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动辄命不保夕
以他们两人的伤势,打是当然打不过蚂蟥一般的护卫,但逃还是不在话下。玉竹对凌霄这句不甚有效的劝阻报以嗤鼻一笑,冷冷道:“费什么话?有本事倒是把我们拦下来…”她说了一半。
突然顿住了话头。一阵腥臭的风凛然扫过,悄无声息地熄灭了长廊里如豆的灯火。昏暗的回廊堕入了彻底的漆黑。夜晚,地下,这里甚至捕捉不到一丝月光,在他们周围的几百精锐兵士好像变成了黑幕后看不清查不到的厉鬼,随时都会向他们出獠牙。
玉竹咽了口唾沫,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四肢短暂地一僵,居然没察觉有人靠近了她的耳侧。
“情况不妙,我们快走。”曾韫声音比平里还要低沉,与教训王书钧时的痞气截然不同,急切担忧不言自明。玉竹听罢立即回过神来,迅速挥剑一清前方阻碍,努力撑起酸麻的腿脚,试图施展轻功趁奔逃。
只是她挥出去的剑居然被人抓住了!剑抓在别人手里,当然人也跑不了。玉竹正要另一剑再刺,没想到回剑的一刹那左手被汗一滑,这把远超负荷的山猫在嘈杂声中手而出,黑暗中连声音都没响一下便没了踪影。好死不死,她用力过度的左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力!
指望不上双剑解围,曾韫又在忙于开辟前路。情急之下,玉竹双手握剑,铆足全身气力把剑使劲按向那个人的身体,剑刃在两股力道的相持之下划破皮,是熟悉的触感。
单是从握力来感知,玉竹也知道这伤口必定不浅,只要这人不是个丧失痛觉的痴傻,想也会放开手,可是他没有放手,那抓剑的人痛苦地闷哼一声。
紧接着双手猛拉剑刃,硬生生把玉竹拽到了自己的跟前,而后一把用带血的手捂住了她的嘴,飞快地点了她的道,将她推向了角落。玉竹刚升起的求生倏然遁入谷底。
凌霄这是要做什么?***玉竹身不能动,心中则惊疑不已:这长廊处在地下,并无与室外直接联通之处,怎会无端刮风?凌霄不要命的一扑又是要做什么?她心腹的疑问,却因被点了几处要,一句也吐不出来。
情形变化远超出她的预估,眼下一切都令人惶惑不安,唯一能让她稍感庆幸的是身上还留有曾韫所银丝,这本来是怕她黑暗中跟丢了方便查迹,现在倒也方便曾韫反过来寻找自己,但还没等到曾韫,这长廊忽然亮了。
只见两道火团流星一般划墙而过,所到之处亮光闪烁,硬生生在走廊的两面墙上烧出了两条火线,映出了长廊尽头极为显眼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身姿拔、眉目周正的中年人,此人一身玄战袍,间絮有文武双穗绦,背后挽一把雕花长弓。另一个是位面白无须、弯眉塌眼的老者。
他正悠然端坐在由八人躬身抬着的挂杆座椅上,苍苍白发垂落于暗红四爪蟒袍,显得雍容无比。
火正是这老者用手里的拂尘引就的。拂尘引火本就稀奇,更稀奇的是被点燃的火:这火光焰妖异,既非红又非黄,白光之中隐隐跳跃着诡谲的蓝紫。蓝紫的火仿佛是来自幽冥炼狱,不带人间的烟火气。燃至尽头便熄灭了。
隧道只暗了一刹那,忽然,墙体两侧预先掩住的数百个噬魂牌同时发出刺目青光,尸油的臭气暴长“宝”字长廊顿成噬魂阵,霎时万鬼同哭!
被困在长廊中的将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已生出缕缕黑烟,或幻化成血淋漓的鬼影,或幻化成他们最害怕之人的面孔,纷纷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数百壮汉被这见所未见的奇异场景吓了个滚,胆小的只顾抱头逃窜,胆子大点的硬着头皮挥刀去砍,然而鬼影不过是眼前虚幻,刀挥出去非但没能斩杀诡异的幻象,反而砍到了不少大活人。
一时间这长廊已经变成了自相残杀的人间炼狱,残肢断腿在空中飞舞不休,鬼哭狼嚎响彻长廊上空。
盛笑带过来的这群跟班虽然不全是武力高绝的练家子,但均对下毒栽赃的腌臜事极为稔,平里对死人早有了免疫,尽管如此。
看到如此血腥残暴的场景还是不由头皮一麻,不少定力差的已经跪在地上呕吐起来,还有些人默默别开了头,可是光听悲惨的求救挣扎声也足够揪心,脸上的表情克制不住地异彩纷呈。
可见人能爬往高处都是有些真本领的,纵观来人,面对惨象仍保持淡定从容的就只有大内总管盛笑和“八怪神弓”宋秋水两个。这两人的淡定又有不同…宋秋水的淡定里五分是真,另五分是在位高权重的盛公公面前强撑的姿态。
而盛笑的淡定却是全然发自肺腑,他眉宇舒展,眼纹微微上翘,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保养颇佳的葇荑轻轻抚在座椅把手上,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噬魂阵法多年未重现天,今在他手上又活一次,怎么能不开心呢?
盛笑满意地看过阵中屠戮惨景,笑过之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宋秋水道:“噬魂阵威力不减当年,老身倍感欣慰,只是可惜了老身那义子书钧,在咱家膝下承多年却落得如此遭遇,让人甚是心疼呀!”
宋秋水是何等精明之人,听闻此言立即嗅出了话外之意,二话不说便卸下背后长弓,举臂一拉,弓开满月,箭似长虹“嗖”地一声穿破层层人海,不偏不倚地正中王书钧的咽喉!
幸好曾韫在觉察到火光有异的时候已经放弃了王书钧,不然定会被宋秋水气山河的一箭所伤…此箭力道凶劲,刺过王书钧的喉咙破而出,竟一连取了直线四人之命!
曾韫远远地望了一眼隧道口处的人影,捂紧了口。清心玄香是专克祟气息的秘药,在这个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有此物傍身。
他和玉竹大概是被困在长廊中唯二头脑还算清醒的人,对比在幻海浮沉的诸多守卫,他们完全能够认清楚眼前的现实世界,找到被噬魂阵掩映的出口。
关键就在于守在隧道口的人,一个神弓手宋秋水已经足够棘手,更何况还有盛笑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如果是在室外还好,四野开阔,到处可以逃。
可这是在地下,出口只有一个,人家使得一招瓮中捉鳖,他们就只能窝在这里做王八,翅也难飞。
这一路遇到的是是非非都不简单,动辄命不保夕,但直到眼前这一刻,曾韫才终于感受到了我命不由我的垂败无力,死亡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要追得更为紧迫,他一咬牙,决定死也要先保住玉竹。
正要拉她,惊觉人不知何时并没有跟上,手上的丝线也不知去向。到处都是翻飞的血,曾韫慌张地夺了一把宽刀在手,三下五除二驱开了挡在自己眼前的人,一路往回找玉竹。
令他生寒的是,逆向而行的路上拥挤的都是些壮汉,不仅没有看到玉竹,连她那个鹰钩鼻的师兄也没有踪影。清心玄香毕竟不是神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