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心上未免不忍
西太后一听了剪发易服四个字,不由得触目惊心,然大怒道:“孺子这样的胡闹,祖宗的基业不是要断送了吗?”
西太后这句话一出口,便有许多守旧派的,若许应骙、刚毅辈纷纷入奏,说皇上的悖谬,听信了康有为的狂言,把很好的先皇制度改变得不成一个样儿了。西太后听罢益发大怒。
即传懿旨,召见皇上。光绪帝听得西太后召他进见,知道一定有什么岔子发生了,所以怀着鬼胎来见西太后。
行礼毕,还不曾开言,西太后早把案桌一拍,大声喝道:“我以为你年纪比前长大,知识也较前增进了,所以把朝政托给你,谁知你一味胡干!
你可知祖宗创业的艰难么?像你这般发狂,怕不将咱们的天下送掉吗?”光绪帝忙请了个安,说道:“圣母莫听旁人唆,错怪了人。儿虽不肖,决不至任意胡为。
就是现在的种种设施,也无非希望国家强盛起来,共享太平之福,哪有反愿意把江山送掉的道理?这还望圣母明察。”西太后不待德宗说毕,便劈头喝道:“你还强辩吗?那王照的奏折教你的是什么?你当我没有耳朵的么?”说着。
就把一大卷的弹章向地上一掷,道:“你自己仔细去瞧瞧,里面是什么话说!”这时早有内监将那奏本拾了起来,光绪帝便接过来翻阅了一遍,见奏折上都是弹劾康有为一班新人的过处和说自己的荒谬。于是一语不发地把奏章收起。
西太后便指着德宗冷笑道:“现在你明白了么?今姑且退去,咱们告诉了你,以后还要好好地留意一下子呢。”光绪帝见说,连连道了几个是字,便退了出来,回到干清官里,把弹劾自己的奏牍重行取出来检视了一遍,统计不下二十余人。
不觉发愤,将许多奏本撕得粉碎,顿足恨道:“这一班守旧的逆不除,终究不能安枕。”光绪帝心上愈想愈恨,到了次朝罢,恰逢袁世凯受直督保荐,任为小站练兵总办,来请训出京,光绪帝便勉励他几句。
袁世凯退出之后,德宗猛然想起自己正缺少一个有兵权的人,现今袁世凯做了练兵总办,不是握着兵权么?于是忙叫传谕出去,命袁世凯暂缓出京,着令干清宫见驾。
袁世凯领了这道谕旨,正摸不着头脑,只得到干清宫来,由内监导引进去,见了光绪帝。礼毕,光绪帝问道:“你此番出京练兵,可忠民为国么?”袁世凯突然听了这话,吓得一身冷汗直淋,当做有劾他不能忠心任事,所以有这个变卦,因此忙免冠叩头道:“小臣怎敢不忠民为国呢?
想小臣世受皇家厚恩,虽碎身尚不足报,何敢再有异心?”光绪帝听了,微笑道:“很好,很好!
你既忠心为国,现有密札一道,你须慎重行事,倘然事成,自然重重赏你。”袁世凯听到这里,才知道皇上别有作用,并不是为着自己的事,这颗心便放了下来。于是叩头谢恩出来。
走出干清宫时,合该天意难回,因袁世凯出来走得匆忙了些,正和一个内监撞了个怀,那内监深怕获罪,慌忙三脚两步走了。待袁世凯定眼看时。
那内监早已不见了,不觉心上十分孤疑。及至到了私邸,将密札拆开一看,原来是皇上令自己领兵杀了直督荣禄,再率部进京,扫除太后旧。袁世凯看罢,心里便踌躇起来。
道:“这事可不是儿戏的,万一事机不密,就有灭族的罪名。”他心上盘算了一夜,回忆出干清宫时和一个人相撞。
那人不要是太后的侦探,倘若追究起来,可就糟了,他思来想去,觉得现在皇上的势力万万及不上太后,这事看来一定要糟的,倒不如先去出首的为妙。
主意打定,便连夜出京去了,原来这袁世凯曾做过朝鲜委员,如今荣禄做了直督,便何他做了练兵总办,他有三个帮手。
就是: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时人号为陆军三杰。这且不在话下。单讲袁世凯匆匆地出京到了天津,把光绪帝的密旨呈给了荣禄。荣禄一看,大惊道:“这还了得!”
忙叫袁世凯暂护直督的印信,自己便星夜进京,来见西太后。内监通报进去,回说老佛爷有旨,明见驾。荣禄着急道:“这事还等得明天么!”
内监又进去了半天,西太后见荣禄从天津来,夤夜叩阍,知道定有紧急之事,所以也即时传见。荣禄一见太后,便伏地大哭。
西太后大惊道:“你有什么事这般悲伤?”荣禄一面哭,一面奏道:“险些儿奴才的性命不保,恐怕老佛爷也有妨碍呢。”说着将德示的密札呈上,西太后就在灯下读了一遍:道:朕自稚年登基,政权皆之母后,致一班逆咸得横行无忌,二十余年来受尽困苦,偶有政见不合,辄为彼逆奴所揶揄。是朕虽有天下。
而实徒拥虚名。长此以往,不但为天下笑,抑亦无颜以对先皇,即后世亦必以朕为一懦弱之庸主耳。言之尤觉痛心!
今着袁世凯星夜出京,领其所部,刻举事,袭杀直督荣禄,其缺即着袁世凯补授。并随时率领劲卒,进京扫清逆,共卫皇室,而肃朝政,勿负朕意。钦此。
西太后读毕,不觉大怒道:“虎不伤人,人倒有伤虎意了。”说着,对荣禄说道:“你快出去,召旧大臣,连夜来园中议事。”荣禄领了懿旨,便一步一颠地出来。
因荣禄一只左足本来有风疾的,所以走起路来一跷一拐,很是不便,况且这时又在昏夜,事关秘密,不敢大张小谕,惟有步行着出去,一处处地去宣召去了。
这也是康有为和梁启超师生二人命不该绝,荣禄走路既这样地迟缓,颐和园里又兼走漏了消息。这消息怎样会走漏的呢?因荣禄匆匆地进颐和园来,恰巧和侍候光绪帝的内监寇连材撞见了。
荣禄急于见西太后,并未留心别的。哪知寇连材是光绪皇上第一个心腹人,他一眼瞧见荣禄慌慌忙忙地进来,心里已先疑惑起来,暗想:“荣禄这厮现做着直隶总督,为何轻易擅离职守呢?料想一定有什么重要变故。”一面想着,却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起初听得太后不见,后来荣禄顿足发起急来,寇连材已料着了八分,知道这事定和皇上有关。
但不晓得是什么一出鬼戏,便去俯伏在殿角里窃听,只见荣禄见了太后痛哭,随后把一张东西呈上去,因路离得太远了一些,实在听不见什么。未了。
只听得西太后大声说道:“你给我快召他们去。”便瞧见荣禄一拐一跷地出园去了。寇连材目睹了这种情形,便赶紧来报知皇上。
其时,光绪帝正和珍妃瑾妃在宫中闲话,只见寇连材着气进来,光绪帝问道:“你怎么这副样儿?”寇连材忙跪在地上奏道:“奴才刚从太后那边来,瞧见荣禄那厮匆匆进园,要见太后。”
于是把荣禄痛哭,太后大怒,种种形状细细讲了一遍,又说:“荣禄现在出园去,不知去召什么人去了,奴才怕这事涉及皇上,因此忙来报告。”
光绪帝听了荣禄连夜进京来叩见太后,晓得袁世凯定然把机关破了,料来必无好果,但自己还属无妨,那一班保皇行新政的臣子谅来不免的。
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一个个的授首,心上未免不忍,当下便叫寇连材去报知康有为。一时不及草诏,只叫寇连材伸过掌来,光绪帝就在他掌上写了“事急速走”四个字,命寇连材速去。
寇连材领了旨意,如飞一般地跑到康有为下处,正值康有为草着奏牍,还没安睡。寇连材叩门进去,已走得气急败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给康有为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