听说和姐姐一起的医护人员重伤昏迷,那人就是他吧?他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晨昏昼夜,生命迂迂回回,转了折。
“你不要再迷路,安秦——”她用力抓他的手,像要将他抓疼,指甲掐陷他掌心。
“我对祭家海岛可不太熟,会找不到你的——”
安秦感觉到掌心的痛楚了。他翻掌握住她。“你不知道当医师的手其实比头舌敏感吗?”他说:“你弄痛我了,安藌。”
田安藌颤了一下,唇角弧纹甜漾。“对不起。我请你看电影,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看电影吗…我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我还会请你喝酒,你需不需要爆米花?”她牵着他的手,走回泊船处。
机帆船那群人散去了。海英坐在系缆桩上,苏烨早已起⾝,将田安藌自安秦⾝旁拉离。三分钟过去,一对男女走在前头,两男跟其后,像护卫。
海英说:“你怎么想?”指着走在前方五公尺、牵手影子拖长到他们这边来的田安藌与苏烨。
安秦回道:“你也想要?”朝海英伸出一只大掌。
“安医师——”海英双手环胸。“慰自补偿的主意不要打到我头上来,刚刚,远远和安藌手牵手走回来的是你。”他酸溜溜地说。
“你昨夜睡梦中叫着安藌——”
“哈!”海英大笑一声。“不可能。”
“你难道不是和她在交往?”安秦说。
“交往?”海英抚着下巴,点头。“这字眼能从你口中说出,代表你没居之样讲的那么严重…”大掌一拍安秦肩头,他说:“安藌的船艇从未、尚未搭载过任何雄性、男孩、男人,你是唯一一个——”
“回航加汀岛,你打算游泳?”安秦望着前方苏烨牵着田安藌越走越远,远离码头坡道,消失了。
“我会在这边醉生梦死,享受人生。你也是,别再说什么一颗死心种不活——”
海英一顿,转变语气,斩钉截铁地道:“安医师,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我不会说梦话,在梦里叫女人的名字,要叫也是叫心藌…”
安秦隐震,回头对住海英。
海英没看他一眼,滔滔不绝说自己的。“心藌跟我可是密友——”
田心藌是他们同期男性争相追求的女神,但她谁也看不上眼,生学时代没和他们任何一个约过会。
海英不曾想过自己和这位女神同学有什么未来可能性,他的同学为她争风吃醋,他没感觉。他与田心藌基本是两条平行线,他们没有深入交谈过。见面会点个头,交换一个不真心的浅淡微笑。离开校园后,她在他舅舅的旅店当驻医,他偶尔到旅店,会见着她⾝边环绕一些男住客。
他心想,她还是一样受男人欢迎,还是一样不给任何男人机会,幸好他不是爱上这种女人。
某曰,他又至旅店用餐,遇上她妹妹,他和她妹妹从年少时期就常在帆船赛上碰面,两人算学长学妹,自然熟了点。索性一起用个餐。点餐时,她来了,坐在他对面,说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同学共进餐食。
他哈哈大笑,打趣地说她不是他的菜。她说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神情柔得教他深感尴尬。那一餐,她虽然坐在他正对面,他们依然是平行线,他只顾着和她妹妹聊帆船。
俊来,他到旅店用餐,都会客套地找她一起,她也都礼貌地拒绝他,他们两个疏离的人,没再同桌共食。
直到他要远航前的某一天,那是飘蒙细雨的清晨,这样的曰子他总是特别有感觉。她在那个不该的时刻踏上他的船,悄悄入进底舱。他听见声响,从床上跳起,健实的躯⼲没有任何衣物遮掩。
她毫不回避地看着他,当他的面,脫掉长雨衣。她的姿态很性感,这还不够,她给了他真正的性感——一个光luo女神,映进他欲望深浓的眸底。
她说:“海英,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是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那样的喜欢——”
他说:“我不喜欢你。”那一刻,他笨拙得像猪,下面的官器翘了起来。
她笑了,柔声细语。“我知道,海英,我知道——”
“我不知道。”他几乎吼了起来,走过去将她的衣物捡起,胡乱往她⾝上丢。
“走开。不要胡言乱语,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位校花⼲么看上我,你再不把服衣穿上,我就強暴你!”
她说了一个字:“好。”
“好?”他整个人暴躁如雷,把她的服衣全部甩开。“好、好。”蛮力箍抱她,将她的唇吻得破皮,尝到腥血。他推开她,瞪着毫不反抗的她。她甚至摸他的脸,柔荑揽住他脖子。
“田心藌!你是不是疯了?”他再次将她推远,推得她都跌倒了,他更加怒声怒气,満腔庒抑不住的愤盈。“你发什么神经?有病就去找医师——”
“有些病连我们医师也没办法的…”她伏倒在地,亮丽发丝散盖脸庞,声音细弱地呢喃:“海英,你忘了自己就是医师吗?”回过⾝,她捡开自己的服衣,找到最下面的包包,从包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站起,走近他。
“海英,我再也不会像这样完美漂亮了…”她将文件呈递向他。
他瞄一眼,即见关键字,猛然夺过手,翻阅,看完,深皱眉头望住她。
她说:“请帮我保密。请在我还健康漂亮的现在,给我一个回忆,我知道你就要离开加汀岛了,我这一生不会再有机会——”
他吻住她渗血的唇,将她的苦痛呑进心底。
“她病了?”安秦的声音像把钝重铁缒敲了海英一下。
海英回过神。他和安秦脚步都停了,两人站在港边吹着离岸风,路灯投射一地清寂。他盯着曲折的影子,幽然抬眸。“我有说什么吗?”抓抓头。“我好像没吃甜食,有点神智不清,没有甜食——”
“心藌。”安秦打断他,语气很沉,一双眼也沉,一寸不移,牢紧盯住海英。
“你说了心藌——”
“你的事我听过。”安秦第二次吐出女人的名字,海英立刻夺回发话权。“安医师,你最好往前看,”他简短说完,不再多言,往前走。
“海英,”安秦追根究底。“把话说清楚!”快步跟着海英。“她是不是病了——”
“安医师,他人私事知多不祥。”海英停脚,面对安秦,神态不像平曰那般轻佻。
“你们无国界的家伙各个聪明绝顶,还会被我一个庸医唬住?我刚刚说的,也许是杜撰,心藌在我们同期里是出了名的美女,人人对她有病态妄想。”他扯嘴,旋足迈步。
安秦不认为是妄想杜撰,海英千真万确拥有心藌的秘密。
我有一个秘密…
不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啊,给你都可以——
那是什么秘密?
安藌呀,安藌可以给你,呵…
往前走,安秦抓住海英的肩。
海英回过头,语气相当不⾼兴地说:“你烦不烦啊?安医师,再不加快脚步,真会赶不上——”
“安藌知道多少?”安秦问。心藌给他制造了一个迷障,似乎要他出征,打一场迷仗?
这迷障,这迷仗,如何破?如何打?
海英今天戳了一个洞,风吹得他的一颗死心凛凛泛波。
“听着,安医师,我可不是成天吃饱没事做,光说妄想事让安藌知道我是个态变。”海英答得懒洋洋、不正经。
“安医师,追女人各凭本事,你想追安藌,我想追安藌,你意图使用小计告诉安藌我妄想她姐姐的事,可是亵渎死者,弄巧成拙,让安藌讨厌你,你可别怪我…”
大掌拨开安秦的手,他又道:“安医师,你别走在我⾝边,手来脚来的,我很不舒服。”恢复痞性,全把昨夜睡在安医师床上的恶行抛到九霄云外。
安秦停下步伐,凝眸着海英,像对峙,等他投降。海英低哼一声,懒得理他,独自先行。安秦看着他的背影,不再追,沉默地停留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