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茶饭不思
就听得身后有一些轻微的声息,他回头瞧去,就见着一道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躲藏在阴影当中,当下微微一笑,知道辩机还是放心不下,从后跟蹑而来。
玄奘在金山寺的地位甚高,住的是雅洁净的单人禅房,辩机的身份略低一些,跟一些年轻僧人睡寝在八人一间大通铺禅房中。
这两处禅房的位置相距不近,辩机能如此迅速的跟蹑上来,显然是一直守候在寺外。让辩机睡寝在大通铺禅房,这是玄奘特意的安排。
辩机孤身久居海外,子难免有些狷介孤僻,这般与一众年龄相近的僧人挤挤闹闹的寝住在一块,对其心磨炼大有裨益。玄奘也不理会远远跟随的辩机,缓缓顺着小径走进松林中。这夜月明如水,松林里幽暗寂静,升腾飘着如烟般的雾气。
在他惯常讲经的那棵松树下,铺了一张洁净的草席子,草席子上摆放着一张矮几案,几案上陈放着一把酒壶两只酒杯,以及几碟子瓜果糕饼,四下却是无人。玄奘缓缓走了过去。
在草席上坐下来。过了片刻,一阵轻盈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细碎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窈窕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月光洒映照而下,女子的脸容藏在阴影中,一双水般的眸子却是清亮无比,正自痴痴的看着他。
玄奘目光明锐,女子的脸容虽在阴影中,他却是瞧得分明,这女子脸容秀丽,目光灼热,正是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与他有一夕之缘的符红瑶。玄奘神色淡淡,安静的看着她,也不做声。
那符红瑶目含幽怨,缓缓的走至他身前,跪坐了下来,一言不发的从几案上拿一只酒杯放在他身前,提起酒壶,为他的斟了一杯酒。玄奘拿起酒杯。
在鼻下嗅了嗅,便喝了下去,符红瑶又从几案上拿起一块糕饼,凑到他的边,玄奘犹豫了一下,便张嘴吃了下去。
看着他咽下糕饼,符红瑶忽然噗嗤一笑,身子贴了过来,脸柔情的偎依在他的肩膀上,两只丰盈温软的儿挤着他的臂弯。玄奘皱了皱眉,淡淡说道:“红莲姑娘,这样戏贫僧不知是何意?”符红瑶那柔软的身子一僵。
即随在他耳边娇细细,吃吃的笑道:“你这臭和尚,有了妾身还不足,如今妾身就在这里,你唤红莲师妹干什么,莫非你想干那一凤二凰的勾当?”
她说着脸上现过两片红,眼眸忽闪着水盈盈的波光。玄奘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自个提起了酒壶,又斟了一杯酒,这酒壶里盛装的不知是何种酒,呈红棕之。
醇香甘美,却是甚难得的佳酿。玄奘就着几案上的几样下酒菜,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符红瑶见他如此。
也不气恼,秀丽的脸上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她慢慢坐直身子,一圈淡青色的光华在她身上漾,光华过后,那秀丽的脸容就换做了另一副娇美模样,一双甚大的桃花眼眸水汪汪的。
正是下午见过的紫衣女子红莲,只是如今换过了一件衣裳。红莲探手接过酒壶,缓缓的为玄奘倒了一杯酒,她看着玄奘把酒喝下去,才柔声的说道:“此番红莲没有隐身。
只是变幻了样貌,红莲跟红瑶师姐一向好,自问言行中不会出什么破绽,小禅师又是如何用那佛门八识看破的?”玄奘淡淡的说道:“唯本心无妄而已。”红莲仰起螓首,美眸发亮的看着玄奘,说道:“何谓本心无妄?红莲听不明白。”
玄奘笑笑说道:“你非我佛门弟子,这等佛理义,贫僧却是不能对你分说的。”红莲格格的轻笑了数声,身子移前了少许,与玄奘的身躯相挨擦的坐着,她在几案上取了一只空杯子,又提起酒壶为二人斟了酒水,就这样陪着玄奘慢慢品喝,她贴坐得甚近,一股子温热的馨幽幽的直透玄奘鼻端。
两人无言的喝了一会酒,红莲幽幽的说道:“禅师不问问红瑶师姐的近况?红瑶师姐在沾化城受了很重的伤,她回归宗门后,对小禅师一直念念不忘。
若不是身上的伤势拖累,她早就前来寻小禅师了。”玄奘沉着说道:“符姑娘托红莲姑娘转告的,不知是什么话儿?”
红莲白了他一眼,娇嗔着说道:“什么符姑娘?小禅师好生冷淡,红瑶师姐好歹与你有过合体之缘,小禅师这样说也忒薄情了。”
玄奘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今白昼已跟红莲姑娘分说过,贫僧行走红尘,却是一心不沾尘俗因果的。贫僧与符姑娘之间。
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场匆匆集,当无痕亦无心,贫僧应约,皆因符姑娘念念不忘,贫僧是来了断这段尘缘的。”红莲看着玄奘,脸上渐生红晕,桃花眼眸中似有水雾漾出。
她咬着片,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禅师曾与红瑶师姐合体,当知男女之合,乃是世间最愉之事。
小禅师既已破了佛门戒律,何不就此跟红莲返回宗,从此与红瑶师姐双宿双栖,享受那人间极乐,岂不远胜在这寺中苦守各种戒律,忍受寂寞。
若是…若是禅师有意,要红莲一并服侍,这也非是不可以的。”玄奘只觉耳畔一阵温热,便笑笑说道:“贫僧乃佛门中人,断不会改投他派,此话以后休提。
至于破戒一说,贫僧修佛与旁人不同,可酒无忌,可享乐红尘,不因酒享乐而惑真我本。”红莲扑哧一笑,说道:“小禅师休得说大话,这世上哪有这般修佛的。”
玄奘抬头看着夜空,夜空黯蓝却澄净,无数星辰熠熠生辉,中间挂着的一轮明月,皎洁而清冷。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红莲姑娘,莫以为贫僧打逛语。贵宗份属道门,道家中有云,大道三千,皆可飞升,修佛便也如此。
贫僧出入红尘,享乐酒,行的实无非是磨砺本心,纯粹灵台中的一点真知之道。佛门中,昔有观世音菩萨变化女相,以身布施世人,便也是此道也。”红莲凝神看了他半晌。
忽然身子轻轻一倾,把一颗螓首靠放在玄奘的肩膊上,幽幽的说道:“红莲不懂佛法,子又娇纵,若是说错了,小禅师莫要怪罪。”玄奘笑笑,自个喝酒,也不说话。
红莲顿了顿,又柔声说道:“红莲离开宗门前,红瑶师姐曾说过,小禅师多半是不肯随红莲返回宗的了,若是如此,她托我向小禅师说一句话。”玄奘喝下杯中酒,说道:“不知是什么话?”
红莲提壶为他缓缓的斟酒,说道:“红瑶师姐说,当在裂谷中,她自忖必死,小禅师却没有舍她而去,此等情义,她一生铭记。”玄奘沉默了片刻,说道:“便是如此?”红莲娇靥忽然又晕红了起来,有若火烧。
她低笑了数声,眯着水汪汪的眼眸,声音略沙哑说道:“红瑶师姐托红莲说的,当然不止这么一句。红瑶师姐还说,小禅师若是不肯随我回宗门,那样…那样红瑶师姐希望红莲能幻化成她的模样,与禅师再好一场。
如此小禅师便不会很快忘了她…”她说至此处,声音几近低不可闻,双目离的抬头看着玄奘。玄奘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红莲掩嘴吃吃笑道:“小禅师果真是个妙人,无怪红瑶师姐对你一片痴心了,红莲也是心动得很。
不过,红瑶师姐对小禅师是夜思念,茶饭不思,小禅师却这般猴急的要作个了断,未免教人好生心冷。”她一面说着,一面探身取了一些瓜果布在玄奘面前的食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