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恨细扣搭绊
她尽力无视老人上下打量的眼神,保持着基本的冷静,轻声说话:“子章无意间冒犯了五爷虎威,您老人家稍事薄惩也是应该,不过,他只是一介文人,体质虚弱,受不得苦,这两的足,大约也够了。
望五爷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给五爷造成的损失,我们这里也会一力承担。”说着,她用修长的手指打开了手包,从中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额支票,调好角度,放在老人面前的茶几上,上面摩利银行的印戳非常醒目。
老人却连眼角都不往那边撇一下,昏黄的眼神依然在她身上移动,仿佛自得其乐。陈曼卿只觉得有只虫在她身上来回动,既恐惧又恶心,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尽量轻微地调整呼吸,正要再说,老人却在此时开了口:“不用叫什么五爷,那是一些不懂事的头们给我起的浑名。我与江督军有些情,论辈份,你倒可以叫我一声伯伯。”
江督军…陈曼卿脑子里突地一眩,这个已经久违的称呼,恰恰击中了她内心里最虚弱的部位。
一时间,所有后续的步骤和说辞都成了一团麻,而这时候,老人的声音依然在继续:“为什么你不问问,你那个王子章,是怎么冒犯我的呢?”
伴着话音,老人从睡袍外兜拿出一张照片,随手抛出,平平地落在女人身前的茶几上,正面朝上。陈曼卿怔怔地看着照片上印着的情景,那是一对情相拥的人影。发生的时间距今不过半个月。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与和子章在自家的园林内散步,一阵寒风骤起,她虽然披着罩衫,却不免向子章那边靠了下。
便在这时,男子突然情动,翻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绵绵的情话,然后,便吻上她的面颊。照片上显示的,就是她在惊羞中本能躲闪,却被男人亲在颈上的那一刻。
只有她本人明白,脖颈是她身上最感的部位,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在被子章吻住的刹那,全身贯穿电的刺感觉,但是她从不知道,当时的她,竟然如此不堪。
照片上的女人,奋力搂着男子的肩背,扭动的肢体将平顺的旗袍扯出了怪异的纹路,指尖几乎要扎透对方的外衣,看样子,甚至是要将男人的头颅按到她丰突出的中间。
女人昂着头,朱开启,眼神离,似乎在呐喊着什么,纵然是最简朴的黑白照片,可那美丽面容上,却仿佛焕发出最妖的颜色,昭示着女人在狂的快中彻底灭顶。
她看着照片,好像遭到了第二次电击,只是这次,产生电料的原料,却是愤怒、惊惶和羞。
她咬着牙,怒视着旁边的老人,只可惜,对方完全不为所动,那低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中透上来:“你以为,我在要挟你吗?”
不给陈曼卿说话的机会,老人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继续道:“十二年前,你与江督军家的公子闹翻,携一对子女离家分居。
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这也是举世皆知。现在早不是旧朝了,女子独身,处个朋友,便是我这样的老古董,也不会说什么…可是,这人不行。”
“为什么?”女人的质问冲口而出,随即她便心中一慌,因为这无疑承认了她与王子章的关系。老人却不在意。
只是伸出左手,伴着话音,逐一曲下手指:“王子章,三十五岁,宪京人,曾在艾美利那大学留学并留校任教,现任海城联合大学经济学院的客座教授和荣誉院长…在如此年纪能取得这样成绩,确实是个人才。
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无论如何,他都要感激那位在京城里含辛茹苦持家务,供他留学西洋的贤哪。”
老人的嗓音沉缓沙哑,偏又滚滚殷雷,从陈曼卿心口碾过。震所及,她脑中忽化为一片空白,只有老人不依不饶的声音,在空的脑子里回响:“你与王督军的公子闹离婚是不错,可闹了十多年下来,毕竟也没有真的办成。
现在,你寻个情人,偏又寻了个家有贤的有妇之夫,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要给那些街头小报寻乐子么?堂堂尚云铺的陈老板,海城十大女杰之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辨不清楚?”“不,他不是…”“不是?”老人摇摇头,再次抛出一张照片。
当照片上,两个相互依偎,漾着脸幸福的男女映在陈曼卿眼中时,所有的坚持都崩溃掉了,她看到了上面虽青涩,却明明白白是王子章的英俊的脸,还有那一行清晰的印刷体小字:王子章先生与徐玉兰女士新婚之喜。
“你糊涂啊!”老人的叹息声里,照片上另一位秀丽温婉的女子,边的笑容,仿佛也生了针刺,而与之并排而列的,那沉醉痴狂的自己,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受人笑的低俗而的娼。
“曼卿哪,你可明白了?”女人僵硬地扭过脸来,她神智昏昏,只觉得对方那可憎的面目已经模糊掉了,那叹息般的声音虽不动听,却无论如何都要好过照片上那两次出现的男子。这念头方出,她心中却是一清。多年历练使她在即使自失自弃中,也保留着基本的清醒。
再看那以长辈自居的老人,依然是那苍老可憎的面孔,那昏黄的眼神里,并没有长辈的慈爱,有的,只是难以测度的阴沉,然后,她便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几分自嘲,也有几分讽刺:“多谢殷伯伯的提醒。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老人垂着脸,略一摇头:“你仍不明白,为什么以你的聪慧,竟然看不透这么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其实这是病,是病就要治。”陈曼卿秀眉微蹙,心中莫名地有些烦燥。
她当然明白,老人用这法子邀她到此,必有所图,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思去想太多,她此刻最强烈的念头,就是飞奔到楼下,去向男子验证老人所述的一切,她深口气,摆低了姿态:“伯伯…”
她准备借着表面关系的贴近,客套几句,及早身,可老人却用手杖在地毯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女人心头一紧,当下便说不出话来。老人这才缓缓开口:“讳疾忌医的害处,曼卿你这样的聪明女人,应该很明白。是不是?”
说着,老人抬起头,昏黄的眼珠里,依然没有什么光亮,陈曼卿却觉得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越箍越紧,她沉默了会儿,方勉力回应:“伯伯说的是。”
声音极低极细,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老人微微点头,随后却不再说话。陈曼卿讶然看去,却见老人眼皮低垂,乍看像是闭目养神,可细看去,那目光竟盯着她旗袍分叉处出的半截小腿。
她本能地想缩脚,这时候,老人伸出了那细长的手杖。陈曼卿屏着呼吸,眼睁睁地看那杖尖探过来,轻轻点在她细滑温润的脚面上。今夜。
她穿着一对墨织锦缎尖头鞋,短高跟,两细扣搭绊,是海城上社会的经典款式,与同的乔其绒旗袍搭配,极见端庄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