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放下了手中竹筷
“那便好。”走到向南跟前,她又说:“今若有时间,便给我讲讲,你为何到了这沙堰北来吧。”
“嗯…自然是要同你说的。”说着,两人便朝着巷子外去了。鸣鼓酒楼。白双定了包厢。向南入厢中,同她隔了张矮桌对坐。这是那除夕夜之后,她第一次见向南,期间虽让人去给他送过银子,但没有见着过人。于是两人才约在了今见。白双抬眼,看着向南的眼中的神色,依旧如在京中时,神采奕奕。
“太子发现了你放走我们的事了?”她开门见山。向南瘦削的面颊上,浮现了苦涩的神色。“是,放走你们的半月后,太子便查到了,他一怒之下,本想…杀了我,但我拼死逃生,才从京城跑了出来“不敢回京,也无颜回维罗府。
所以,便决定追随着你的脚步,变卖了我穿着的锦缎衣服,勉勉强强买了一匹瘦马,才辗转来了边关。”她闻声,想起了除夕夜那。
向南出现的时候,确实衣着褴褛,似是从哪个乞丐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同他在京中,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提及太子的时候,又悔又恨。
话语真诚,向南的话,掺不了几分假。白双心中狐疑,但面上已出了遗憾之“抱歉,竟连累了你。若是太子找不到沙堰北来,你便就留在这里吧。我会给你银子,替你打点好生活,因为这是我欠你的。”说罢。
她便从自己间的荷包中,取出了一锭银子。这钱,在京城,买不到什么。可在这沙堰北,倒是能都半年的生计了。向南并没有客气,他如今也是正需要银子的时候。伸手接过,他低头看着这印了‘白’字的银锭,道:“我会还你的。”
白双轻摇头,她道:“向南,这本是我欠你的,你理所应得,不用还给我。”而向南却抬眼看向她,认真道:“白双,这是我能活下去的由头。我请求你,不要拒绝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支撑着活下去了。”没脸回家,京城又有人要他的性命。
这一辈子,恐再难抒发志气。白双很能理解,她眉头微蹙,点了头便说:“那就立下字据,三年后,我要你连本带息还给我,但我要的不是钱,我要的是一个人情。如何?”向南的眼中有光,他看了一眼白双,让人拿来了笔墨。
片刻,白纸上便立下了黑字。白双拿起看了看,又说:“向南,千金易求,情意难寻。你帮了我,合该如今我还情。这人情,你只消还同这一锭银子等价的人情,但往后我再给你银子救急,你不许再说还我。”
向南点头,起身拱手,向她行了平辈礼。“此时此刻的一锭银子,不比千金。双…白双姑娘,往后也请你别再说,欠了我的话。”
算是银货两讫。白双莫名还觉得松了口气,她将一式两份的欠条放在桌上,也起身福身,行了平辈礼。白双从中出一张放在了怀中,而后说:“我愿意帮你,只因你还未真的只求诸侯将相,却误民生社稷。”
向南抿了抿,问道:“我想知道,为何你觉得太子,不会让国家昌盛、天下太平呢?”闻言,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面颊上。若有所思之后,白双悠然开口。
“真正的君王善于权谋却不醉心于权谋。殿下文韬武略,我不作评价。但单他在三年前,河西那场洪灾中,主张囚犯充斥劳力,以尸身堵水,以‘苦役一年,缓罚三年’为前提。这事,便极为不妥。”
“有何不妥?”“由此可见,殿下的政法,视人命如草芥。纵使是囚犯,也分轻重缓急,而往往能从洪中求生的,大多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因为他们身强力壮,而往往率先被水冲走的,是市井混混、小偷,甚至是以‘损害城中面容’为由,被关进了牢狱中的犯人。”
向南沉片刻,道:“那依你所见,江洋大盗该死,小偷小摸的犯人,理应被网开一面?可若江洋大盗被善用,是不是也有另一条路可寻?”白双闻声,面色下沉了几分。
“我并非此意,但江洋大盗,作犯科,理应受到更重的惩罚。依我看,诚信悔过的人,才该被考虑是否有第二次机会。
并不觉得自己杀了别人儿女、母、父子、兄弟的人有何错的犯人,谁又有资格,去替失去了家人的未亡人原谅他们呢?
“向南,你可以说我妇人之仁,但这世间若没有仁,单凭杀伐果决,终是会民不聊生。这些道理,你怎会不明白?你又怎么不知道,太子他缺的东西,是什么。如若有一天,我能够有权利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向南,我希望大黎能够延续皇上、先帝、祖辈们的以仁治国,我会以仁为事。”
“仁…”向南听完,忽而一笑,他道:“你说的仁,不是仁慈、仁义,你所说的仁,应当是暴力击不碎、剑刺不透、温佞融不烂的仁。可,又有什么人,能做到?”
白双看着他,坚定道:“历代皇上的圣君贤名,不是摆设、不是随便就能得来。太子在抗洪一事上,不自觉透了野心。
因为他收编了那些难以把控的人,却用自己的手段让他们对他俯首称臣。这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想的是掌控,却非道德伦理掌控。
“你看不透的,身为旁观者的人却看得通透。可你又何时听见过,有人说‘太子若承位。那定会天降甘’的话呢?提及太子,你想到的字,是否又是‘野心’二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向南紧紧皱起了眉头。两人说话的声音得越来越低,他不再说话,只沉思,似是在思考白双的这些话。
“好了。今我该回家了。若有事,你只管来将军府寻我就是。”白双说罢,从桌前退出。向南嗯了一声,道:“白双,希望有朝一,你真能实现你的理想。”她笑笑“我空有纸上之言,若真的有所行动,实际错漏百出。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白马寺正面同黎练…”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些事情,似乎久远的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而那时,真的是她的莽撞,给自己惹了祸。向南看着她,眸光深邃,她顿了顿又道:“若有机会,希望可以看见向公子你,一展自己的抱负才是。”说罢,白双摆摆手阻止了他开口。
最终只行了礼,便离去了,她走后,向南从窗户处望向外面。白双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渐渐没入了往来的商人行客中了。
“会有那一的。”他似是呢喃,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银锭。没过多久,包厢的门被敲响。向南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道:“不需要添茶。”门外传来声音“是楼下食客,今逢喜事,为酒楼的所有桌上,都添了一道素菜。”
“那便端进来吧。”屋子门被推开。只见进来的小二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道清炒时蔬。关上房门,这小二将菜放在了桌上。向南道:“白双还不曾见到汝漓。”低了声音,他拿起了筷子。
小二没有回应,只慢的收着桌上的空茶盏。“进宋家军的事,还得延后。转告殿下,再有一月,我能查明翊卫军的位置。”
“得嘞,客观您慢用。”向南低眸,嚼着嘴里的素菜,只觉得索然无味。小二退去好一会儿,他放下了手中竹筷,叹息一声,才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