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倘若先帝在世，现年也不过六十三岁。天下大势与曲微无关，她也无心顾及，眼下是叔父一家在这场逐鹿中受到波及。纵然政权之上，利益大于情分，可叔父和叶苍的父亲是多年好友，怎会短时间内落得反目成仇的地步。

　　“昌云王府与宣宜王府素来好，我叔父一向中庸无争，为何对坞城下手？”叶苍罕见地对曲微出冷“是你叔父不义在先。”＊＊＊新帝登基，群狼环伺，最先发起争端的是勉城的汝英王叶志。

　　勉城兵多马壮，是当下藩王之中兵力最强的一方，他看上哪一块地界，对方大多要遭殃。介于此，不少藩王主动向汝英王示好，以免变成给他铺路的垫脚石。

　　叶志与昌云王叶赟年轻时有过嫌隙，加上擎城地势易守难攻，是一处极佳的养兵之地，自先帝驾崩便人人替叶赟捏一把汗。擎城凭着地势勉强能与勉城军一战。

　　但最致命的弱点在于擎城地界不广，自产的粮食尚不够往常开支，战时消耗更大，一旦粮食供应不上，整座城池不战而败。为应对勉城军，叶赟早早与宣宜王曲游签下粮食购置契约并付了定金。坞城人口不多。

　　但地广土沃，仗着售卖粮食每年营收大量银钱。这其中主要客源便是擎城，叶赟与曲游好，往常一城全年的口粮都从坞城购买，出手爽快大方。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与勉城的战时紧要关头，擎城粮食出现短缺，叶赟派人去找坞城付，却被坞城拒了回来，还装模作样地付了违约费用，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当时勉城军兵临城下，叶赟站在城门上痛骂曲游，扬言此战后若能活下来，定要取了曲游那背信弃义之徒的项上人头。

　　擎城军民皆不愿受降，抵死相抗，粮食短缺后靠着地势勉强撑了半个月。眼见破城就在那两，不料突然暴雨狂下，一夜便淹了勉城军营地，第二便洪水泛滥。

　　擎城依托地势躲过洪涝，而勉城军损失惨重，瞬时成了弱势一方。靠着天公作美，叶家在这场战事中反败为胜，将勉城军赶回老巢。坞城临阵倒戈之事让擎城上下都咽不下这口气。

　　经过两年休养，叶赟剑指曲游。坞城兵力不堪一击，曲游跪伏在地上，面对叶赟的质问磕磕巴巴地找不出个给自己求情的由头，他即便说了叶赟也不会信。

　　“你见擎城势弱，认定我们会战败，你我两城好，担心叶志会迁怒于坞城，便拿我们做投名状向他示好。”

　　叶赟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擎城没了，下一个就是坞城，曲游想要自保他能理解，可但凡与他明说，给他留出时机另谋退路，叶赟也不会怪罪于他。

　　“你坞城百姓的命是命，我擎城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么！往常从擎城拿了那么多好处，到头来背后刀！好你个曲游，果然不叫的狗咬人最狠！”叶赟一脚便踹得曲游没了半条性命。

　　若不是叶苍全力拦着，曲府上下都得给擎城死去的军民赔命。曲微听得咂舌，叔父往日仁义道德不离口，这般行径确实远非君子作为，叶赟与他数十年情，哪能料想到背后这般打算，简直防不胜防。

　　叶苍将过往的事讲与曲微后，便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曲微求情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遭，怎么都说不出口。

　　进城时她见过沿途房屋完好，百姓日常起居作业，显然擎城军没有对坞城无辜百姓下手，冤有仇债有主，叔父怎的也难辞其咎。

　　“那…你们打算对曲家人作何处置？”叶苍既然还留着活口，又费尽心思将她找回来，定是要拿来谈判，虽然她想不明白叶家图谋她什么。

　　“坞城主事官员已经杀净了。”叶苍捡了个橘子，修长的手指剥开橙红外皮，空气里漫起微酸的清香。他仿佛与己无关地诉说着叶家对坞城秋后算账一事。“你叔父也活不久，他受了重伤，得不到医治，最多再熬十天半个月。”

　　曲微心中无甚波澜，擎城定是要出这口恶气的，至少他们没有为难无辜百姓，她也明白了叶苍为何能拦下叶赟，没有立时杀了叔父，让他慢慢疼死，比给他个痛快更解恨。

　　“至于剩下的曲家人，死活全在你。”叶赟剥好了橘子，细细擦净手指，掰开一瓣递到曲微边。曲微忙里分心地伸手接下，没察觉叶苍对她这一举动细微的不。

　　“需要我做什么？”曲微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她曾虚名在外，叶家父子想让她出山，做叶家幕僚罢了。叶苍又递来一瓣橘子，这回直接抵上她的，执着地要亲手喂给她吃。曲微躲闪不及只好张口咬住。

　　就见叶苍脸上出满意的浅笑。“我要你做我的子。”他神情和声音皆与平常别无二致，说出的话却让曲微一口气没缓上来，橘汁木然地进喉咙里，勾出意，她下意识咳嗽，谁成想越咳越狠。叶苍倒了水喂她喝下，十分自然地给她顺背。

　　温热的手掌抚在后背，却起一阵恶寒，咳嗽停了曲微也没擡头看他，一时找不到合适应对的表情和话语。

　　夜间的风带着清凉，本该吹着身心舒畅，曲微却完全无心享受。这太令人匪夷所思，她与叶苍不过点头之，这期间更是十年没有见过，怎的就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叶苍垂眼看向埋头不语的曲微，答应与不答应总该有个回应，她显然在逃避。

　　“从头一回见面，我便心悦于你。”曲微一听这话，总算明白了这莫名其妙的婚事源头，却又觉得是破绽，不加思量便猛地擡头反驳“莫要胡说，你那时不过十岁！”

　　叶苍撑头看她，似是她不讲道理般无奈开口“十岁又如何？你若觉得那时的我是不懂情爱的稚童，现下的我是弱冠之年、足以与你婚配的男子，你只看现在的我便好了，我依旧心悦你。”

　　“不行。”曲微想都没想一口否决。叶苍脸上轻浅的笑消失干净，声音冷下来“此事并非由你意愿。你若愿意，曲家的阶下囚就能活着。你若不愿意，婚事照旧，曲家的家眷跟着曲游一起给擎城赔罪。”

　　曲微紧蹙着眉瞪他，心里在天人战地权衡，在叶苍看来成亲一事她没得选择，可曲微自知并非如此，她现下需做的决定是要不要留下救曲家这些人。

　　曲微父母去世得早，虽与叔父一家同住许多年，但向来不与他们亲近，聊胜于无亲无故的外人，亲情一线并不能牵制住她。可那毕竟是几十条人命。

　　叶苍见她垂着眉眼，有些后悔方才说了重话，又将手里的橘子喂到她边，放轻了声音“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说心悦你是真话，等我们成了亲，我会释放曲家人。慢慢咽，小心再呛到了。”

　　＊＊＊叶苍与曲微的婚事第二便开始筹备。这些天她一起便看见府里的人搭着云梯将房柱门楣擦得锃亮，专门统筹婚事的嬷嬷被请进府教曲微新妇规矩。

　　曲微头回见着有人能将男女之间的事绘声绘地口述出来，还半点不觉羞，她听得津津有味，嬷嬷夸她大方好学，将来定能将夫君服侍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