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或许终其一生
这样的剑极快,极狠。冰冷的剑刃卷过千重劲气呼啸而来,迫的人几乎不上气,森森刀光映入赵十城的眼睛,寒气堪比隆冬一把万丈冰凌,让人躲无可躲。赵十城也是人。
他也不能躲过这一剑。所以他便不躲,他迅速一拔手中的刺头短,穷尽全身力气接住了这一剑。
“咔”地一声,短与长剑相接,长的一端是倨傲的公子,短的一端是凶悍的汉子。汉子的脸上已经青筋毕现。剑也再不能往前了。
可是剑未伤人,仍有凌厉的剑气,赵十城眼看着曾韫的剑停在了距离自己膛半尺之处,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却感受到一股寒意划破了他的口。
殷红的血霎时染了他所着的淡灰上衣。赵十城刺头一挫,后退半步,在青石板上踏出了半掌深的脚印。曾韫从容收剑站定,神色倨傲依旧。
双方手仅一招,赵十城身上淌下了冷汗:当今世上能得他狼狈而退的高人,不会超过五个,而退他还能面不改的,绝不超过三个。
这个后生是什么人?他的黑脸更黑了,可是赵十城是一个缜密的人,纵然脸黑,却没有慌乱,他既不关注自己被挫掉半面的短,也不看前还在血的伤口。
他的一双眼睛,只盯着曾韫。盯得对方连一眨眼的动作也不放过。这个时候他也做了一个决定:如果这个青年真如外现的这么深不可测,他就即刻离开,毕竟王书钧和他之间只是金钱易,求财先求命,天经地义,但如果这青年只是虚张声势,那就有的玩了。赵十城看着曾韫,看着看着,他笑了。
他是个黝黑汉子,看见白皮的小白脸,向来会多留意几眼。这个公子哥很白,他早就注意到了。可这人的脸比刚才更白了。越来越白,白到了极致。
他角兀地下了一股细小的红泉。受短全力一阻,这一剑被硬生生梗在中道,若非内力极强,这会儿必不会好受。
这青年的虚张声势,差点唬住了他这个老江湖。赵十城满意地笑了笑,轻道:“你很厉害。”曾韫眼皮不抬:“知道厉害就让开。”赵十城道:“你这么厉害的后辈,为何江湖无名?”曾韫冷笑道:“你们倒是赫赫有名,千夫所指。感觉舒坦?”
赵十城并不在意这讥讽,拿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玉竹,又道:“那位姑娘也很厉害。”曾韫心口紧了紧,眉宇间隐约有担忧之。
赵十城又道:“她厉害却无名,因为她是毒大夫的弟子。”他看向曾韫,视线定格在了一缕血红,神态越发镇定自若,这么一副犷的皮囊竟然漫出一丝丝游刃有余的君子气度:“你呢?你是谁的弟子?”曾韫右手的剑放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方白帕,折了两折,轻抿了嘴角的血,笑道:“你们大费周章设下这局,却不知我是谁?”赵十城喃喃道:“出剑既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测,亦可见蛟龙出水的气魄。
这样的人已不多见…莫非是潜蛟的弟子?”然不待曾韫开口,又道:“不会,潜蛟只有两个弟子,一个不能武,一个是黑风白雨,年龄也不对。”
曾韫笑而不答。赵十城眉头紧锁:“难道是飞剑之徒…也不对,他本人三年前被我重伤,自己尚没有这般能耐,更不可能教出来这样的徒弟。”
曾韫冷漠道:“徒弟就一定不如师父么?”赵十城讶异道:“你果真是飞剑门下徒弟?”曾韫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用抿过血的帕子擦了剑,凉薄地道:“废话说完了么?我要走了。”
话音未落,他两指一动,那方血帕中已然飞出了一排刺钉,夺夺地刺向赵十城的面门。赵十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人虽然高大魁梧,灵活度并不逊,这预料不及的飞钉搁在旁人身上早就把脸扎成了蜂窝。
他却活动腿骨,眨眼将自己九尺多高的身材缩成了三尺长,变成了一个侏儒。刺钉是照着九尺处的面门刺的,人缩成了三尺,曾韫再神的功法也不可能击中,那一排神乎其神的夺命钉齐齐地落在了赵十城身后的木柱上。变成侏儒的赵十城就地打了一个滚,听见刺钉扎入木头的声音。
他人早已翻出了原先所站地方几丈远,然而待他回首,却发现曾韫也不见了。曾韫不见是理所当然,因为他出一排刺钉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身。
至于赵十城死或不死,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在他的眼里,杀死一百个赵十城也抵不上救一个玉竹。玉竹已经支撑不住了,她是仇鹤的弟子中最擅剑法的,所以才能与孟老猫势均力敌,抵得住他的几十招,可是在此次下山之前。
她的剑只宰过禽畜,尚未真正沐浴过人血,而孟老猫的山猫剑已经在血水里泡了几十年,每当夜晚,拔剑对空,银白色的剑刃上可照见淡红色的光晕。
玉竹比起杀人如麻的孟老猫,实在是了些。老猫叫之后,玉竹骤然发觉原先有章可循的剑法忽然变了。
双剑变得波云诡谲,前剑与后剑毫无关联,左剑与右剑亦寻不到蛛丝马迹。前一剑刺的是你的脖颈,下一剑可能是冲着你的腿肚。
前一刻剑还在眼前,一眨眼就已经到了背后。时而是两把剑,时而又是数十把剑,而当玉竹睁眼细辨的时候,甚至偶尔可见孟老猫一手背在身后,那就只有一把剑。孟老猫的剑,何其变幻无穷!
前几十招的势均力敌很快变成了玉竹的单方面挨打。孟老猫结结实实地压制着玉竹,她竭尽全力才只是勉强保持着不在这诡谲剑招下溃不成军。玉竹握剑的手已经磨出了血,剑鞘的木纹被血渍浸染,显出一条条拉长的红丝,与握剑的玉手相辉映,煞是刺目,她快要力了。手上的剑已然似有千斤重,可是心头压抑却甚于手上。
这便是高手与她的差距了,她自认名师门下高徒,求索多年,本事不低。现在一个没有中毒、全须全尾的她。
在孟老猫面前如同被巨石碾的蝼蚁,毫无招架之力,她能感觉到,发狂的孟老猫甚至还未发挥全力…他似乎意在于不让这场令他欣的较量太早结束,每一次玉竹感到将要无力再抓紧剑的时候,那边的双剑就变成了一剑。上一次令她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如此软弱无能,还是在雯儿横死的时候。
这种压制渐渐唤起了她心头的恐惧,也勾起了她一点不便与人的心思:武学之道何其漫长,天道酬巧更甚酬勤,或许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将剑用到孟老猫这样出神入化的地步。也难怪人人都在追求那本死毒经了。
可决生亦可决死的奇书,找出个使人进境一千里的法子也当不在话下吧,她忍不住想:如今师门只余我一人,倘若此书真在我手中,我又该拿它如何?***尽管玉竹脑子里是的,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