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傻愣着干什么
他听见顾荇之冰泉玉质般的声音响在头顶,夹杂着些许寒意“她是我顾氏长房嫡系将来的主母,朝廷从三品大员未过门的,不是什么庶人。”
林淮景被他这陡然冷冽的语气震住,颤巍巍地往后退一步,虚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他稳了片刻。
而后嘴角才扯开一丝淡笑,问顾荇之道:“顾侍郎应该不知道林某要问的,是什么案子吧?”言毕举起右手,朝身后勾了勾手指头。
不算安静的街道一侧,窸窣脚步传来。片刻后,从林淮景身后行来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她穿着宽大的玄氅衣,兜帽罩住了头,看不清样貌。
林淮景轻笑一声,对着顾荇之道:“这位姑娘顾侍郎还没有见过,是今一早有人送到我大理寺来的。”说话间,林淮景对着那女子做了个手势。
她从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东西,递到林淮景手里,而后摘下罩住头的氅衣,出藏在里面的脸,那是一张与覃昭颇有些相似的脸。
略硬朗的五官,扁而平的下颌,眉宇之间,也有着他的几分英气。林淮景接过女子递来的东西,往顾荇之眼前摊开,道:“顾侍郎虽未见过故友之妹,但与覃昭兄弟情深数十载,这件东西,该是认识的。”顾荇之怔忡,垂眸只见一个银质的长命锁静静地躺在那里。
火的夕阳为它镀上一层金光,正面那两个雕制的“百岁”二字,看在眼里,仿若火烧一般灼热。
他怎么会不认识。覃昭也有一把一模一样,在他将花扬带回顾府的那天,他便交给了她。一瞬间,现实、梦境、回忆…所有的一切霎时翻搅起来,顾荇之觉得胃腹痛,竟然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茫然。
他像是凝滞住了一般,甚至忘了转头,去寻找人群之中的那道白影,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秦澍告诉他殿前司虞侯行踪的那,当时唯一在场的人,就是她,接着是那支她亲手交给他的鎏金花簪,原来凶手的目的根本不是威胁他。
而是借此接近他,就连那一晚,令他心怀愧疚、情难自制的刑部作证一事…都是她一早算计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像被封印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四周都是高墙,沉沉地下来,有种围追堵截之感。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将他包裹,犹如浮在半空。一片寂静中。
他转身缓缓地走向那个白影。夕阳拖着最后一点扑洒在她的眼睛,仿佛整个银河都被她锁在了里面,让人一看就丢了所有脾气。脑海中,千形万象在这一刻汇聚。
他记得她爱吃糖、害怕黑、爱耍小脾气、偶尔难哄任、会为了他不顾一切地往刑部正堂一跪,然而此刻,他却不再清楚这些他记忆里的细节,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假的。
“你…”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狼狈,想问的话不知从何问起,一开口却变成了那句“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是县衙,你现在很安全。”时光回溯,顾荇之想起来。
这句话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她说的,那时她很害怕,半晌才伸出手,颤巍巍地在他手心写下“窈窈”两个字。于是,他还是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汤汤水逝,空余晚风。
顾荇之没有等来掌心处的落笔。半晌,他听见一道平缓清丽的女音,甚至还带着点笑,她说:“顾长渊,别傻了。你这么笨,会让我赢得没有成就感。”倏地,有什么东西轰然一落。
那只等在半空的手颤了颤,抓空,再握紧。晚霞愈烧愈盛,云层波涛涌动,背上的痛偏又在此刻灼热起来,撕裂骨。然而顾荇之却只是缓缓收回了手,黑沉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寒霜,平静地垂眸看她。
“殿前司虞侯是不是你杀的?”他问,声音苍白而倦弱。花扬歪了歪头,坦然道:“是,不过他人真蠢,比不得你有趣。”
“覃昭是不是你杀的?”顾荇之又问,语气冷凝如冰。花扬思忖片刻,耸耸肩“不算是吧,我只是将他推给了花括。”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顾荇之视着她道:“陈相呢?是不是你杀的?”
花扬摇摇头,颇为惋惜地道:“没赶上。若那晚动手的人是我,也就没了这后面许多七八糟的事了。”
“那我呢?”那我呢…此话一出,面前的人倒是罕见地愣了愣。顾荇之神色淡然,不悲不怒,那双琥珀的浅眸映着落长河,头一次出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空茫感。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如霞变幻、稍纵即逝。面前的人笑起来,眼眸如星、眉目如月,这样一张美好的面容,朱轻启时,说出的却是冰冷冷的句子。
“还行吧,”她说:“若是他们晚来些时,兴许还能跟你多玩儿一会儿。”玩,她用的字是“玩”
听见她回答的那一刻,顾荇之只觉得中一沸,似有什么东西不管不顾地翻涌而上,仿佛一头关不住的兽,横冲直撞,要将他原本清明的心都撕碎了去。顾长渊,你能不能永远对我这么好?
这句他镌刻在心的承诺,在她看来也不过一场玩乐。“铖…”长剑出鞘,衣袂带风。花扬一愣,只觉面上一阵罡风过,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木质香息。喉间有点点凉意,好似什么硬而冷的东西抵在了那里,她微微低头,发现是一把森凉的剑。
“你要杀我?”她问,语气间是戏谑的轻佻“你舍得?”“顾长渊,你舍得杀我?”他记起那种天旋地转的撕裂感,记起梦境中那一柄冰冷的匕首。眸光一闪,一抹冷白从她手里闪出,惊鸿一般,顾荇之下意识往旁侧一避,长剑落地。
而那柄匕首便擦着他的封飞出,引来身后人群的。干净决绝、毫不留情,像每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该有的样子,原本各自为营的侍卫得令,纷纷提剑,向着花扬攻去。一时之间光碎金的秦淮河岸刀剑铮鸣,打杀不断。
她立于人群之中,翻转间裙摆猎猎,手起剑落、白衣染血,全然不见他熟悉的那副娇憨可爱。
“顾长渊!”秦澍从身后过来拉他“你傻愣着干什么,跟我去旁边呆着。别在这儿碍事!”
“铿…”尖锐的金属擦挂让人心间发麻,前去围攻的侍卫倒了一个又一个。花扬轻身一跃,翻上秦淮河的护栏,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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