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几百个刻面

　　陈佳辰望向雨中的庭院，就像她的前路，一片模糊。男子听后头也没回，自嘲地笑了：“你在教堂里谈佛祖，不过我的亲缘和情缘已然在一起了。

　　剪不断理还，你说佛祖会不会度我？”既回答不了对方，更回答不了自己，俩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唱诗班开场。

　　陈佳辰翻看手中的小册子，里面是唱诗班的歌词，还提示什么时候sit什么时候stand。伴随着管风琴优美庄重的音，悠扬的歌声响起，长期烦躁不安的内心获得了片刻的宁静。

　　陈佳辰并不理解歌词在唱什么，思绪随着音乐越飘越远，她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跟着节奏唱：“如果相遇是为了错过，那相遇的意义是什么呢？”＊＊＊

　　村子里的老光们常说：女人都是骗子，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距离高考仅剩一个多月了。只要停止刷题，周从嘉就会想到这句话。

　　从京市考完试回县城的第四天起，陈佳辰就再没来过学校。起初周从嘉以为她转回京市考大学了，直到司机小张要来学校搬陈佳辰的东西。周六下午校长把周从嘉叫去了办公室，先关心他备考的怎么样了。

　　周从嘉回复说还可以、正按学习计划进行着。校长是隔壁村儿的，逢年过节没少一起吃席，对周从嘉这个聪明懂事的小辈颇为照顾，私下从不摆校长的架子，讲起话来也是毫无顾忌。

　　“没想到有本事搞到t大的加分，你小子可以啊！”当时校长听到t大居然给县一中加了个名额的消息，惊得下巴都快臼了。这得多大的能量才能让国内的顶尖高校给一个小小高中开后门，虽然这可能就是别人一两句话的事儿。

　　周从嘉认真回复道：“以现在模考的成绩，离往年录取线还有距离，但加上分的话，就可以冲一冲。”校长赞许地笑了：“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

　　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谁不知道咱省是高考大省，尽力就好。”接着校长嘿嘿一笑，地中海的脑袋滑下一缕油发：“你跟叔说实话，这名额是不是你那同桌给的？”

　　能办成这种级别的事儿，县城肯定找不出这种人物。隐瞒没什么意义，周从嘉也就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我就知道！京市来的人都厉害得很，那女娃一转来就要跟你同桌，我想着跟他们那种人拉拉关系绝对有好处，就给她开了个后门。”校长的脑袋左右摇摆，像个慢速的拨鼓：“小姑娘跟着爹大老远来咱这小县城，人生地不、估计也没朋友。

　　你待人接物都是极好的，真心帮助同学，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嘿嘿，果然好人有好报，我这步棋真是高啊！”人儿似的校长不是没想过陈佳辰贪图美、要干点儿啥出格的事情，但细想下去：人在京市的花花世界什么没见过，不至于为了个长得还不错的同学就要死要活吧。

　　再说华国这大环境，少男少女最心萌动的时期都在高强度学习，越是指望高考改变命运的学生就越不可能分心去想些有的没的，他是看着周从嘉长大的，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

　　正派得很，不像是会为五斗米折的人，然而校长看周从嘉，毕竟是站在长辈看小辈、中年油腻直男看小男孩的角度，能看出魅力就太恐怖了，那可是刑事案件。

　　一旦站在异的视角，情况就大不一样，尤其是陈佳辰这种自以为是的“浪漫主义者”物质上的阈值已经很高了。

　　再精致的衣食住行也无法带给她快乐，她享受的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追逐、痛苦、磨难、得到、失去”俗话说就是吃了撑的。所以周从嘉在她眼里，真的跟京市那些“妖货”不一样。

　　不是为了吸引她而故意耍的手段，他是真的没把她当回事儿。“小陈的脾气还好吧？跟我说话有礼貌的，不知道跟你们同学相处的怎么样？人家大城市女娃都养得贵着呢。她要是耍耍脾气你也多担待。”

　　校长想来想去，得出结论：陈大小姐娇生惯养、脾气不见得好，周从嘉一老实孩子肯定没少被欺负。所以陈佳辰良心发现、过意不去，才帮他个加分名额。

　　周从嘉想了想，回答道：“与同学相处的好。陈同学喜欢找人聊天、话比较多，倒是没耍过脾气。”校长听完这话，觉得是自己想复杂了。

　　那女娃八成是跟小周处得不错，心情好了就像给小伙伴分享糖果一样，顺手给他个名额。加分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难于登天。

　　但对陈佳辰那个层次的人搞不好真的是唾手可得的糖果。校长心里感叹自己之前的揣测过于“皇帝的金锄头”了。哪有什么权易。

　　就是小姑娘施舍的一块面包，他们底下的人接过来就是顿汉全席。周从嘉小小年纪就具有察人心的敏锐，他大概猜到校长想打听什么，于是像打太极一样、引导着校长的关注点从“权易”转移到“上位者的施舍”

　　校长的好奇心足后、该说正事儿了：“一会儿自习结束，同学们放假走后，你留一下，把陈同学的东西整理好，晚上她家司机来拿。哦对，你一会儿去找你班主任要俩纸箱子。”“好的。陈同学不回来上学了吗？”

　　“不回来了，她出国读书了。”“为什么？”周从嘉没控制住，问出了声。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校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为什么？她们那些大城市的孩子又不是只有高考一条出路，出国的多了去。”

　　“她之前说要在国内读大学的，怎么忽然出国了？”周从嘉低嗓音试图掩盖那一丝愤怒的颤抖。

　　校长以为周从嘉是震惊于有同学居然可以不用参加竞争烈的高考，以为他只是心里不平衡、是仇富，便开导他：“她爸上次跟我吃饭还说反对本科出国、不安全，但也尊重孩子的意愿。

　　小陈真没必要跟你们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啊…以她的成绩，能不能过一本线还是个问题。”不是的！她有京市户口、可以高录取率，她有港区身份、可以走特招，她有外国护照、可以捐款…她多的是路子进国内的高校。

　　“哎呀！小周啊…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玩法，靠投胎的那咱没办法。咱们安心准备高考，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嘛。”周从嘉怕自己失控，深一口气，缓缓对校长说道：“您说得对，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那我先去班主任那里拿纸箱子了。”

　　“好好，快去吧，学生也快放学了。”走出校长办公室，周从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天空蓝得像块净度极高的宝石，几百个刻面，折出近处云朵的蓝和远处晚霞的红。周从嘉的心情由愤怒的红、骤然变成了忧郁的蓝：骗子，说好的要跟我去一所大学呢？说好的要当绿茶叫我哥哥呢？拿上纸箱回教室，同学们已经走光了。

　　周从嘉走到陈佳辰的书桌前，轻喊了一声“骗子”便开始收拾她的东西。课本和参考书倒没几本，书桌里充斥着大量与学习无关的东西：小说、手帐、保雾、香水、发夹…周从嘉每拿起一样东西，脑海里都会浮现陈佳辰使用它们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