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棋会和鸡会
船从江州来金陵的十来天里,周宣每除了饮酒下棋之外,还向范判官、林黑山了解了当前华夏诸国的形势,与他自己掌握的五代南唐的史实相印证,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今来见兵部侍郎陈,可以说是有备而来。
周宣劈头第一句话就问:“陈伯父以为唐国国祚能延绵至今倚仗的是什么?”
陈一愣,周宣这个问题问得很大胆很尖锐啊,不过陈喜欢这样有冲劲锋芒毕的年轻人,他这性格早已被侄儿陈济向周宣透过了,沉思索了一会,肃然道:“国祚绵延乃昊天之佑!”
仅凭这一句话,周宣对陈是顿生敬意,这是个诚实的不浮夸的官吏啊,赞道:“陈伯父果然目光如炬,当年若不是赵宋兄弟自相残杀,以宋国诛楚灭蜀的势头,窃以为唐国危矣,而陈伯父与国公何敬、宁国军节度使林仁肇三人力排众议主张趁宋国内收复淮南,一举扭转颓势,从此不再向北宋纳贡称臣,这实在是胆识非凡,唐国保全至今固然是昊天之佑,但若无陈伯父这样的远见巨识,上天给了机会抓不住也是枉然,岂能保得住这二十多年的平安!”
陈原本眼睛半眯,不动声,这时悚然睁眼,道:“周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老夫愿闻公子对目下诸国大势之高论。”
周宣觉得坐着说没有气势,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侃侃道:“周世宗柴荣用王朴的《平边策》,先南后北,要一统天下,辛辛苦苦打下地半壁山河却便宜了赵匡胤,赵匡胤灭蜀掳获蜀主孟昶的费贵妃,即花蕊夫人,十分宠爱。未想到其弟赵光义也垂涎这个才双绝的亡国贵妃。开宝五年。赵光义弑兄篡位,赵匡胤之子赵德昭联合另一个叔叔赵廷美据蜀、楚之地自立国统,与赵光义抗衡,宋国陷入连年内战,再也无暇扩张,此乃我唐国之福也,而后重夺淮南十四州。不再每年纳巨额赋贡,地跨江淮,重有茶、盐、米、丝之利,唐国由此益富足…”
陈身子前倾,听得很入神,点头道:“周公子剖析得极是,请尽管大胆陈说当前利弊。”
周宣道:“但唐国君臣偏安,不思进取。以保有三十六州之地为足。岂不知一旦宋国一统,即会挥军南下,宋国是多年征战的虎狼之师。而唐国兵备松弛,恐怕难以抵挡,小侄听说赵光义手下大將呼延瓒势如破竹,连夺赵德昭辖下的十二城,不知最新战况如何?”
陈答道:“老夫七前得到快报,赵廷美在巴中与呼延瓒决战,呼延瓒受箭伤,赵廷美却战死,东川大城巴中被呼延瓒攻陷,目前呼延瓒正养伤养兵,待暖雪融后再进军,赵廷美是赵德昭左右臂,他这一死,赵德昭危矣,而且赵光义用赵普之计,要收降赵德芳,许他蜀王之位,只怕不出半载,蜀楚之地就要尽入赵光义之手,那时战船从荆门直下,长江天险不复我有!”
周宣道:“陈伯父没有就此向皇帝陛下进言吗?两赵维持均势之时,坐山观虎斗中不错,但眼看其中一虎要咬死另一只,这应该立即出兵助那只弱虎啊。”
陈有些无奈道:“周公子所言极是,老夫也曾向陛下进言出兵助赵德芳,但知制诰徐大人不主张出兵、左相韦大人倒是主张出兵,但却是要出兵对付赵德芳,夺其荆楚之地,所以三方争持不下,陛下也不作决断。”
周宣道:“小侄与太子殿下好,或可助伯父一臂之力,伯父,此间无外人,小侄想问一下,伯父以为太子与景王孰贤?”
陈官场历练多年,岂不知周宣之意,这唐国储君形势很微妙,当年李之父李璟即位时,为安抚诸弟,在先皇柩前立下兄弟传国之盟,但由此引发骨相残,李坤之父李弘冀就是心狠手辣之辈,毒杀了被立为太弟的叔父,但随后李弘冀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李即位后就决定废止兄终弟及制,立自己儿子李坚为太子,若按当年李璟的传国之盟,是应该立李坤为太子的,然后李坤即位后立李坚为太弟,所以颇有一些老臣对李改先皇旧制不。
陈道:“周贤侄,老夫主管兵部,只管对外,朝政之事莫问老夫。”
周宣说:“攘外必先安内,陈伯父国之重臣,黎民之望,岂能不问朝政!”
陈笑道:“若周贤侄能说服陛下出兵救赵德昭,那老夫愿以贤侄马首是瞻。”
周宣道:“伯父折煞小侄了,不过小侄可以尽绵薄之力一试,请伯父给小侄十时间。”
陈大喜,留周宣、范判官、林黑山在府中用晚餐,周宣说:“晚餐还早,小侄听说伯父棋艺高超,想向伯父请教一局。”
陈这才得知周宣竟是奉化军选送地三位棋士之一,惊喜道:“老夫岂敢与参加元宵棋战地高手对弈,既然贤侄要赐教,老夫只有硬着头皮应战了,只望贤侄不要杀得太狠,老夫可抵挡不住啊。”
纹对弈,周宣让先,执黑后行,棋到中局,周宣考验出陈地棋力了,的确不弱,相当于业余强三段,杀伐果断,很有力量,但布局弱,不善于经营空寥的中腹,虽然占了四个大角,但被黑棋顺势围住了中腹,地盘大的可以放下一个巴掌。
实力相差悬殊,周宣未使全力,局终数子,黑棋胜两子半。
周宣笑道:“伯父,小侄斗胆说一句,这就是昧于大势、偏安之败啊。”
…
在陈府用罢晚餐,陈亲自送周宣等人到府门外。看着他们上马乘车离去才转身回府。
范判官叹道:“周公子之才,真是渊博如海,陈侍郎待人一向孤傲冷峭,若不是
重公子,岂会亲送出门!”
林黑山也佩服地看着他这个义弟,说:“陈侍郎御下极严,很多將领对陈大人都是敬畏有加,哪能象宣弟这般想说就说!宣弟也真是见识不凡。方才那一番话说得太辟了!”
周宣笑道:“我是仗着陈济的关系嘛。而且说到了陈大人地忧心处。所以才得他赏识,与人交往无非两样,投其所好或解其所忧,现在只希望皇帝陛下早点召见我,说不得又要用诗词作为叩门砖,待我夜里呕心沥血填一阙绝妙好词,让太子殿下转呈皇帝御览吧。这就是投其所好。”
范判官叹服不已。
立已过,寒冷依然,金陵的夜喧闹繁华,家家笙管、户户弦歌,有些急地已经在门前挂上了各色彩灯。
众人出了清溪坊,沿通济大道往西回莫愁湖住处,经过香如坊门前时,周宣在马车里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说二弟啊。你怎么在决战前把那只好威武大將军给卖了。那你明天拿什么参加元宵战啊?”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是三弟让我卖的,我听三弟的,他是我的智囊。”
“三弟。你说你为什么让二弟卖?”
又一个耳地声音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哥地威武大將军被啄得浑身是血,大败,所以就让二哥卖掉它。”
“啊,你就因为一个梦就把那只好给卖了,梦是反地,梦到大败就是大胜嘛!”
“大哥、二哥,三弟我自幼与众不同,可以说是天赋异禀,梦不反,全是正。”
周宣大笑,探头出车窗,叫道:“三位徐公子,好卖了多少银子?”一面让马车停下。
扁影里走出三个胖子,齐声问:“是谁?”
三个胖子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一个管事,三个家丁,那管事认得骑在马上地林黑山,惊喜道:“林將军,你也入京了!”
林黑山记不得这人,只觉得眼。
周宣还要装腿伤,不便下车,范判官下来道:“刘管事,呵呵,三位徐公子,你们怎么过年也不回江州啊!”这三个胖子分别是江州刺史徐庆的三个儿子…徐端、徐雍、徐舒,去年八月初得周宣的良方,开始游州历县,到处斗,三个痴儿一走,徐府是一片清净,徐刺史甚是感激周宣。
刘管事喜道:“原来是范大人,范大人哪…”
刘管事开始大倒苦水:“在下自去年八月陪着三位少爷离开江州,一路西行,走过了五十多个县,十一月初到了金陵,本来打算在金陵玩个十天半月就启程回江州地,过年了,总要回家不是,可是三位少爷听说的年后有盛大的元宵会,就不肯回去了,说回去了再想赶来参加会就难了,唉!这都怪那个周公子,这算什么奇方嘛,把三位少爷心都玩野了。”
这话三位徐公子不爱听,周宣是他们地恩人哪,没有周宣,他们三兄弟哪有现在这么逍遥快活,老大阿端反驳说:“周公子葯方好得很,奇验无比,我们兄弟三人都觉得心智大开,比往日聪明了何止千百倍,对吧,二弟、三弟?”
“对!”阿雍、版齐声道。
范判官知道徐刺史这三个儿子的痴劲,也真难为这个刘管事,说道:“刘管事辛苦了,那周公子就在马车里哦。”
刘管事这才认出车窗里那人正是周宣,不脸色一僵,好生尴尬。
周宣拍着车窗笑道:“刘管事别叫苦了,让三位徐公子把卖了好的银子分你一半。”
三位徐公子看到周宣,格外亲热,围在车窗外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
因为徐丹媛是林次子未过门的子,所以范判官不能怠慢,问刘管事他们现住在哪里?得知是在客栈,当即派几名府役跟着刘管事还有三名徐府家丁去那客栈把行李全部搬到莫愁湖畔去。
路上周宣问三位徐公子元宵会是什么意思?
徐端说:“就是唐国三十六州的名都到金陵来斗,哇,要连斗一个月,真是太好玩了。”
范判官笑道:“金陵每年要举行元宵棋战、元宵会、清明圆社夺魁战、重虫战,非常热闹的,而且这元宵会没什么限制,谁都可以带只来斗,所以虽然没有翰林院举办的棋战那么正统庄重,但规模比元宵棋战大得多。”
周宣大笑,举办元宵棋会的同时还有元宵会,真是太有意思了!唐国百姓生活得很幸福啊!
周宣看到这些游戏玩乐就心情舒畅,争权夺利其实没意思,刚才虽然慷慨陈词让陈侍郎刮目相看,但是辛苦啊,围棋、蹴鞠、斗虫才是周宣地最爱,但是唐国处于这样一个风雨飘摇时刻,繁华表面下是深重地危机,稍一不慎就会国破家亡,这是周宣绝不愿意面对的,所以他必须帮助李坚稳住储君之位,而首先要说服李出兵救赵德昭,让宋国继续叔侄对峙,无暇南下。
周宣心想:“等李坚即位后,会不会让我做宰相,哈哈,蟋蟀宰相贾似道是亡国的宰相,哥们不会那么没出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