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远方的爱人（全书完）

　　汉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易水之畔。汉东冶侯府青光明媚，草长莺飞。“啊嘁…啊嘁…”我猛地打了好几个嚏，眼里泪水直。身边正陪我一起散步的燕儿见我一路上嚏不停的狼狈样子，娇笑着打趣道：

　　“看吧…刚刚出门前要给你滴些药水的，你非不老实，搂着人家亲摸，害得药全洒地上了…这下得报应了吧？”“我的好夫人，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最近总是和孩子们一块儿睡，都已经好几晚没有陪我了。”

　　我捏了捏鼻子，无奈地抗议道。“好啦…知道你委屈…那人家答应今晚伺候你就是了…”燕儿低垂下眼眉害羞笑道，绯红的俏脸上一双凤目亮晶晶的，依然如同当年我们俩在闽越国东冶城初遇时一样妩媚动人。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的肢依旧纤细，修长的一对玉腿笔直匀称，翠绿色的曲裾下浑圆翘的部还和少女时一般感人。单从身材外貌上看，没有人会相信她这位东冶侯夫人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黄鲲，明天我们俩带孩子们一起坐船回东冶，这一去一回就要小半年，会不会耽搁府中农田播呀？”燕儿的问题打断了我痴痴欣赏她的眼神。

　　我稍稍回了回神，有成竹地笑着摆手回答：“夫人放心…不会的，我和侯府里几个留守的下人吩咐下去了，我们外出期间他们会盯着的。

　　这次回东冶是真的不能再拖了。自从东冶被屠后，天子迁徙了所有闽越国的百姓北上到江淮地区屯田耕种，整个闽越国故地已是荒无人烟。

　　这样的景况，我如何忍心放任父母的坟墓继续孤零零地留在那儿呢。”“嗯…尽早将坟墓迁到这北方也好，不过…侯府这么多土地，你选好迁坟的地方了吗？”“那是自然，我早就挑好了，就在那儿。”

　　我冲燕儿笑道，抬手指向不远处易水之畔一片种着一排柳树的空地。手指之处，数十棵柳树一字排开，婷婷耸立着，此刻是春天，这些柳树刚刚发出绿色的新芽，远远望去翠绿如盖，煞是好看。

　　“这里呀…”没想到，燕儿看见我指着的地方，却是面踟蹰之，见她的表情犹豫，我连忙问道：“怎么？夫人觉得不好？你就在这一带出生长大，知知底，这块河边的空地有何不妥吗？”

　　“不是的，夫君，我很喜欢这地方。只不过，我的姑姑…就葬在那空地的其中一棵柳树下。”

　　“你还有个姑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我惊讶之下，不由向那片柳树看去，却是没有在那排柳树边看见有任何坟茔的痕迹。

　　燕儿脸上出一个伤感的神情，挽住我的臂弯，嚅嚅说道：“你知道的，因为我父亲的事，我十二岁那年同母亲还有整个韩家村子里的族人受株连全部被押送去了长安。

　　我之所以没和你提过这个姑姑，是因为她在那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我的这个姑姑生得可漂亮了，可惜红颜薄命，到死也没有嫁人。”“她是怎么走的？又为什么没有嫁人呢？”我问道。燕儿没有立刻回答我。

　　她牵起我的手一边向那片空地走去，一边对我娓娓叙述道：“我姑姑唤做韩璟，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小时候她特别疼爱我，就连我的名字也是她给起的，她一直没有嫁人，也就没有孩子，所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我。

　　我八岁那年夏天，在这里河岸边玩水时淘气，不小心滑进了河里。我姑姑刚好看见了，其实她也不会水的，可还是跳下河救我，最后她用尽全力将我推上了岸边，自己却再也没上来。过了一天，村中人才在河下游发现了她的遗体。

　　她就那样躺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好像睡着了一样…黄鲲…我姑姑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听了黯然神伤，可还是搂住燕儿肩膀疑惑问道：“侯府后山上不是有你们韩家的祖坟吗？为何却又将你姑姑葬在河边这片柳树下呢？”

　　燕儿哀婉一笑道：“这片柳树是我姑姑生前最喜欢呆的地方，她曾经告诉过我，她和她的爱人就是在这片柳树下分别的，那个男人离开前曾经答应过我姑姑，有一天会坐着大海船回来找她团聚。

　　只不过，那个男人后来再也没有回来。打我记事时起，我姑姑就时常坐在这片柳树下看着易水和这些柳树发呆，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

　　姑姑死后，我父母将她葬在这里，也是想着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在这儿等候她远方的爱人了。”说话之间，我和燕儿已经走到了这片空地上。抬起头看去。

　　只见千万条绿色的柳枝从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柳树上倾泻而下，搭配着不远处安静淌着的易水，将这方寸之地的景映衬得格外怡人。我抻了抻，对燕儿感慨道：“这地方的风景可真是好，话说我父亲也很喜欢柳树呢。

　　不过既然你姑姑葬在这儿，不如还是再寻别处吧。”燕儿摇了摇螓首，轻轻说道：“不打紧的，就迁到这儿吧，我姑姑一个人怪孤单的，有人陪陪她也好的。以后每年清明祭扫时，我们这些后辈也方便些。”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点头道。一阵春风吹过，似乎是感到有些寒冷，燕儿将温暖的身体依偎进了我怀里，靠着我一言不发。我爱怜地将怀中的子搂紧，心中感到一阵甜蜜。我俩的身边，无数柳絮被风扬起，仿若一个个有生命的精灵一般。

　　好奇地飘向那静静淌的易水，然后，又义无反顾地随着那河水，向远方它们从未见过的大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