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嚼着涮过水蔬菜
周从嘉的心里确实这么认为,就算陈佳辰们有他们的门路,好歹没全堵死不是?只要门还没全关上,哪怕只有一个儿,现实就还没那么绝望。
他没提父母也是不想把注意力引到糟糕的家庭环境,别人喜欢宣扬苦难那是别人的事,他不习惯诉苦,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卖惨。简短的采访后,市里招待学生们吃个午饭。
推杯换盏间,周从嘉发现盘发女士果然好酒量,看来稳坐局长之位的不可能是等闲之辈。周从嘉并没有因为与市领导一桌吃饭而畏畏缩缩,相反他如在村里吃席一般神情自若,谈笑间还不忘缓解其他几个学生的紧张,饭桌气氛十分良好。
黄副市长很爱与周从嘉这位后生交谈,他觉得这小子不简单,肚子里有点东西,真是后生可畏。几杯酒下肚,中年男人的肾扛不住了。
黄副市长离席奔向洗手间。周从嘉见黄副市长出去后,也动身跟了过去,正好在洗手池碰见提好子出来的黄副市长。
“哟,小周,你也来了啊。”“能否耽误领导一点时间,想向您汇报一下我遇到的一点小困难。刚人比较多,我不太好意思说。”见周从嘉一脸严肃,黄副市长洗完手喊他到拐角处细说。
周从嘉三言两语把他爸的事讲完,末了询问黄副市长他这种情况该找谁。黄副市长一听就明白了。历史遗留问题,可大可小、可上可下。
不过周从嘉这事儿他一定得管。除开爱惜人才,不忍少年的人生沾上污点,黄副市长还有更深的盘算。把好学生招来为了什么,为了“投资”啊。以后人家发达了。你想帮忙还排不上呢。
你在人家穷困时帮一把,这人情网不就建立起来了吗?连打几个电话后,黄副市长拍拍周从嘉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
他为家乡争光,父老乡亲定不会让他失望的。过了没一个小时,黄副市长接了个电话后,悄悄通知周从嘉,让他赶紧去县里接人。
周从嘉千恩万谢,匆匆告辞,几经周折,终于在一个饭店包间里见到了父亲,恰好这间包房是当年陈佳辰与校长那次饭局的同一个。
***尚未踏入包厢。就听见隔老远传来的阵阵笑声,周从嘉定神细辨,似乎村支书也在里面。推开门,周从嘉一眼瞅见周永贵坐在沙发中央,佝偻着背,神情局促,两手得通红。
自己的老父亲,好像清瘦了许多,旧衣服挂在身上有些松松垮垮。“呦,小周来了!坐,坐!”村支书连忙起身,把挨着周永贵的位置让了出来:“我们才接到你爹,刚聊没一会儿咧,我正同你爹感慨他好福气,儿子有大出息!”
周从嘉冲老人笑了笑,目光转向曾有一面之缘的县长,只见这位习惯前呼后拥的矮小男子,谄媚的笑容里闪过一丝紧张。
“这是匡县长,匡扶正义那个匡,得亏县长发话,我们去接你爹,那个排场大的呦…”村支书到底是人,马拍的比读书人直接多了。匡扶正义的匡,匡扶正义是指不走程序就抓人?
咋不见在村里发表讲话的趾高气昂?还不是个欺软怕硬的货…周从嘉内心嘲,表面波澜不惊:“家父情况特殊,有劳费心了。往后我上学离得远了。还望各位领导多多关照。”
匡县长原本做好承接少年怒火的准备,臭骂一顿或几句,他只需陪着笑脸等周从嘉完愤,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再好酒好招待。对方气顺了。这茬破事自然就糊过去了,当初黄副市长的人通知他时,匡县长才想起有周永贵这么号人。
听着话筒对面“状元爹你给抓进去,好大的胆子”、“人给面子没捅出去,闹媒体上全完蛋”、“历史遗留问题,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你不问清楚就抓,还不赶紧处理”等种种斥责,匡县长冷汗直冒。
接到周永贵后,匡县长记起确实与周从嘉说过几句话,唯一的印象是现场飞狗跳,这娃情绪稳定,喜怒不形于。路上匡县长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甚至想着周从嘉见他亲爹在所里被折腾成这副样子,打自己一顿扇几耳光可能小不了。
唉,全怪自己有眼无珠,被揍就被揍吧,只盼着下属们及时拦住、劝劝架,虽然匡县长担心的都没发生。
但周从嘉几句话说得他又惊又怕。至亲遭遇这种事,家属或打或骂、发疯发狂才是常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对“仇人”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既不寻仇也不愤,谁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对方给台阶下了。匡县长点头如捣蒜:“那肯定,你为我们县争这么大的光,放心!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周全、安排妥当!”
“就是!小周啊…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考这么好,我们稀罕得很,还要给你发奖励咧!”村支书了解周从嘉,晓得这娃懂事,不会把场面搞得难堪。
几人没聊几句,服务员就进来上菜。周永贵被请至上座,匡县长作陪,周从嘉挨着父亲,村支书则坐在周从嘉的另一边。周永贵起身时站不稳,周从嘉扶着他向餐桌一跛一跛地移动。看守所什么待遇,周从嘉心知肚明,但什么也没说。
“状元郎,你先动筷子,咱们开吃。”匡县长热情招呼,语气中尽显对后辈的关爱。周从嘉见桌上摆放着几个凉菜和一个油汪汪的砂锅,便招来服务员点了一锅白粥,特意代煮的稀一些。
“家父肠胃不好,先喝点稀粥垫垫。”无视县长紧张的神情,周从嘉拿起筷子,头一扬:“老毛病了。我们先吃吧。”
“吃吃吃,状元都动筷子了。我也不客气,沾沾喜气。”村支书机灵着呢,拿着筷子作势要夹菜,手悬在空气中晃。硬是熬到县长夹了菜。
他的筷子才落下来。众人推杯换盏,相谈甚,只剩周永贵在主位上干坐着等他的稀饭,时不时喝两口温水掩饰尴尬。几杯黄汤下肚,匡县长再次举杯向周从嘉敬酒:“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家儿子能有你一半出息该多少!”
一口闷之后,他低了嗓音:“唉,小周啊,那啥,那个啊…我们这个小地方,我呢见识不行水平不行,很多事办的不到位,就比如你爸这个事儿吧,我糊涂啊…我…”
“嗯…我家里这种情况比较特殊,确实不好办,能理解。”周从嘉也一口干了。直接打断匡县长的结结巴巴。
匡县长一听这话,赶忙为二人上,语气很是激动:“我这心里一直不好受,你放心,后续我都处理好了…唉,算了。啥也不说了。干了!”
又一口闷之后,匡县长擦擦嘴,拍拍周从嘉的肩膀:“以后有啥需要尽管同叔说,给叔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哎呀,误会解开就好,来来来,干一个。”村支书虽与周永贵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村里的事,耳朵可是竖得直直的,密切关注着匡县长。
周永贵喝着稀米汤,嚼着涮过水的蔬菜,望着桌子上当当的荤腥只咽口水,但一想起儿子之前的悄声叮嘱,只准自己喝稀饭、不准吃沾油水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