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仔细前后一想
过了几天,汉帝病体稍控,谁知戚夫人还不心死,仍是只在汉帝耳边叽咕。一,汉帝特召太子盈至威夫人宫中侍宴,太子奉命而至,四皓紧随左右。
等得太子向汉帝行礼之后,四皓亦皆上前叩谒。汉帝一面命起,一面问太子:“此辈为谁?”太子谨奏道:“此即商山四皓,皇后聘为臣儿辅佐。”
汉帝一闻此四人就是四皓,不觉愕然而起,惊问四皓道:“公等都是年高有德之人,朕曾征召数次,公等奈何避朕不见,今反来从吾儿游?”说着,又微笑道:“得毋轻视乃公乎?”四皓齐声答道:“陛下轻上善侮,臣等义不受辱,因此连命不来。
今闻太子贤孝,更能敬重山林之士,天下且归心,臣等敢不竭力辅助太子乎?”汉帝听了,徐徐说道:“公等肯来辅佐吾儿,亦吾儿之幸。惟望始终保护,使吾儿不致失德,朕有厚望也。”四皓唯唯。便依次入座,来与汉帝奉觞上寿。
汉帝饮了一阵,乃命太子退去。太子离座,四皓亦起,跟着太子谢宴而出。汉帝急呼戚夫人从帏后出来。
边指着方才出去的四皓,边欷歔对她说道:“此四位老人,就是望重山林,久为天下所敬仰的四皓。今来辅佐太子,翼羽已成,势难再废矣。”
戚夫人闻言,顿时眼泪籁落落地掉了下来,一头倒入汉帝怀内,只伤心得天昏地暗,箭攒心,甚而至于几乎晕死过去。汉帝见了这种形状,又急又怜,只得譬喻地说:“人生在世,万事本空。
我今劝汝得过且过,何必过于认真?我此时尚在与汝说话,只要一口气不来,也无非做了一场皇帝的幻梦而已。”说着,也不眼圈微红,摇头长叹。
戚夫人此时一见汉帝为她伤感,暗想主上现在病中,如何可以使他受着深刻刺。想至此地,无可奈何,只得收起她已碎的一片劳心,去劝慰汉帝。
汉帝见戚夫人知道体量自己,便对她道:“汝既这般慰朕,汝可为朕作一楚舞,朕亦为汝作一楚歌,先把这团忧愁推开,再谈别的如何?”戚夫人听了,便离开汉帝怀内,下至地上,于是分飘翠袖,袅动纤。
忽前忽后,忽低忽高,轻轻盈盈地舞了起来,汉帝想一会儿,歌词已成,信口而唱,正在凄怆无聊之际。
忽见几个官人,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奏道:“娘娘前来问候万岁爷的圣安来了。”戚夫人刚刚停下脚步,吕后已经走了进来,一见汉帝斜卧御榻,面有愁容,开口便怪戚夫人道:“圣躬有恙,汝何得使其愁闷?”戚夫人无语,索赌气退到后房去了。
吕后又向汉帝似劝非劝,似讥非讥地地絮聒一番,方始趋出。汉帝一等吕后去后,忙向戚夫人安慰。戚夫人泣语道:“万岁在此,娘娘尚且这般。倘圣躬万岁千秋以后,婢子尚能安居此宫一么?”
汉帝道:“朕病尚不至如此,汝且安心,容长计议。”又过数,汉帝虽然不能视朝,所有大政,尚亲裁。一。
为了丞相萧何做了一件错事,汉帝便不顾自己有病,忽然震怒起来,你道何事?谅来那时萧何,位至相国,及死韩信,更加封五千户,在汉帝手里,也算得宠眷逾分的了。
这天萧何奉到进爵诏书,即在府中大其酒筵。众宾纷纷道贺,独有故秦东陵侯召平往吊。召平自秦亡后,隐在郭外家中种瓜,时人因其所种之瓜,味极甘美,故号为东陵瓜。萧何入关,闻其贤名,招至幕下,每有设施,悉与计议,得其益处,却也不少。
这天正是喜气盈庭,座上客的时候,忽见召平素衣白履,昂然入吊道:“公勿喜乐,从此后患无穷呢!”
萧何听了不解道:“君岂醉乎?我进位丞相,主上圣眷方拢且我遇事小心翼翼,未敢稍有疏虞。今君忽出此语,难道有见怪于我的地方不成?”
召平道:“主上南征北讨,亲冒矢石。此次甚至中箭卧,而公安居都中,不与战阵,反得加封食邑,我揣度主上之意,恐在疑公。试观淮侯,百战殊功,尚且难保首领。公自思之,能及淮么?”
萧何听至此处,一想召平之言,确是深知汉帝腹内的事情,连忙求计于他道:“这且如何?君应教我以安全之道。”召平道:“公不如辞让封邑,且尽出私财,移作军糈,方可免难。”
萧何称是,便只受职位,谢绝封邑,并出家财,拨入内库。汉帝果然心喜,奖励有加。从前汉帝征讨英布时,萧何每次使人输送粮响。
汉帝屡问来使,萧何近作何事。来使答言,萧相爱民如子,除办军需之外,无非扶循百姓而已。当时汉帝听了,默然无语。来使回报萧何,萧何亦未识汉帝用意所在,偶尔问及门客。一客道:“公不久要门抄斩了。”
萧何大骇,问其何法解救。门客道:“公位至丞相,功列百僚之首,尚有何职可以加封。主上背后屡屡问公的意思,乃是防公久居关中,深得民心。一旦乘虚号召,闭关自守,据地称尊,岂非使主上进不能战,退无可归?
这样关他死生的事情,哪能不存诸中的呢?今公还要孳孳为民,以为邀功地步,真如有病而不求医,反去与鬼为伍,岂非自入死境?现在第一须解释主上的疑忌,对症下药。
惟有使民间稍起谤公之谣,才能转危为安。”萧何道:“主上最恶剥削小民的官吏,这事我不敢做。”门客听了微哂道:“公何明于治人,昧于治己乎?寻常官吏,职位卑小,主上并不畏其蓄有野心。所以略失官箴,必遭谴滴,如公地位,岂比他人。
主上防公作,摇动社稷,自然认为大大刺心的问题。至于贪赃枉法那些小事,又自然认为个人溺职,反不足轻重了。”
萧何听了,方始终服这位门客有见,便依了客言,故意做些侵夺民间财物之事。不到几时,就有人将萧何所为,密报汉帝。汉帝听了,行所无事,并不查问。
已而淮南告平,汉帝返都,中途百姓遮道上书,争控萧何有强买民田等事。汉帝接书,仅不过令萧何自向民间谢罪,补偿田价了事。及至汉帝卧病在。
忽见萧何上一奏章,请将御苑隙地,拨给民间耕种,便又恨他取悦于民,恐有深意,立刻降了一道谕旨,命廷尉将萧何拘到,剥去冠服押入天牢待罪。群臣以为萧何必犯大逆不道之事,恐惹祸崇,都不敢替他呼冤。
幸亏有一位王卫尉,平素敬萧何为人。一天适值侍宴宫中,便乘间探问汉帝道:“相国萧何现押天牢,不知身犯何罪?”
汉帝听了道:“汝提到这个老贼,朕便生气。朕闻李斯相秦,有善归主,有恶自承。今相国受人贿赂,向朕请放御苑之地,给民耕种,这是明明示好于民,不知当朕何等君王看待?”
卫尉道:“陛下未兔错疑了。臣闻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相国为民兴利,化无益为有益,正是宰相调和鼎鼐应做的职务,就是民间感激,也只感激陛下,断不是单独感激相国一人,因为朝中良相,必是宫内贤君选用的。还有一层,相国果有异志,陛下从前拒楚数年,相国是时若一举足。
即可坐据关中。乃相国反命子弟随营效力。近如陛下讨陈豨,平英布。当时人心摇动之际,相国更以私财助饷,陛下因而连战皆捷。照臣说来,都是相国之功。相国亦人杰,何至反以区区御苑,示好百姓,想去收买人心乎?
前秦致亡,正因君臣猜忌,以授陛下的机会。陛下若是疑心相国,非但浅视相国,而且看轻自己了。”汉帝听了,仔细前后一想,萧何果没什么不是,于是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