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天最后
我下意识地笃定回道,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丝不安。“我才不信呢!”韩璟娇媚的笑了一下,没有理会我脸上的慌乱。
她伸出玉手拈住了一片空中的柳絮,起高耸的酥有些自信地继续笑问道:“那你说说,我给你滴了那么多次药,你现在遇见这飞扬的柳絮想打嚏时,想到的是你那个公主殿下…还是我?”
我一时语,只是盯着长安正午阳光下那漫天的柳絮出神。我尚未想出如何回答她时,忽然发现身边的韩璟并没有等我的回答,已经自顾自地转身走开了。一阵柔风吹过。我伫立在她身后,凝视着她。
她那穿着浅红色曲裾袅袅婷婷的背影,裹在那扬起的纷柳絮中,分外明动人,那天回驿馆的路上,我和韩璟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说太多话。也是在那天晚上,匈奴人大举南下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城。
***汉建元元年,公元前141年,匈奴趁汉朝新君初立,击破汉朝北境边军,大肆寇掠云中郡。
大军一路烧杀抢掠,杀死官军百姓无数,兵锋直指河内关中,长安震动。汉天子急调关中、河东、江淮一带汉军北上戒备,一时间,一向平静繁华的长安城内也已是战云密布。
“砰”驿馆晚饭席间,韩成饮下碗中烧酒,愤然地将手中酒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扣,平里那张向来温和睿智、喜怒不形于的脸也在我面前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恨意:“匈奴平里不事劳动生产,只是饮酒骑马作乐。
遇有灾年或内部不和,辄南下抢掠大汉财物人口充实国内。陷于匈奴之手的百姓境况也是凄惨无比!
想想前朝蒙恬引秦军三十万北却匈奴七百里的豪情往事,今堂堂大汉,中央上国,竟然无几个真正的英雄敢与之正面锋,好生令人气恼!
我这次奉李将军令带兵北上,定要杀他些个匈奴人涨涨我大汉的威风!”“哥哥,话虽如此,打仗可不是儿戏,你上了战场千万小心…别忘了嫂子可还在老家夜记挂着你呢…”
韩璟在一边提醒道,平里那张向来挂着笑意的活泼俏脸也已带着深深的忧。“放心吧,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韩成摆摆手,不以为然地对韩璟说道。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直盯着青春靓丽的韩璟,又看了看我,脸上的忿忿不平褪去,换上了一副言又止的表情。“韩大哥,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到长安之后得以结识你这样的朋友,还多次受到你的照顾,心中不胜感激。
在下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不用和我客气。”韩成年长我数月,故而我和他识之后通常以大哥相称。
“嗯…谢谢你…黄骞,我还真有一个事情想叨扰你,可以又怕耽误你的正事…”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韩大哥,你就别和我客气了。闽越国使团目前在长安就剩下我一个人留后,平里早就没什么事情了。你有事但说无妨。”我见他一副犹豫的表情,不发自内心地真诚说道。
“好吧黄骞…是这样的…我不即将随军北上抗击匈奴…剩下璟儿一个弱女子留在长安终是不妥。
我知道你归心似箭,再有些日子也要离开长安返乡…就是不知…你是否方便替我跑一趟…送璟儿回冀州我们易水之畔的老家?”我听了他的话,脑中尚未反应过来,口中却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就答应了:
“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吧…我是第一次来北方,这次回东冶…本就打算走黄河北上先去冀州幽州采风,顺便查勘一番那一带边境胡人的良马品种。
之后再从海路坐船南下回国的,这一趟护送韩璟回去刚好也顺路。”我说完这话,看向了桌对面的韩璟,却是直接撞上了她那对亮晶晶的眸子。
目光汇之间,她的俏脸红了一下,那对漂亮的凤目如同两汪幽深的泉水,让我看不清其中的万般心思,却也令我暗暗心跳加速,她没和我说话,只是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冲着韩成撒娇道:“哥哥…我可以在长安等你的…”
韩璟的语气酥软,听来如同天籁,她这个平里活泼高傲的大美人儿,也只有在她哥哥面前才会出这样的小女孩情态。
“…璟儿…过些日子若是我和黄骞都离开了,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孤身在这长安驿馆住着。再说了…你这趟来长安也玩了不少时间了,既然入宫之事已经无从谈起,现在也该回去了。”
他顿了顿,见韩璟的樱桃小口已经嘟起老高,都可以挂油瓶子了,又接着劝道:“哥哥在长安结识的朋友大都要随哥哥出征。剩下的要么是拖家带口的不方便出门,要么是你就不认识。眼下既然你和黄骞已经相。
他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和他一起走,哥哥也放心。好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了…”…这次交谈后不久,关中汉军开拔北境敌。
那天清晨,在一阵阵汉军行军的号角声之中,我和韩璟随着汹涌的人群一同涌向长安城东北角的宣平门,送别北征汉军队伍。
“璟儿,前些天你嫂子给我来书,提到有几家富户有意上门提亲,你回去刚好和你嫂子一起张罗张罗,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赶紧嫁了…还有…见到你嫂子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等匈奴退了我就回家看她。”
韩成对站在我身边的韩璟柔声吩咐着,极力保持着平里和妹妹聊家常时的那种平常语气,可是,此刻他的声线已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我能清楚感受到这个汉子内心此刻的离愁和不舍。
冷静片刻之后,韩成转向我:“黄骞,璟儿我就托付给你了,路上还劳驾你费心照顾她。这次在长安能结识你,彼此如此投缘,在下真的是很高兴…我们兄弟俩后会有期!”
身着一身汉军红色轻甲的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战马上。说完这话,他对我拱手行了一个汉军军礼。
然后头也不回地拨转马头汇入了那支由数名穿着相同军服的汉军骑兵组成的轻骑小队里。遮天蔽的汉军旌旗中,我看到韩成疾驰的身影迅速地没入了那一大片向北徐徐而行的、主要由黑色的兵刃和红色的甲衣组成的铁血森林里,最后在人群中再也寻不见了。
原先身边熙熙攘攘、声笑语送别的人群中开始传出哭声。一开始是孩子和女人的,然后如同传染开一般,老人和男人们也都开始哽咽着痛哭了起来。
亲人陷于茫茫行军队列之中无可寻觅的那种恐慌和凄惶的情绪最终蔓延到了整个人群,那天的最后,这场原本设想中应该威武豪迈的出征送行仪式演变成了一场眼泪的海洋。
那动人心魄的场景,时隔多年到了今我想起依然会感到动容。我虽身为闽越国人,那一天也被这情绪感染,不百感集。
而我身边那位历来活泼乐天的大美人儿韩璟,早就先我一步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我轻轻搂过佳人的肩膀想要安慰一下她。却不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