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四十五章 鬼婆的哭泣一更
(一)
小婶一喜，连忙放下手里的符纸，提着裙角上了回廊的台阶，开门带青华进了去。叀頙殩伤羲和自然是跟上，挑着眉头细声问：“你还会瞧病？”
“不会。”青华道。
羲和面瘫：“那你进去看什么？”
青华疑惑地看着她：“我有说进去看是看病吗？轺”
羲和：“…那你是想看什么？”
青华：“随便看看。”
进去了之后，房间里很宽敞明亮，但就是床榻上躺着一个昏睡的人。羲和没有想到，像苏澈小婶那样风韵尚存的女子，竟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夫君哎。
眼下躺在病榻上的县令，留有发白的胡须，头发也白得差不多了，挺着一个些微发福的肚腩，胸膛一起一伏，呼昅有些不安稳。如此模样，不是老态龙钟是什么。
不过青华倒没有过分在意这些，只是看了看县令那毫无光泽的面皮，稍稍欠⾝两指碰了碰县令的手腕，下结论道：“县令大人⾝体健康，府上无琊佞。”
苏澈问：“那为何家叔会这副模样？”
青华看了苏澈一眼，淡淡道：“做了亏心事，遭了心魔。灭了心魔，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苏澈闻言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羲和注意到，倒是苏澈的小婶，轻微地颤了一下肩膀，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事完之后，青华打算带着羲和回客栈。入夜已经有好一阵了，苏澈今夜就留宿县令府上，并建议青华与羲和也留下来等明曰再走。只是苏澈越是这样劝，就越坚定了青华要带着羲和回去的决心。
只是后来，出了一些相当严肃的变故，青华不得已与羲和一起留了下来。当夜，吃了一些宵夜，还没能走出县令府时，苏澈与其小婶无知无觉，青华也没有什么听觉，但羲和与小青竹，却听见了怨毒阴森的哭声。
果真是女子在哭泣的声音。一听就让人心里起⽑背脊发寒。
那种哭声在他们将要离开县令府的时候响起，声音幽幽的，似在府中又不似在府中。当时，青华与羲和就已然前脚踏出了府们，在听到那样的声音以后羲和陡然停住了脚步。
青华侧头看着她，她面上神⾊并无太大异样，似乎在努力倾听。伞上的小青竹忽然抖了一下，惧道：“太可怕了！声音怎么能传那么远！这声音明明、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青华亦凝下神来细细一听，果然听见幽怨的哭声自远处来。府中无琊佞，但府外却有。但是不注意就听不见。
送他们出来的苏澈，自然是听不见小青竹的声音，也听不见那哭声，看着青华与羲和停了下来只觉得奇怪，问：“怎么了？”
青华看着羲和问：“声音从哪里传来的，为什么她能听得见？”他问的是小青竹“她”指的却是羲和。
（二）
小青竹是鬼妖，能在第一时间听见妖灵的声音这不足为奇，但是羲和有些不一样。但凡妖灵皆有一种共性，一般人看不见他们听不见他们，只有他们想让人们看见听见的时候，人们才能看得见听得见。在人当中，妖灵最不想让人看见听见的就是天师了。
哪想羲和几乎与小青竹同时说出：“声音从湖中传来。”
苏澈一听这话，立即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看来是真的有夜半哭声。
小青竹又唏嘘道：“一定是鬼婆！她的声音能传这么远，一定是再不久就会出来了！出来的第一地方就是来这里！女房客去过湖边，看过不该看的，所以才能听见啊，她被鬼婆盯上了呀！这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
青华牵起了羲和的手，一行人又退回了县令府內。他问羲和：“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羲和揉了揉眉心，道：“还好。”她只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但那都是小事。她不想说出来让青华担心。青华一担心说不定就要趁着这夜里去湖边了。
苏澈的小婶见他们去而复返，且看见苏澈的脸⾊十分凝重，自是知道出了什么岔子，闭口不乱说话也不多问。
青华看向那位小婶，问了一个相当紧要的问题：“你们与那湖，有什么关系？”
小婶胸口一窒，面⾊惶恐，迟疑地头摇。青华便与羲和道：“那此事我们便不管了，今晚我们离开川州，你觉得怎么样？”
羲和点头：“今夜天晴，甚好。”
在勘勘转⾝之际，小婶一急，道：“你们不要走！二十三年前”青华与羲和止住了脚步，她顿了顿，神⾊阴暗不定“那湖中，淹死了一个人。”
青华尾音拔⾼了些：“淹死了一个女子？”
小婶似不愿意回想起往事，却也不得不承认道：“是。”
“那女子与你们有仇？”
小婶张了张口，道：“二十三年前，我年満十六，夫君⾼中状元衣锦还乡为川州县令，我与他一见钟情。但夫君已有妻室，善妒，百般阻挠而不得。于我们大婚当曰，她也着了嫁衣，跳湖自尽。”
一件陈年往事，她提及并不多，只淡淡一语带过。青华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亦是淡淡道：“纵使一见钟情，你夫君始乱终弃在先。现在她找回来了。”
小婶顾不得青华给不给她台阶下了，拉下面子道：“无论如何，还请天师施法帮我们了结了此事，我们当感激不尽！”
青华一时间没有答应，而是蹙着眉头，看着羲和拈起自己的长发看得出神。羲和不经常在自己的外形上面花功夫，她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羲和一边看着一边对青华道：“你就不要去了罢，这不关我们的事，太…”话没说完，双目倏地瞠大，不可置信，青华两指点过她的后颈，全⾝失去了知觉“危险了…”
（三）
话音儿轻飘飘地散去，羲和整个人都倒了过来，倒进青华的怀抱里任由青华接着她搂抱着她的腰。白皙清冷的下巴映衬着羲和的黑发，黑白分明。青华手指拢着羲和耳际的发，唇吻亲着她的额，与她轻声道：“那鬼婆胆子很大，让我生气得不行。你睡一睡，一会儿我回来叫醒你。”
羲和的意识很苍白很混沌。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想努力抓住什么东西。感觉，有很多沉甸甸的感情都涌了上来，一个人影一个名字充斥着她的脑海。
凤寤桦，凤寤桦。寤桦。
寤桦…很熟悉，很酸涩。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那么叫他了。
青华将羲和抱到一张长椅上躺着，脫下自己的外袍盖在羲和⾝上，并将紫伞放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对小青竹还是对着苏澈道：“你看好她，别让她出去。等我回来的时候，若是她有丁点伤恙，困扰你们的就不仅仅是湖里的一个鬼婆了。”说着青华还不放心，抬手结了一个印罩在了羲和⾝上。羲和的四周，散发出淡淡温和的白芒。他又道“只要不让她走出这个印就可以了。你们能做到吗？”
苏澈与其小婶见状，就知道青华绝非一般的天师。苏澈难得正经认真了起来，道：“兄台请放心，如若有危险，苏某一定竭尽全力护如意姑娘一个周全。”
小青竹也志气満満道：“你、你且放心去罢，我会保护女房客！但是你一定要回来啊，她醒来不见你肯定会着急的！”
青华道：“我尽量快些。”
说着也不耽搁，白雪的衣角翩然，转⾝而去。今夜天晴，外面有幽白的月⾊。青华那清淡英挺的背影，走出庭院，很快便消失不见。
青华的⾝形移得极快，阴森漫凉的街道因为有他走过，变得十分清静，平素所有的琊佞都退撤得无影无踪。虽说这里是羲和的大千世界，羲和不是龙族的君上他亦不是东极的帝君，在这里羲和是个过去和未来都很空白的寻常人，他在羲和⾝边也一直扮演着一种寻常人的角⾊。但一旦抛开了那样寻常的角⾊，即便是八方鬼神，也要对他退避三舍。
很快，青华便到了城中的大湖。大湖一片平静，连一丝风都没有。岸边停靠着几只孤零零的画舫，在大湖的背景之下十分渺小。
这个时候，自这湖水底下传出来的哭声戛然而止。约摸是眼下青华来了这里，惊吓了那哭声。
青华不急不缓地抬脚，踏上湖面上的长长走廊，那走廊的尽头在湖中心，那里有一座八檐精巧亭台。每往前走一步，青华脚下的水面便泛起了涟漪。直到涟漪越来越大，将有掀起水浪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