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摇了摇头
谢殊自然就是存了几分其他心思的男人,他对姜见月那匆匆的惊鸿一瞥念念不忘,又因她与沉珏的对话生出几分好奇,总想着能再遇她一面,就那么巧,面遇上抱花的姜见月。
谢殊自己姿容丽,对欣赏旁人的容也颇有见地。姜见月和他见过的所有妇人、少女都不同,她是矛盾的,她端秀的脸、瘦削的身量是彼此矛盾的,而这二者又都与她那双眼睛矛盾。妩媚动人,但媚得太过,就是种媚己的野心,他两次见她。
她都低着头,像是把半截自己藏住,只留一双眼睛,半遮半掩娇滴滴地看世界,她是矛盾的,但也是人的。谢殊想这一定不是她最美的样子,半遮半掩下,藏着一个风姿绝代的她。似有所感,姜见月抬头看来。
她一言不发,而那双眼睛就替她说了千万话。所以,谢殊客观地想,沉珏和她一定有点牵扯,不然沉珏绝不会对这样的女子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谢殊关于姜见月和沉珏的猜测是对的。但他觉得姜见月的眼睛会说话,那全然是他的臆想。姜见月没想到她会再遇着他,因此看他那一眼是不带任何感情的。
谢殊想太多,完全是沉浸在自己对姜见月的想象中了。谢殊有些男生女相,穿着件红色的金锈祥云圆领袍衫,束金玉带,衬得他的美人面越发光夺目,墨长发全都用小金冠束起,脑后垂着的长缨还坠着宝珠。
他为人风又爱说俏皮话,此刻对姜见月颇感兴趣,便折扇一摇,只出他那一对桃花眼来,也学着她一样半遮半掩地看去。姜见月觉得他这举动莫名其妙,但是耐不住他好看,便忍不住也多看了两眼。
“谢公子。为何要用折扇遮着脸呢?”“嫂嫂叫我三郎即可。”他可真是喊得够亲热,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沉琢的亲弟弟,而不是什么隔了多少房的表亲。
他缓缓却扇,一双桃花眼的波光转,总在姜见月的面上徘徊。姜见月瞧他这副做派,心中有几分激动,这样风的人物,怕是轻轻松松就能勾到手,来个情投意合、水到渠成。
别说他是什么沉家的亲戚,京城的皇亲国戚谢家的子嗣,姜见月连自己的小叔子都能搞到手,还在乎谢殊什么身份?她只在乎他却扇后,那一张目似点漆,丹若朱的漂亮脸蛋。
然而轻浮太过了也不好,万一先前就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过了呢?姜见月是看不上这种男子的,心中的热切冷了几分,她心中弯弯绕绕,面上还是矜持娇弱,是沉家的好儿媳。
“我在学嫂嫂呢。”“嗯?”“不像吗?我觉得像的。嫂嫂想必也觉得很像。”“这是什么意思?”姜见月面上一副茫然不解。谢殊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我学嫂嫂低头,半遮半掩。嫂嫂以前一定很少低头吧。”“爱低头的人脖子容易长皱子。”谢殊轻笑,而后低了声音“但我瞧了。嫂嫂的脖颈光洁如玉。”
嘶,经历了沉珏那个石头,乍一遇到这么风的人物,姜见月既觉得捡到宝了又惶恐这宝有瑕疵。
沉珏虽然在知情识趣上差了点,但绝对是干干净净的。可若说直接舍了。也有点不甘心。不如还是装模做样地敷衍,先看看他是个什么情况。于是面上羞恼,一本正经地就要离开。
谢殊没想到她就要走。谢家这辈女孩子多,谢殊和姐妹们一同长大,对女子的子也熟悉个七八分,她只是羞恼,却没气,说明还是有意于他。
谢殊确实风,然而也实打实还是个清白的男子,他生得漂亮,对女孩便有了百般挑剔,总找不到十分合心意的人,是故也只是耍耍嘴皮子比较能耐。
这倒是个坏毛病,世间美丽的女子比男子多了去了。漂亮女人配个相貌平庸的丈夫更是比比皆是,怎么他不过是长得好些,就对女孩子有了这么多挑剔?!
他自幼娇贵,凡有所求,周围人无所不依。现在对姜见月存了几分兴趣,自然不谈得入港,不会轻易罢休,当下又好言好语地赔笑,才送走姜见月。
***姜见月独自往回走,从廊下过,刚巧碰到一阵穿堂风,森森的。蓦然又见怀中的白色芍药,很突然的,她想起了沉琢。沉琢是什么样一个人呢?少年天才,以弱冠之躯金榜题名。
就在大家以为他前途不可限量,就当沉家以为家族前程的重担就交给他时,他突然就病倒了。像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在他刚踏上锦绣前程。
就不由分说夺走他的性命,他在死前,执着她的手,那么紧,那么用力。可生死不由人,他纵有万般不舍,终于还是就此长眠。
惊才绝,霁月光风的沉郎,死在他的二十二岁。埋玉树着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姜见月感到心堵得发慌,她加快了步子,离开这阴暗的廊下。
她想到,有一晚,他们两人玩闹后睡不着,就一起披着外衣,提着小灯笼去花园看花,看的恰好就是白芍药。
姜见月嫌没有月亮,少了几分情致。沉琢正蹲在那替她把被花枝住的衣摆解开,闻言起身,自下而上地给了她一个吻。
“我倒觉得是月花香,良辰美景。”他说,姜见月就是他的满月。他说,灯下看美人,姜见月看花,他看姜见月,他很擅长说这些话讨她心。姜见月也曾为沉琢恸哭,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她不该哭沉琢,她最该哭的是自己,她不得不留在沉家,为沉琢守寡,她要坚贞自爱,洁身自守,用一生来为丈夫的死哀恸。可凭什么呢?沉琢一死百了,她这个活着的人,倒要受这么大的折磨。
与其说她爱沉琢,不如说现在的她恨极了沉琢。沉瑶送的白玉兰手串还在她的手腕上挂着,她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然而她若知道了看上去贞洁的嫂嫂和她的另一个兄长厮混,会不会也恨上她?姜见月长睫轻颤,如蝶翅翩翻。可恍惚间,她又想起谢殊那双风桃花眼。姜见月手腕下倾,让袖子遮住手串,她只是想要活着,哪怕是如刀尖起舞,危险地活着。
在她初守寡的那一年,每的生活就是吃饭和睡觉。昼眠夜寐,梦境与现实都难以分清,直到新年夜的炮竹声把她震醒,她才意识到…一年过去了。
她离死亡更近一步,然而这一年里的她,和一具行尸走又有什么分别呢?姜见月面无表情,她只是想像个人一样快活地活着。
***“昙云,沉珏今晚要来的。”姜见月边说边把白芍药花放到花瓶里。昙云看着她垂着眼拨花朵,心情显然不好,沉默片刻后道:“如果你肯…”
“嘘!”姜见月打断她,摇了摇头“我觉得现在好的。”她缓缓道:“别和我提他!”昙云不说话了。
她不知道姜见月是在越来越好,还是一步步走向深渊。沉珏乘着月光来,发现姜见月的侍女昙云给他留了门,他在门口停下。姜见月猜着他今晚要来了。如果可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