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奴婢没办法
他却又笑了笑“这边关的日子太苦,我想国都了。”我也笑了。只道:“惊鸿,你真奇怪。”
之后我无暇再顾及他,匆匆安排了众人今天的防卫后,便带兵回城里去搜寻漏网之鱼。走时惊鸿执意出营相送,我骑马回头看了一眼,他一袭白衣站在寸草不生的黄土地里,分外扎眼。
几乎是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开始耐心琢磨一件事。我不太明白我对惊鸿的感情,他位高权重,长得俊美,可是我却觉得我会永远讨厌他,若是再回到十三岁那年,我愿意每天都去找他的麻烦,即便回家后会挨揍。
如今我已十六,边关的黄沙将我的心吹得冷硬,饮过太多鲜血的长在阳光下亮得刺目,看过太多性命消亡的眼变得平静无波,我如今喜爱穿深红色的军装,如同众人口中当年的母亲那样。
二哥将对太傅家三小姐的思念藏在腕间绿绦,三哥和我只相差一岁,未过门的嫂嫂在大哥替娘亲守孝期间得了重病撒手人寰,从此他再不提娶亲之事。
萧则,是个我一直不太懂的闷葫芦。父亲教会我们爱国,教会我们杀戮,却好像从未教会我们,如何像他一样爱一人。
***我受命回京,走时带了萧齐萧端和近百人的萧家军。临走时爹爹和哥哥们出来相送,我们彼此相望,我突然意识到,若我此去是入国都为质,此仗又不见任何值得期待的苗头,那我们…或许此时便是今生最后一面。爹爹将一个带锁的木匣交给我。
“阿元。”爹爹的面容比往常都要缓和许多,拿出一个带锁的木匣,交给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不论发生了什么,你要记得,你是萧家的将军,这靖国千万的将士和百姓,皆系于你一人之身。”我有很多话想说。
最后却只道:“阿元定当护国,护民。”爹爹欣慰地点点头,又道:“这匣子由你妥善保存,若是有一,你收到了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便可自行破开它。”我无言了片刻,才道:“好。”
随后萧则给爹爹递上了剪刀,他们五个人,各自剪下了一缕发交给我。“把这些头发埋在你母亲旁边吧。”爹爹道“倘若黄沙埋骨,我们至少不会失回去的路。”
我郑重接过这几缕发,贴身放好,随后叩别父兄,和惊鸿一起踏上回朝的路。路上我们多无言,终于有一在驿馆中,随行的侍从来传话说,惊鸿设了私宴邀我共饮。
这些天里,我也听了不少流言,在我们和周国开战后,他仍然极力主和,为此惹来不少非议。
席上,我问惊鸿:“你为何不愿打仗?”他理了理被一滴酒溅落的袍角,缓缓道:“靖国富足,遂百姓安逸。陛下随偏颇,重文抑武,如今天下大,周围列国虎视眈眈,靖国再无可用之武将,此乃天命,国运至此,靖国抵挡不住。”
“不若早些依附强国,好过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若是三年前,我可能会掀了桌子,再痛骂他一阵胆小鬼,懦夫之类的词眼。可如今,听罢他说的话后,我只沉默地灌下一口酒。
他说的是对的,靖国安逸,本不善武,如今是狼群的天下,温和的羊群…根本没有生存的余地。我将酒倒,对他举杯道:“惊鸿,如今天下局势动,我想我怕是要死在你的前面。
倘若真的如此,还望你能念及往日情,帮我和萧家收敛尸骨,不要做了孤魂野鬼。”他别过头去,似是很不喜我这样的说法:“若将军愿意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我笑了:“你自己说的,靖国再无可用之人,那我便是靖国最后一人。我定当身先士卒,战死沙场。”他听罢,又用那种很多年前,我便看不懂的眼神看我。
“阿元…”他张了张口,似有无数劝解的话想说出口却作罢。多地战,不少民涌入我国,许多人以为这是最后一方净土,可我其实也实在不知,靖国还能支撑多久,然而国都倒是一如往日繁华,甚至比往日更繁华。
我刚入城门便马不停蹄地去朝中觐见陛下,另有惊鸿和使臣将路上所整理的边境军报一一呈给陛下翻阅。陛下看时,连连说三个好字,当即宣旨加封我为军左校尉。
这是我除了母亲的封位外,第一次靠自己得到的封赏,虽然心中有些异样,还是领旨谢恩。随后宫里宫外摆了水的席宴,源源不断的请帖送入府中,我按照时间顺序带着人手一一出席…反正我总要现身让他们安心,明白萧家不会谋反。
边关正在浴血厮杀,国都内却在大肆摆宴,我倒不觉得众人有多享受宴会,这更像是困兽在被某种威胁近时,发焦虑的唯一方式。
好像这天底下都在玩远近攻的战术,我已不止一次在宴上看见更远一些小国的使臣,不少使臣听闻我是萧家军的将军,纷纷想见我一面,我便由着司礼官将人一一引到我的面前。
而后又是一次群宴,素来不喜际的惊鸿竟也出席,并引荐一人给我。算来我回国都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竟还不曾和惊鸿说过一句话。
我因嫌这天的宴席太吵,就带着人占了唯一一座地处偏僻的亭子。翠翠怕众人来打扰我,便放下了亭子周围的纱帐,这样闲靠在座上自斟自饮倒也自在。风吹开我面前的轻纱,隐约间我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向我走来,随后萧齐来报,惊鸿带着一个人来见我。
据说曾经的启国中声望最高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起义军头领,启国国君已经逃亡在野。
他们不便要改国号为祁,这些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惊鸿带着一个着青衫的年轻人出现在我面前,言说此人是启国新朝的使臣,叫清玉,据说还是惊鸿的同门师弟。
“你叫清玉?”宴席过半,我已喝了不少酒,愉悦地打量他“倒是和惊鸿一样,有一副好相貌。”
“有你二人,你们师门定是有趣得紧,可惜我久在军中,未曾见过。”那个青衫的年轻人看见了我,倒是显得热情亲切,每句话都展他大大的笑容。
谈起军中医疗,更是连绵不绝,我只觉得许久未曾如此畅快,又和他痛饮了两壶,倒是惊鸿,一直陪坐在侧,却不见他饮酒。
“将军,你醉了。”耳边听到惊鸿的声音,微风穿过凉亭,耳边仍然能听见四周宴饮笑闹声不断。我靠在一个沁着冷香的人身上,他身上的香如此熟悉,好像在我遥远的过往中,那香味也是如此在我昏睡前,钻入我的鼻息,刻入我的记忆。
***翌翠翠服侍我起身,我靠在她又香又软的身体上不愿睁眼,她却无奈地说,昨惊鸿也跟着留宿在了府上,恐怕早上我还要梳洗一番去见客。我看着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怎么也想不起昨天的事。
“小姐,您昨天醉酒,又抱着丞相大人不撒手,他昨晚执意要照顾将军,奴婢们没办法,只好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
我更加惑了,只是若让外面的人知道惊鸿在萧府留宿的事情,这…我颇为头疼地擦了把脸。出去时,惊鸿已换了新的长衫,在院中欣赏花草。我扭头看向翠翠,她支支吾吾道:“小姐你昨晚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