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轻声宝贝

　　尹馨躲在大榕树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从校门走出来的女人，她今天穿着黑色衬衫白色七分，扎着高马尾，在和身旁的男人说着话。真漂亮。这就是她的女儿，她扔下十多年的女儿。

　　他们正往这边走，尹馨急忙转身，大的树干完全遮住了她，她这周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有时候能见到她，有时不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随着年岁增长对女儿的亏欠感才浮现出来，但年轻时做过的荒唐事就算后悔也迟了。

　　下午方淡月还是看到了尹馨，应该说…她的眼神在一堆人里让她难以忽略，她的表情丝毫未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看个陌生人一般，想从她的身边走过。

　　“月儿…”尹馨还是没忍住叫她。自己的出现让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心里自嘲，这个妈当的可真失败。方淡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淡淡说道：“有事吗？”

　　“没…我就是来看看你。”尹馨说道。方淡月看也没看她就这样走了。市郊，时岱看方淡月两手空空回来，问道：“书呢？”“忘了…”方淡月皱眉，她遇到尹馨，后来就没想起这事。“怎么了？”时岱问道。

　　“我在学校门口见到她了。”方淡月站在窗前。时岱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周末，S大学校门口一家咖啡店，尹馨看了好几次手表，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她刚站起来，就看到时岱双手兜走进来。

　　尹馨急急说道：“时老师。月儿是你的学生，能不能帮我劝劝她…我…”时岱不疾不徐打断她：“您的事，我听她说过了，不过，希望您能听我说几句。”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方淡月。

　　“过去的事不必再执着，当一个人失望太久，她就不会再去期待。”时岱说道，他的玉镜…不是一个会憎恨的人，她要是恨，就不会把那些东西蔵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让自己难以忘怀。现在这样，正好说明她放下了。

　　“我…”尹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很多事都不能强求。”时岱说道“您不接受这个结果，我理解，可这没有用。带来困扰的爱违背了爱的初心。”尹馨有些失神“让我…让我好好想想。”

　　时岱下午回去，方淡月做好饭等他。“去哪里了？”她给他盛了碗饭，问道。“出去逛了一圈。”时岱说道。

　　上次同学会后，好多人都在问方淡月到底嫁给谁，贴吧官微都有。还有人问时岱，时岱说，他对学生的私事不太了解。心里想的是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我这周想回去看看外婆。”方淡月放下筷子。“好啊。”时岱答应下来。木湾村一点没变，一排排房屋整齐排列，檐角向上翘起，白云缭绕，青山蜿蜒。外婆的身体向来硬朗，看到他们来十分高兴。

　　方淡月去厨房帮她择菜，外婆把时岱叫到楼上，拿出放在抽屉里的一封有些泛黄的信“小时啊…你看看这个。”字迹潦草，信里写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从笔锋来看，是个男人写的。

　　“这是…”“是囡囡的父亲寄来的。”外婆声音平静。方淡月在厨房烧火，熊熊火焰把她的脸映得通红，她突然又想起在学校门口尹馨的那双眼。

　　那双带着小心翼翼和卑微的眼。这是她以前做梦才会出现的场面。小学，内心总是还有一点希望，觉得有一天，总有一天，妈妈一定会再次出现。

　　告诉她只是在和她捉藏。初中，她逐渐认清现实。妈妈不会出现了。高中，她不再有期盼，那个人，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但很奇怪，伴随着这么多年的遗憾，她内心竟然一点恨意都没有，她努力想让自己去恨。

　　甚至想过把恨作为自己的依靠，那样她就可以不再难过不再痛苦。可她，还是做不到，或许，一出生，淡月这个名字就注定她是没有办法恨的。

　　她往灶里加了一枯树枝…火苗从上到下包住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些过去的，悲伤的，跟让它们跟这树枝一样，在火中慢慢变为灰烬吧，她用火钳把柴往里夹了夹“靠这么近，小心眉毛。”方淡月不抬头也知道是谁。

　　“不会。”她离灶的距离，又没有风，火是不会烧到眉毛的。“玉镜，你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时岱轻笑几声。脸上好几道黑印子。活像一只小花猫。方淡月啊了一声。

　　她现在…现在怎么了？她去外婆的房间照了照镜子…怎么脸上这么多黑印？时岱敛了笑，思索起外婆的话。晚上睡觉时，方淡月对时岱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想问什么问就是了。”她看出来了他有话想说。

　　“玉镜，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要不要听？”时岱问道。这可是他第一次讲故事。“什么故事？”方淡月问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大森林里，住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有一天晚上，小兔子要上睡觉了，她紧紧抓着大兔子的长耳朵，她要大兔子好好地听她说。“猜猜我有多爱你”小兔子问。“噢！那我大概猜不出来，”大兔子笑笑地说。

　　“我爱你有这么多。”小兔子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了。大兔子有双更长的手臂，他张开来一比，说：“可是，我爱你这么多。”小兔子动动右耳，想：嗯…这真的很多呢。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了。”小兔子说，双臂用力往上撑举。“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了。”大兔子也说。

　　小兔子想，真糟，他又比我高。小兔子又有个好主意，她在树干上倒立了起来，说：“我爱你到我的脚趾头这么多。”大兔子一把抓起小兔子的手，将她抛起来，飞得比他的头还高，说：“我爱你到你的脚趾头这么多。”

　　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路，在远远的河那边。”大兔子说：“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小兔子想，那真的好远。

　　她红红的双眼，开始困了，想不出来了，她抬头看着树丛后面那一片黑夜，觉得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天空更高更远了。大兔子轻轻抱起频频打着哈欠的小兔子。

　　小兔子闭上了眼睛，在进入梦乡之前，喃喃地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那。”“噢！那么远，”大兔子说“那真的非常远、非常远。”大兔子轻轻地将小兔子放在叶子铺成的上。

　　低下头来，亲亲她，祝她晚安，然后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边，小声地微笑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时岱还没讲完，方淡月早已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口中嘟囔了两个字，爸爸。时岱替她盖好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宝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