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元1087年冬天,伦敦,西敏宮--
南丝匆匆行向亨利太子住处,他的子一个多月前刚为他生下第一胎儿子,也是她的长孙。
老实说,末満四十就升格为祖⺟,感觉实在相当怪异,不过这倒是个好消息,她的长孙同样名为亨利,是未来的亨利二世,如此一来,英国王位就不会被法兰西的安茹伯爵夺走了。
亨利二世是中古时代英格兰最伟大的国王,他在位期间,英格兰领土将会扩展到法兰西领土上,并占有法兰西领土的三分之一。只可惜亨利二世虽溺爱子女,却又不信任他们,导致⽗子和诸王之间的叛变,使得法兰西国王有机会夺回领土。
这点是她必须设法解决的问题,首先,亨利二世的儿子绝不能取名为约翰,然后,在她有生之⽇必须极力教导亨利二世关于教养孩子和信任的问题。
“王后!王后!不好了,小王子又跑进您的书房里去了!”
那个小表!
裙襬一拎,她拔腿往回跑。
她一共替威廉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可恶的就是小儿子,顽⽪得不得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太好奇,她猜想他的智能一定相当⾼,说不定也是个小天才。
“哈利,你又在⼲什么了?”
七岁的男孩一惊回⾝,见是⺟后,忙捧出一张可爱的笑脸。
“⺟亲,我…我只是随便看看嘛!”
南丝慢慢走到小儿子前面,把手伸向他。“拿出来!”
男孩无辜地猛眨眼。“什么呀,⺟亲?”
“别给我来这套!”南丝摆摆手。“快,蔵在你背后的东西!”
男孩噘起嘴,不情不愿地出来,南丝一看,不噤讶然。
“这东西…你从哪里找到的?”
男孩指指书柜下的箱子,那个装着陈年旧物的大木箱。
“是吗?原来还在啊!”南丝若有所思地缓缓在书桌后落坐,男孩则拉了一张锦凳子到她旁边坐下。
“⺟亲,那到底是什么?”
“这是…”南丝摩抚着手上的东西,觉得好笑。“引导我回家乡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从她结婚当天开始就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当她下定决心要留下来的时候,原以为起初一段⽇子一定会很痛苦,没想到本没有时间让她痛苦,连想念家人的时间都没有。
要担心威廉出门去追剿反抗军时的安危,还要亲自照顾子女,又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履行⾝为王后的职责,为打造一个富庶、定安又強大的英格兰而奋斗,她简直恨不得自己可以像⽇本忍者一样变出几个分⾝来。
但,对于一个天才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发挥场合,生活在这种落后的黑暗时代里,许多事物都必须在信口雌⻩,她绞尽脑汁提升民人生活⽔准,为做各种建设而努力。
上帝,她真的很辛苦!
可是,辛苦得很有代价。
最重要的是,威廉一直陪在她⾝边,在大部分贵族都是左一个妇情,右一个女人的情况下,他坚守诺言不曾有过其它女人。
他从未说过爱她--战士是不谈爱情的,他这么说。
她也从未说过爱他--既然他不说,她为什么要说?
但无言的爱意就在彼此相守的每一刻里滋长,他对她的渴饥似乎永远无法満⾜,她对他的恋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
他也知道,她是爱他的。
他那恶名昭彰的冷静习经过长久时间培养更形严重,可是他依然常常为了她而失控,暴跳如雷的说要杀人。
是的,他是爱她的,非常非常深爱她,就如同她一样,她也非常非常深爱他。
“有了它,⺟亲就可以回家乡了吗?”
“是的,不过…”南丝微微笑。“我已经下需要它了。”若无其事地,她取出导引装置里的电池锁进菗屉里,这种特别电池用在计算机上起码可以使用三年,这样,她又可以从停机许久的计算机里取用数据了。
她的家人--过去的家人,她相信他们没有她仍然能过得很好;现在,她的家人是她的丈夫和儿女,没有他们,她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下去。
“那…”男孩把手伸出来。“可以给我吗?”
南丝端详他片刻,然后把他抱到膝上来。
“告诉我,哈利,你是不是很喜研究⺟亲书房里的东西?”
炳利颔首。
“你可以从这些书开始读起呀!”书房里的书都是她亲手从计算机里抄写出来的数据,除了这里,其它地方都看不到。
“我都读过了,可是有些地方不太明⽩,所以才想拆开这些东西来看看嘛!”
果然是个小天才。
“好吧!那么以后⺟亲会亲自替你上课,有什么不明⽩的都可以来问⺟亲,嗯?”
希望将来他可以继承她,努力帮助他大哥壮大这个家国。
“王后,王后,不好了,陛下受伤了!”
心跳停止两拍,南丝即刻跳起来,任由男孩跌在一旁叫痛,心惊⾁跳地冲出书房。
“陛下伤的如何?”
“手臂断了。”
“还有呢?”
“一些瘀肿。”
“就这样?”
“就这样。”
南丝松了一大口气,放下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继续奔向卧室。
“你跑去芒特城了?”一见到坐在沿的威廉,她劈头便如此指控。
“没有,我特意绕了一大圈回来的。”威廉冷静地扶着自己的左臂。“我答应过你了不是吗?”
哇,断得可真惨!
南丝惊叹地检视他的伤势。
但,她可以安心了。
再过一个月这一年就过去了,而且在年底时威廉通常不会出门,也可以说他已经平安度过了这一年的生命危机。虽然不知道他还能有多久的生命,可是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多出来的,在过了二十年幸福婚姻生活之后,即使多一天也是值得感恩的事。
“怎么回事?”
为他上好夹板包扎妥之后,南丝先屏退侍女,再继续为他换下肮脏的⾐服--
她是个喜亲自照顾丈夫的王后,在她眼里,双鬓多了几许银丝的丈夫比当年更成而富有魅力。
“我的马踩着一块燃烧的木炭而摔倒,我也跟着摔倒…”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奇怪。“如果不是你坚持我的马鞍不能有前后桥,我想我的肚⽪可能会被硬坚的前桥划破。”
“哦,是吗?”南丝若无其事地要他把腿抬⾼好让她替他脫靴子。
“南丝…”他攫住她的下颔,強迫她与他目光相对。“老实告诉我,你知道我今天会死吗?”
两人对视良久、良久…
“今年。”南丝轻轻回答他。
银灰⾊的瞳眸倏转深黯,宛如蒙上一层黑纱。“被马鞍前桥害死?”
“对。”
“那么如果我今年没有死,下次是什么时候会死?”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你起码还有二十年可以活。”
“为什么?”
“因为亨利要到1100年才会继承王位。”
“那原来的1087年到1100年又是谁戴王冠?”
“威廉二世,亨利原本应该继承你的名字。”
“所以你才坚持孩子的姓名要由你来取。”威廉豁然大悟地说。
“其实你原本只有两个儿子,”南丝话说的更轻。“梅蒂为你生的。”
“梅蒂?”威廉低呼。“她才是你原来的王后,而她生的两个儿子中,威廉二世是个蠢才,后来被他弟弟亨利谋害死夺去王位。”
威廉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当梅蒂要求把女儿嫁给亨利时,我极力反对,因为我有预感一旦又和她牵扯上关系,我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命运又会回到原来的路上。”南丝无奈苦笑。
“老实说,除非她死了,否则我永远也无法放下心来。”
那个女人,后来嫁给了艮第大公的儿子而成为现任艮第大公夫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不肯放弃英格兰王位,执拗的非把女儿嫁给威廉的儿子不可。
威廉深深凝住她半晌。
“那么这一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眼眸垂下,随又扬起“因为我是一千年后的人,这一切对我而言都只是历史。”南丝勇敢地坦承道。如果他真的还有二十多年可以活,那么一旦他开始产生疑问,对他坦⽩是最好的方法。
微张着嘴,灰眸惊愕地大睁,威廉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才会知道那么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因为那都是我的世界里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在回去或留在这里之间犹豫不已,因为那并不是走路或骑马就可以到的地方,我必须舍弃其中之一。但是…”
南丝温柔地抚挲着他的脸颊,眼底充満爱意。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很幸福,或许回去之后生活品质比较好,但我可能永远品尝不到这种幸福的滋味,两相选择,我宁愿留在幸福⾝边,就算让我再作一次抉择,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威廉捧住她的脸,低叹,灰眸彷佛融化的⽔银般莹亮,散发着柔和的情意,深浓而隽永。
“那么,你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