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瞳孔微震眼前
可如今被她这么一说,竟忽觉心中轰然,以至于握着她的那只手,都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周遭烛光暗去,慢慢凝成另一幅光景。小佛堂里那个一身素衣,常伴青灯的女人如细烟的轻聚,缓缓浮现在眼前。
他想自己那个知礼明仪、进退有度的母亲,尽管在他出生之前父亲便去世了。十多年里,她孝敬公婆、昏晨定醒,从不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许是母子之间血脉相连,顾荇之总能察觉到她许多外人察觉不到的情绪。比如。
他从记事起便知道,每月母亲脸上笑意最多的时候,是白大夫来府上看诊的时候。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祖父将她关进了小佛堂,彼时,每每路过那间小佛堂,顾荇之总会看到母亲瘦弱的背影被桎梏在青烟缭绕之中,像与人间都隔着一道屏障。
那时起他便知道,顾氏之名,像一片上好的织金云锦。所有人都想变成上面的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可一旦被绣上去。那就是一生的锢。烂了、坏了、腐了、朽了。也永远都在上面。
“你可知道嫁给我意味着什么?”顾荇之垂眸,定定地看她。花扬重重的点头,比划到:永远跟长渊哥哥在一起。顾荇之浅浅地笑了一声,温声道:“可远不止这样。”眼前的人思忖片刻,继而目光坚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还有,生小宝宝。
“咳咳…”顾荇之被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怔住,隐隐觉得耳子有点发烫,慌忙移开视线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身边的人似是不解,拉拉他的袖子,还再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大人,”福伯拍着门,语气焦虑“刑部的秦侍郎带着人来了。现等在正堂呢。”顾荇之闻言一怔。
一个时辰之前,秦澍才从顾府离开,除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该不会大半夜地折回来,而且还带着人。
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顾荇之回头看花扬,不敢把这样的情绪表出来,只柔声安抚了她几句,整装跟着福伯走了,正堂之中,秦澍一身官袍立在那里,身边跟着刑部的几个侍卫,看向他时神色含忧。
“我是接到刑部的急令才来的,”他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踌躇了半晌才道:“猎要用的马匹出了问题,群牧司那边说是你的意思。所以…”秦澍顿了顿,实在为难“你得跟我往刑部走一趟。”
往刑部走一趟。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暗藏太多的玄机。顾荇之心中了然。夜风幽幽,他抬头看了看秦澍那张眉头深锁的脸,面色沉静点了点头。
***两人的马车很快便到了刑部。夜已渐深,照理说官员们早该下职,可今夜的刑部却格外的热闹。
顾荇之跟着秦澍行入刑部正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刑部尚书、御史中丞、还有大理寺卿林淮景。见此场面,他不轻哂,吴汲这是要抢着时间赶在徽帝醒来以前,给他来一个三司会审定罪了。
“顾侍郎,”刑部尚书左易见他进来,温声道:“今只是请你来问个话,若有什么误会也好早澄清。”言毕伸手往旁边一延“你不是嫌犯,坐下说话吧。”一旁的林淮景闻言,眉毛蹙了蹙,却也不敢表示异议。
今这局本是他提的,可南祁律法规定拿人都得先通过刑部,除非认定了案件质为重案要案,才会移大理寺处理。可朝堂之上,谁不知道左易是陈相的人,他不放心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地由刑部先审,便以三司之名,要求连夜会审。
顾荇之本就是朝廷三品大员,如此一来,也合乎规矩,且规避了自己打算越权提审所带来的风险。
顾荇之淡然一笑,袍往一旁的太师椅上就坐了下去,语气平淡地问道:“不知林大人连夜要见顾某,所为何意?”他说的是林大人,而不是几位大人。
林淮景一听这话,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如今的局势,顾荇之自然看得清楚,原本在接受陈相一案的时候,他便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徽帝虽因病弱而不理朝政,但身为帝王的他不会不知道陈相的薨逝意味着什么。今早他在大朝会上的表态,一方面是就事论事、为民生负责,另一方面,实则也顺水推舟,回应了徽帝要推他上位的态度。
猎一事,若是徽帝有心要否决,根本不会被拿到朝会上讨论,他这么做,自然是知道声称“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的顾氏后人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管。只要顾荇之站出来。
朝堂之上便会形成新一轮两相对立的局面。可天不遂人愿,徽帝在关键时刻病倒了。主和派自然要趁这个难得的机会,除掉最有可能接替陈相的顾荇之,他想到了这一步,却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迅速。吴相辅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付他。林淮景白着脸、抖着,盯着顾荇之的眸子里都能飞出刀来。
“今下午,太子接到群牧司的公文,说猎要用的军马已于两前被调去了位于南边的朔州,而调用马匹的指令,是出自中书省顾侍郎之手。”
说完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向顾荇之,缓缓问到“顾侍郎,你可记得此事啊?”***可记得此事。
而不是可真有此事,林淮景这句话问得当真有意思,然而顾荇之没有恼怒,只在嘴上噙着一抹淡笑,神色安然地看着他,良久才温声问了一句“既然林大人说调令是从我手下出的,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林淮景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轻哂一声,向一旁的主簿使了个眼色。须臾,一卷印有祥云暗纹的卷轴被呈了上来。“这份公函,想必在场的同僚们都还没有看过吧?”
林淮景说着话,将卷轴展开,让主簿将其递给身边坐着的两人。左易的神色在看见公函内容的一刻便肃然起来,而另一边的御史中丞也隐隐摆出震惊之。
林淮景见状很是满意,侧过身来,对顾荇之不紧不慢地道:“这份公函分明就是出自顾侍郎之手笔,上面可写得清清楚楚。让群牧司将手下军马,调运到朔州去。”
言讫一顿,于火光幽暗中抬眼视道:“顾侍郎,你难道不解释解释?”顾荇之微微蹙眉,瞳孔微震。
眼前,是一卷盖着中书省印的公函不错。中书省事关机要,陈相还在的时候兼任中书令一职,故而这印一直是由他保管的。然陈相去世以后,顾荇之成了这里实质上的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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