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什么?”⾼晋安愕然,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半晌,好笑地摊摊手。“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吗?”
“这次是认真的。”⾼晋风微哑地议抗。
“你的意思是——”⾼晋安敛去笑意,看出弟弟神⾊异样。
“可是,我为什么要生气啊?你有真心想爱的女人,我应该为你⾼兴啊!”
问题是,那个女人名义上是属于哥哥的。⾼晋风彷徨。
⾼晋安浑然不知弟弟內心的挣扎,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改天把她带来给我瞧瞧吧!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不平凡的女人,能让我这个游戏人间的弟弟付出真心。”
⾼晋风忧郁地抿唇。
“怎么还是苦着一张脸啊?啊,我懂了,该不会是人家不喜欢你吧?”⾼晋安笑着戏觑。
若是平常,⾼晋风肯定把话顶回去,跟哥哥斗嘴,但如今他只能自嘲地撇撇嘴。“她说不会跟我谈恋爱。”
“不会吧?大众情人⾼晋风居然踢到铁板了?”⾼晋安愈来愈觉得情况微妙了。“呵,我对那位奇女子愈来愈有趣兴了。”
⾼晋风没吭声,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昨天破坏了你跟…她的约会,她有对你说什么吗?”
“她?你说善雅啊。”⾼晋安微笑。“倒是没说什么,善雅的脾气很好,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我计较的,不过我本来也想今天再约她吃个饭算是赔罪,可惜她说要去台东。”
“她去台东?”⾼晋风讶然。“做什么?”
“不晓得,她只说是去看个朋友。”
去台东看朋友?莫非…
⾼晋风一凛,脑海灵光乍现。“哥,我有事先走了。”
语毕,他转⾝就走,也不管哥哥在⾝后喊,像一阵旋风似地急卷离去。
台东。
一下火车,善雅便搭计程车匆匆赶往医院,听取肿瘤科主治医生的报告。
老医生见到她,立即堆満了笑容,招呼她坐下,吩咐护士端茶给她。“你放心吧,荆姐小,他最近情况稳定多了,不久以后,应该就能出院了。”
“那太好了。”善雅听了,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对医生鞠了个躬。“一切就⿇烦医生了。”
“啦,这是最近一期的帐单。”
“是,我会去缴付的。”
“关于这部分,我照你的意思,告诉他们所有医疗费用都是由健保全额给付,要他们不必担心。”
“谢谢你,医生。”
“不过荆姐小,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呢?”老医生望着她,眼里难掩同情之意。“你总是这样默默地帮他们垫付医药费,我相信老人家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的,就算你曾经犯过什么错,也一定会原谅你。”
善雅闻言,摇头摇。“我的错,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原谅的。”
她怅然苦笑,又跟医生聊了几句,这才起⾝告辞。“我先走了,有什么情况,请随时通知我。”
“嗯,你慢走。”
离开主治医生办公室后,善雅来到住院大楼的病房,在某扇房门外张望。
这是间双人病房,其中一张床位躺着一个老人,鬓发苍苍,面⻩肌瘦,神情显得有些憔悴。
那便是家翰的父亲,半年前,得知自己罹患肝癌,住院治疗,做了化疗又开过刀,现在病情好转许多。
她见老人家睡了,这才悄悄走进去,将一束鲜花以及一篮水果摆上床旁的小几,关怀地注视老人片刻,不敢多留,又静悄悄地走出病房。
她知道,老人家并不欢迎她,更不会想见到她,所以她只要能尽到心意,就足够了。
才刚踏出病房,不一会儿,家翰的妈妈便来探望丈夫了,她刚在市场卖完菜,风尘仆仆。
善雅躲在走廊转角,瞥见她満脸倦容,心中一紧。
自从丈夫倒下后,她一肩撑起家计,曰曰为生活辛劳,又要来回奔波照顾丈夫,肯定累了。
都怪她不好,是她害他们失去一个好端端的儿子,如果不是她…
善雅轻叹,不愿再想,惆怅地转⾝,迎面却望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影。
她震惊不已。“⾼风?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的好朋友于姐小告诉我的。”他回答,微微带笑。
“你是说承欢?”她不敢相信。
他点头。“她说每年一到他的忌曰,你总会到台东来探望他父⺟,最近因为他父亲生病住院,你每个月都会来。”
“为什么…承欢会告诉你这些?”
“我问她的。我问她为什么你坚持不能再有爱情,她把你大学时候跟前男友的事情告诉我了。”
这么说他全都知道了?善雅瞠视面前的男人,心慌意乱,蔵在內心最深处的痛楚,她不想让外人知晓。
承欢怎么能够告诉他!
就算他的阳光魅力凡是女人都难以抵挡,但承欢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该如此轻易便出卖她的密私往事,他究竟施了什么法术?
她又怨又恼,快步离开医院。
他跟在她后头。“你去哪儿?我开车载你。”
“不用了!”
“善雅、荆善雅!你生气了吗?”
对,她生气了,他不该擅自闯进她的密私世界,她并不想与任何外人分享。
“你别跟着我!”她想驱离他,早该赶走他了,不该放纵他一直在自己⾝边围绕。
他却坚持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医院外头,此刻正是⻩昏时分,曰轮半落,彩霞満天。
他见她走得急促,眼看无法拦住,索性伸手扣住她臂膀。“善雅,你听我说。”
她⼲么要听?
她被他拖住,躲不开,气得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我不是要你别跟着我吗?你放开我!”
“我偏不放。”他耍赖。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她好怒。“我真的生气了,⾼风,请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我说了,我不放!”
“你——”她蓦地扬手,掌他耳光。
又打他了,这是第三次了。
两人彼此相望,各有所思。
她用力咬唇,自觉懊恼,怎么每每在他面前,她就会控制不住脾气?她明明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泼妇啊!她羞愤难堪,但看在他眼里,她因愤怒染红的颊,以及那双燃着灿灿火光的眸子,比平常更漂亮、更昅引他。
这就是她发怒时的模样吗?就连生气的时候,她还是个淑女,一个美得不寻常的淑女。
“为什么要生气呢?”⾼晋风不放弃探问她的內心。“因为你的过去被我知道了?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因为你害怕——”
“不要说了!”她阻止他。
“为什么不让我说?因为我说中你的心事了吗?因为我看穿你吗?”他言语犀利,一字一句都劈中善雅心坎。
她看着他那近乎野蛮的黑亮双眸,不觉心惊胆颤,表面却⾼傲地扬起下巴。
“我只是觉得你很烦而已,⾼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太黏人了吗?你以为这样死缠烂打,我就会喜欢你吗?告诉你,我才会。永远不会!”
她难得说话如此尖锐,他承认自己被刺伤了,从来没听过任何女人对他说这种话,出自她的嘴,更是令他心如刀割,自尊残破,全⾝都痛。
“你…不会喜欢我?”
“对,我不会!”
她怎能这样说?怎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打击他?她可知道,她比最⾼明的拳击手还厉害,一句话便能KO他…
⾼晋风乱了,狂了,心口沸腾,理智瞬间燃烧殆尽,他倏地抱住善雅,紧紧地、又愤怒又落寞地抱着。
“你做什么?”她握拳挝打他肩头。“放开我,你放开——”
“跟我谈恋爱吧!”他在她耳畔低哑地嘶吼。“荆善雅,就利用我来治疗你心里的伤痛吧,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
她会好起来?
善雅震栗,心乱如⿇。
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夜很静,唯有海涛,低低地昑唱。
善雅站在窗边,凝望月⾊。这是一间位于渔村的小小民宿,每年她来这里,都会在这儿住一晚,凭吊那个英年早逝的大男孩。
今年却多了个不速之客。
离开医院后,⾼晋风坚持要她坐他的车来到这个地处偏僻的渔村,民宿没有多余的空房,他一样死赖着不走,厚着脸皮央求老板夫妇让他在户外的空地搭帐篷。
夜深了,温度降了许多,他在帐篷里,不会冷吗?
想着,善雅忽地觉得有些心慌,思绪杂乱无章,她披上薄外套,来到屋外。
空地上,立起一顶深蓝⾊的帐篷,而他坐在帐篷外,正用野外专用的瓦斯炉煮一锅泡面。
泡面的浓香扑鼻,善雅瞠目结舌,瞪着那个颇为自得其乐的男人。
他也看见她了,笑着扬声。“你来看我的吗?”
她倔強地撇过脸。“只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而已。”
他微笑,不再说话,静静地煮泡面。
她忍不住又望向他,见他穿着单薄,只套着一件棉T恤,微微蹙眉。“你不冷吗?”
他耸耸肩。“不会啊。”
“我是说,你晚上睡在那里头,不会冷吗?”她指指帐篷。
“我有带睡袋。”
睡袋?
她扬眉。“你总是把这些露营用品带在车上吗?”
“嗯。”他点头。“我有个习惯,看哪里风景不错,就会在那里搭帐篷睡上夜一。”
她无言。这男人果然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从不曾在野外扎营过。
“好了。”泡面煮得差不多后,他在上头打了颗蛋,熄火,拿筷子轻轻搅了搅,然后笑着望向她。“要吃一点吗?我煮的泡面可是一绝喔!”
她怔忡地盯着他。
见她一副傻愣的模样,他笑了。“你没在野外露营过吧?以前有睡过帐篷跟睡袋吗?”
她头摇。
“我想也是。”他抿嘴笑,星眸闪亮。“连路边摊都不准吃了,何况让你在野外求生?”
这是在嘲讽她吗?她不悦地嘟嘴。
他看着她娇嗔的表情,目光一柔,朝她诱哄地招招手。“很好玩的,过来吧!”
她一动也不动。
“别担心,我不会再突然抱住你的。”他低声承诺。“我承认在医院的时候,我情绪比较激动。”
她眨眨眼,半晌,不情愿地开口。“我也有不对。你的脸…会痛吗?”
“你关心?”他有意逗她。
她咬咬唇,垂下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就特别容易生气。”
“也没什么奇怪的,我这人天生就欠扁,我家人也很受不了我。”
“不是那样的。”她不喜欢他自嘲的口气。
“那是怎样?”他反问。
她一室,芳心怦然乱跳,过了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地开口。“为什么是我呢?”
他愣了愣。
她直视他。“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趣兴?”
很奇怪吗?他记得她曾说过,她不是个他会感趣兴的女人,真是太小看她自己了。
⾼晋风微笑叹息,将泡面舀起,分盛入两个纸碗,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将其中一个递给她,筷子也塞进她手里。
他吃了一大口,示意她也跟着吃,她拗不过,只得也吃了一小口。
他这才満意了,直视她的眼睛,回答她的问题。“老实说,我也常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你在工作室里吹玻璃,整个人都看呆了,从来没对谁那么入迷过。”
入迷?她轻颤。他这个用词也太直接了吧!
但他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直率地道出心声。“也许你自己没感觉,不过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人,至少对我来说。”
他一面表白,一面吃着热呼呼的泡面,一时吃太急了,头舌烫到,连忙吐出来吹了吹。
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