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陽翟人田画
郝随怕他翻案,亟去见敦逸道:“你可知此案来历么?恐怕救不成他们,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我劝你还是为自己子孙家族打算打算吧。”
敦逸经此一吓,畏祸及身,只得昧了良心,照着原谳,复奏上去。哲宗遂下诏废孟后,令出居瑶华宫,号为华教主,玉清静妙仙师,法名冲真。
其时为绍圣三年,孟冬之月,天忽转暑,翳四,雷雹下。董敦逸自觉不安,又上书自称奉诏录囚,仓猝复命,恐致有误,得罪天下后世,请复派良吏,再核真伪,然后定谳。哲宗览毕道:“敦逸反复无常,朕实不解。”
次临朝,谕辅臣道:“董敦逸无状,不可更居言路。”曾布道:“陛下因宫重案,由近习推治,恐难凭信,故命敦逸复讯。今忽贬录问官,如何取信中外?”
哲宗乃止嗣,亦自悔道:“章惇误我,坏我名节,因此中宫虚位,一时不闻继立。”刘婕妤以为盂后既废,自己总可册立为后,眼巴巴的盼望多时,只博得晋封一阶,升为贤妃。
贼臣章惇,又以罗织元佑人为事,把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都充废岭南。韩维等三十人,一概贬官。大防年纪已老,受不起辛苦,押释到信丰,便已死了。刘挚、梁焘,均至配所,忧劳成疾而亡。
惟范纯仁整装就道,怡然启行,僚友说他好名。范纯仁道:“我年将七十,两目失明,难道甘心远窜么?不过爱君本心,有怀未尽,若避好名之嫌,反恐背叛朝廷,转致罪戾了。”
既至贬所,怡然自乐,所以还得保全。章惇又说程颐与司马光同恶相济,发往涪州,地方官看管。蔡京等竭立附和。
甚至说梁焘、刘挚有意谋反,非夷灭九族不可。哲宗道:“元佑人,何至如此?”蔡京道:“他们并非没有这心。不过没有出形迹来就是了。”
本因梁焘、刘挚已殁,反将两人之子,贬管岭南。章惇还恐元佑人有一天翻过身来必要报复,便无无夜的与蔡京、郝随等一班人商量永绝株之策。索一不做,二不休,连宣仁皇后也打下来才好,但是。
这样大的题目,总要捏造些凭据出来,遂令郝随到宫内去放谣言,说哲宗幼年时候,太皇太后屡次要加以危害。
后来元佑年间又与司马光谋废立,现有当太皇太后面前的亲信太监,曾经目睹,可作为凭证。章惇即启奏哲宗说:“当宜仁皇后面前的太监,现存的只有陈衍、张士良二人。
陈衍因犯了罪,废贬朱厓,一时不能前来。张士良现在郴州,可以立时召来。”哲宗准奏。不久张士良果然奉命到京,章惇恐他不肯附和,不令进宫见驾,令蔡京、安惇先行讯问。蔡京、安惇高坐堂上。
在旁安设了刀锯鼎镬,装出非常严厉的模样,方传张士良上堂,大声问道:“你肯说一有字,便可复还原职。”说着,即将诰敕等件,从袖中取出,置于案上道:“立即把诰敕付你前去上任。
倘若说一无字,又指着旁边的刀锯鼎镬道:“请你试尝这个滋味。”张士良仰天大哭道:“太皇太后不可诬,天地神只不可欺。士良宁甘受刑,不敢妄供。”蔡京、安惇百般威吓,士良抵死不从。
蔡京等无法可施,只得奏称陈衍、张士良离间两宫,驱逐从龙内侍刘瑗等十人,有意剪除人主腹心羽翼,谋为大逆,例应处死。哲宗神志昏,居然批准下来。章惇、蔡京,遂擅似草诏,进呈御览,议废宣仁为庶人。
哲宗本有不宣仁之意,要想照议施行,又觉得心内不安,正在那里踌躇不决,却有两个宫女知道这事,念及宜仁太后在的好处,心内不觉伤感,都走到廊外去拭泪。有个太监李成仁,从廊前经过,一眼瞧见,使问二人何事伤心,二宫女就将原委说明。
那李成仁是受过宜仁恩典的,倒也很有见识,便道:“既是如此,你们空白哭泣有何用处,可趁诏书尚未盖玺,速去启知太后,就可以有挽回了。”
两个宫女连称有理,便匆匆的跑进隆佑宫内,谁知太后正因发了肝胃痛的旧病,睡卧在,两个宫女如何敢去惊动,只有了口冷气,回转身来要想退将出去。
不料太后并未睡着,早已看见两人急匆匆的前来,又复退回,遂即喝问:“有何事故如此惶遽?”两个宫人只得止步跪下,把这事奏明。太后听了,不免伤感,说道:“这不是反了么?”便从锦被内坐起,命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要亲自去责问哲宗。
早有左右的宫女、太监,一面劝慰太后不可出外,一面飞也似的,去传哲宗。哲宗听说太后发怒,也觉惊惶,连忙跑进宫内朝见太后。
太后一见面就问道:“听说廷议,拟废太皇太后为庶人,有这话么?我昔日侍崇庆宫,天在上,哪有废立的遗言?
我因为发病,睡卧在,猝闻此事,令我心悸。我原不应干预外事,但宣仁在,待官家何等慈爱,今且如此,它尚有我么?何不趁我在着,一并废了,免得后费事。”说着,既怒且悲,不觉泣下。
哲宗初时面陪笑,连称不敢,此时见太后这样,也就下泪来,连忙亲自扶了太后,仍旧送她睡下,自己坐在前想道:“太后从没有这样发怒,此事定是虚诬,我险些上了章惇的当。
况且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子孙的可干的。”忙命左右将草诏取来,亲自撕碎,丢在火里焚毁了,方才告辞而出。郝随早已知道这事,忙去通知章惇、蔡京。
两人还不甘心,次早朝,又复具状,坚请施行。哲宗不待阅毕,已大怒道:“你们不朕入英宗庙么?”说着,将本章撕碎,掷于地上,两人方才不敢复提。过了两天,又换了一个题目,联络了许多羽,请立刘贤妃为皇后。
原来,刘贤妃自废了孟后,便夕盼望册立,因为哲宗颇悔废后一事,所以蹉跎三载,未曾继立中宫。刘贤妃不胜觊望,格外献媚,终是没有消息。再嘱内侍郝随、刘友端,联络了章惇、蔡京,内外奏请,亦未见允。
累得刘贤妃望断秋波,不胜忧虑,就中只有一线希望,乃是后宫嫔御,皆没有生育。若得诞一麟儿,中宫的位置,自然可以到手,果然天从人愿,刘贤妃已经怀孕,遂东祷西祀期得一子。到了十月足,临盆分娩,居然生了皇子。这翻喜事非同小可,刘妃固是欢喜无尽,哲宗也快慰非凡!
于是宫廷内外,皆请立刘贤妃为后,奏章竟至一数上。哲宗遂命礼官备礼,册立刘氏为继后。
左正言邹浩,独上疏谏阻,说刘贤妃因与孟后争宠,以致废后,断不可以继位中宫。哲宗见了此奏,因面谕邹浩道:“这是前朝有过的,真宗立刘德妃不是如此么?”邹浩道:“祖宗德政,应该仿效的甚多。
陛下未能仿行,乃独取及小疵,恐后世难免遗议了。”哲宗闻言,变不答,及邹浩退出,心中觉得踌躇不决,遂将原疏发中书,饬令复议。
那立后废后一事,原是章惇一力主持,现在已经告成,平空里来了个邹浩要想阻挡,他如何容得?遂力斥邹浩狂妄,请加严惩。哲宗乃将浩削职除名,编管新州。
尚书右丞黄履入谏道:“浩感陛下知遇之恩犯颜进谏,今反置之死地,从此盈廷诸臣,无敢与陛下再论得失了。愿陛下改赐善地,无负孤忠。”哲宗不从,反出黄履知毫州。
初,翟人田画,系前枢密副使田况从子,与浩友善。元符中,田画入京监城门,常向浩说道:“君为何官,此时尚作寒蝉仗马么?”浩答道:“待得当进言,勉报君友。”到得朝廷立刘后,田画对同僚道:“志完若再不言,当与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