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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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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云,帮我把鱼皮甲取来。”一进门她就吩咐侍女。

  翠云取来她每次行动时都贴⾝穿的鱼皮甲,问:“‮姐小‬见到郭将军了吗?”

  “没有,他不在。”

  婉儿没多解释,脫下⾝上的绸衣长裙,穿上紧⾝鱼皮甲。

  这件甲衣是她的剑客师傅在她离开故乡时,送给她的珍贵宝物,据说是用一种罕见的海兽皮所制,坚韧如钢铁,柔软如丝缎,穿在⾝上既轻便又有护⾝的作用。

  “‮姐小‬,今夜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当她准备在鱼皮甲外面套上男子的黑衫时,翠云突然开口,令她吃惊地扬起眉⽑。“过去你从不阻止我,今夜怎么啦?”

  翠云的不安更加明显。“奴婢不敢阻止‮姐小‬,只是今天郭将军来此找过‮姐小‬两次,奴婢怕他起疑心,那‮姐小‬的⿇烦就大了。”

  她安慰翠云。“不会的,他应该是去永宁了。他来找我,一定是要告诉我这件事,你别想太多。”

  “可是,我总觉得‮姐小‬今夜不该出去。”

  “不行,白天劫匪不敢露面,但今夜必有动作,我得尽速追踪,否则货物一旦被销毁,或转移到倭船上,再想夺回就难了!”婉儿说着,穿上黑⾊衣裤。

  见她一定要去,翠云只好帮她把头发梳成髻,扎于头顶,再覆上黑头巾。

  她将短剑蔵入袖中,系上腰带,换了双黑面轻底便鞋。

  看到翠云忧心仲忡的样子,便安慰道:“别担心,如果顺利的话,那今夜就是我最后一次夜出,以后我会乖乖地在家数星星。”

  “如果那样就太好啦,‮姐小‬不该忘记自己是大家闺秀。”翠云开心地说,但绝不相信她的‮姐小‬会“乖乖地在家数星星”

  婉儿对她做了个淘气的鬼脸,便往门口走去。

  “‮姐小‬,面巾。”

  当她准备开门时,翠云提醒她。

  “我记得。”她转回⾝,轻轻拉扯头巾一角。顿时,厚重的面巾垂下,她整张俏脸只剩下两只眼睛,在预先留下的孔洞后闪闪发亮。

  “安心啦,郭逸海不在府里,估计去永宁了,今夜不会再来。”

  打‮房开‬门后,她再次安抚翠云,随即灵巧地闪出门去。

  对着被关上的房门轻叹一口气,翠云收拾着散落在床上的农裳。

  无论谁见到‮姐小‬,都会认定她是个娇柔恬静的大家闺秀,很少人知道,‮姐小‬有着不输男人的才⼲和胆识,更有着令人懊恼的固执和坚持。

  星月晦暗,浓雾弥漫,郭逸海穿过白雾,走向泉州城。

  今天他本来是要去永宁见大哥,没想到会在半路上与巡海的大哥相遇。

  兄弟俩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因此他⼲脆陪伴大哥巡视了永宁卫的几个千户所。

  看到大哥在短短时间里,重新整合了因为永宁失陷、指挥使战死而溃不成军的永宁水师、旗军和火弩兵,他感到由衷的钦佩。

  有大哥在,合欢岛一定能收复,黑山老贼也休想继续逞凶。只是,最让他和大哥忧虑的,是不知道大妹芙兰的下落。

  据说有人把英兰从倭寇手中救走,可那人是准?

  对此,他和大哥都毫无头绪。

  望着大雾弥漫的山林,他决心像大哥一样整顿泉州驻军,找回失踪的妹妹。

  可是,想到上任以来所看到的泉州驻军状况,他的眉峰拢起。

  泉州水师虽然拥有不少的战船,但指挥不善和管理松懈,导致水军素质低下,士气不⾼。他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与崔大人合作,这真令人沮丧!

  忽然,一声⾼亢的鸥鸣打断了他的思路。

  海鸥夜半多栖息于悬崖峭壁间,极少夜行,此刻怎会孤独啼鸣?

  难道是他——那个“飞贼”?想起“飞鹰”会以鸥鸣召唤部属,他双目扫过笼罩在茫茫白雾中的山陵。

  这座山并不⾼,沿海而卧,靠城区的那面是起伏的树林岩石,山坡下有富庶的田庄河流:靠海的那面则是峭岩耸壁,其下是由无数的黑⾊礁石和沙滩串联组成的大屿礁,及绵延数十里的海岸线。

  确定山上并无可疑的动静后,他立刻朝海边跑去。

  走出山林的阴影,脚下是柔软的沙滩,沙粒呑噬了足音,而越靠近海,雾气越浓,他的感觉也愈加敏锐。

  海嘲声中,他昕到某种吵杂的声音,似有人在吆喝,又似金属碰撞声,而且不在附近,在更远处。他迅速跑下沙滩,决定去弄个明白。

  前方一片凸出的礁石间,隐约闪过几个人影,可是看不真切。

  就在他绕过礁石往前奔时,一个男人猛地撞在他⾝上。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随即那人惊叫着爬起,试图逃逸,但被郭逸海一把抓住,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竟不再叫唤,胆子也大了,不但不逃,还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恶声恶气地问:“你他妈的又是什么人?千嘛抓住老子不放?”

  这无礼至极的话当即惹怒了郭逸海,他手一拧,对方发出一声哀号,知道遇到強手,赶紧松手,细小斜眼満是惊诧。

  “本将乃泉州总兵郭逸海,你给我好好回话,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拔掉你的‮头舌‬!”郭逸海严厉地警告他。

  一听对方⾝份,那人双膝一软,跪在礁石上,抱住抓着他衣领的那只手。“大人饶命,小民孔老三是个耝人,不会说话,得罪了大人…”

  “起来,没见过像你这般欺软怕硬的人!”郭逸海甩开手,叫他起来,问道:“半夜三更不‮觉睡‬,你在这里⼲什么?刚才跑掉的人是谁?”

  “我…他们是船工,我们想补船,可雾太大…”孔老三支支吾吾地说。

  这么晚补船?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几个黑影,郭逸海怀疑地问:“船呢?”

  “啊?”孔老三微微一愣,才指了指礁石后面。“呃,在那儿——海边。”

  “走,带我去看看。”郭逸海并未全然相信他。

  孔老三带他走过礁石,浓雾中,果然看到一艘渔船泊在海边浅滩。

  查看船⾝后,他上船检查,见甲板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多为清理船底、剔除废网、打捞坠海物品或救人的工具,便问:“你们是水鬼?”

  “是的。”

  “家住何处?”

  “城西“大力锤””

  “那不是泉州有名的铁铺吗?”

  “没错,那是我家开的。”

  “铁匠做水鬼?”

  “哈,海上没事时,我们兄弟打铁,挣点散银。”他傻笑着回答。

  虽然这个人目光不正,形迹可疑,但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郭逸海只好放了他,继续往卫所走去。

  路上,他仍在想那几个仓惶逃走的“船工”他不相信他们没有听见孔老三的惊呼声,却没有一个人回头“救”他,难道他们不是一起的?

  夜沉雾浓,卫府大门紧闭,四周静无声息,他绕至河边,越墙而入。

  落在院內河堤上,他刚想举步,却听到一丝恍若叹息的声音。

  倏然一惊,他立刻蔵匿⾝形,留意着前方。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穿过白雾向他飘来,他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可等他定睛细看时,却发现黑影消失了,眼前仍是浓雾深锁的庭院。

  刺客!

  可是刺客要杀谁?崔大人住在北面,这边除了南苑的婉儿,就是翰轩居的他,都不具刺杀价值。

  难道是他看错了?

  他眨眨眼,四处无人,真是他看错了。

  他走上石桥,蓦地,他的⾝躯如石柱般定住,目瞪口呆地直视着前方,那里,一道黑影若隐若现地飘浮在白雾中。

  这真是怪事!难道几天没‮觉睡‬,他产生了幻觉?

  可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他从来没有过幻觉,更不相信鬼怪之说。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半夜吓人。他必须抓到这个人,给他点教训!

  他快速向前,目光锁住那恍若幽灵的黑影。

  当发现幽灵正往“翰轩居”飘去时,他无声地咒骂。

  该死,我要是让你进了我的卧室,那才真是见鬼了!

  他开始运功,正准备出手时,那“幽灵”忽然转过头来扫了⾝后一眼,随即消失在墙壁转角处。

  崔婉儿!他脑子炸了。尽管只是短暂一瞥,但那美丽而熟悉的面庞,在朦胧夜雾中犹如刺目闪电,他绝不会看错。

  她为何在深更半夜、大雾弥漫之时到院里游荡?难道她喜欢‮夜午‬散步?还是又去“不老树”下练功?还是…

  另一个念头啃咬着他的理智:她与男人深夜幽会?

  早晨那个将她带走的黑面男人,赫然出现在脑际,他浑⾝僵硬。

  他愤怒地盯着墙角,没有意识到強烈的妒意正在扩散。

  心底有个声音对他说:管她做什么?就算她跟一百个男人幽会,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呼昅和怒气。⾝子一跃,他跟了过去,他要抓住她,逼她说出那个男人是谁,然后,他要去杀了那个男人!

  令他吃惊的是,当遭到攻击时,婉儿并没有试图逃走,也没有发出求救,而是像个醉汉一般顺着他的力道,歪歪斜斜地跌靠在墙壁上,用一双虽然吃惊,却毫无惧⾊的眼睛看着他。

  “逸海,是你!”发现攻击者是他时,婉儿克制住內心的震惊,暗想;今夜他不是该在永宁吗?

  郭逸海的双手撑在她⾝后的墙上,将她控制在墙壁与自己之间,他的眼睛在她苍白的脸上仔细搜索,似乎想挖出其中究竟隐蔵了什么秘密。

  他的沉默和审视并没有令她不安,她被雾气浸染的面庞湿润而苍白,乌黑的眼眸带着疲惫与平静,小巧挺直的鼻梁光洁无瑕,诱人的嘴唇轻颤…

  她娇小而美丽,他想把她小心地捧在手心、蔵在怀里保护。

  可是,当他的视线由她完美的五官,缓缓移到她凌乱的头发和⾝上的衣着时,他倏然收回双手,退离她⾝边,眼中的温情消失,下颚严厉地绷紧。

  “这么晚了,你不‮觉睡‬,跑出来⼲嘛?”

  “散步。”婉儿平静地回答,想尽快应付过去。

  她很累,为找回蓝庄被劫的货船,今夜她率领同伴们,在海上与倭贼厮杀,刚把夺回的货物送到‮全安‬的地方,早已精疲力竭。

  然而,看到他突然出现时,她暗自庆幸因为太累,从桥下涵洞回来前,她没有费事打捞被树枝勾落河中的头巾,否则此刻她会更难解释自己的夜游。毕竟,蒙面夜行比披头散发夜游,更难解释。

  “说谎!”

  他的低吼让她一惊,而他怀疑的注视,打破了她的平静,加深了她的不安。

  但她此刻没有力气与他多解释什么,她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她双膝一挺,离开⾝后的墙壁,向侧门走去。

  可她的⾝子被猛然扯回。

  “话没说清,不许走!”见她不理睬他的怒气,转⾝想走,郭逸海更加怒不可遏,将她再次庒回墙上。

  如果他的态度好点,不要用这么愤怒的口气责问她,或许她会把今夜的事统统告诉他。可现在,面对他的不信任,她拒绝以诚相待。

  她冷冷地反问“因为睡不着,我出来走走,不行吗?”

  “走走?独自一人吗?”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尖刻的话语从紧闭的双唇迸出。“何不⼲脆说实话,这样的大雾天,正好与情郎幽会?”

  他竞怀疑她与人幽会?

  婉儿气愤地说:“如果你对我的了解和信任就只有那么多,那我有什么必要对你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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