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抑候着左
虽然沉睡,也要惊醒,听政之暇,退居一室,或习书,或画墨竹以自遣,但一有政务,遂即弃去,绝不妨阻正事。宫内侍奉者,仅有内监、老妪,未尝用青年宫女,严申蓄养声伎之,布告中外,咸使遵守。
其子元瓘,年逾三十,尚未育子,亦不敢纳妾。元瓘马氏,深以无子为忧,常劝元瓘纳妾,庶可生子,以承宗祧。元瓘虽然心动,终以钱镠立法甚严,未经禀命得其许可,不敢擅纳姬妾,一,马氏入宫朝见,乘间以请。
钱镠尚不肯允!幸王妃亦以祧宗为虑,从旁相劝。钱镠始允元瓘纳妾,不加止。马氏得请,欣然而退,遂为元瓘广置姬侍。其后鄜氏生弘僔、弘倧。许氏生弘佐。吴氏生弘俶。
众妾生弘偡、弘亿、弘偓。弘仰、弘信,马氏皆亲自抚养视同己出,常置银鹿于帐前,唤诸儿坐于其上,以为嬉戏。
钱镠见元瓘纳妾生子,亦叹马氏之贤,常称扬马氏道:“吾家宗祀有主,皆汝之力也!”钱镠自得诸孙,颇为欣悦!
平宫中未尝夜宴,因于除夕,设椒盘,燃画烛,召子孙依次列坐,合家宴,命诸孙鼓胡琴,叙天伦之乐,酒至三行。
即命撤宴道:“莫令人称我为长夜之饮也。”后人读史至此,亦作宫词一首咏钱镠勤俭朴素道:惊枕敧听惊夜丸,长年布帐不知寒。
椒盘画烛逢今夕,唤取胡琴一再弹。又有宫词一首,赞马氏为元瓘广置妾侍,得生诸子,且能亲自抚养,视同己出。其贤殆不可及,直可垂为壶范其词道:樛木恩推壶化行,玉羊州载梦罴成。
宫闱镇喧何事,银鹿纷纷看戏婴。词中所咏之玉羊,乃是钱镠生元瓘之时,先有一胡僧,持玉羊来献道:“国主得此,当生贵子。”
钱镠谢而受之,遂以丁未年生瓘,适符胡僧玉羊之兆,故宫词中提及此事。钱镠以杭州水冲,海涛汹涌,民田受累,无有穷时,遂议定建筑扞海塘,以御海,择期兴工,因怒急湍,版筑不就,屡建屡毁,乃作表申告于天,祝祷于胥山祠,并涵诗置于海门道:“传语龙王并水府,钱塘借与筑钱城。”
投诗已毕,兴工再筑,仍为水冲而毁。钱镠怒道:“神有灵,应顾合郡生灵。我筑塘卫民,非有私意,奈何屡次毁坏我的工程,这样的神,我当之以示罚。”
于是,采山之竹,造箭三千枝,羽以鸿鹭之羽,饰以丹珠,炼火刚之铁为镞,造箭即成。用苇敷地,分箭六处,再斋戒沐浴,陈币以祭,其币咸分方位,东方用青,九十丈。
南方用赤,三十丈。西方用白,七十丈。北方用黑,八十丈。中央用黄,二十丈。鹿脯、煎饼、时果、清酒、枣脯、茅香、净水,各具六分,陈列香案,于丁丙夜三更子时,亲自致祭,上酒三行,虔诚祝祷道:六丁神君,玉女神,从宫兵六千万人,镠以此丹羽之矢,蛟灭怪,渴海枯渊,千百鬼,勿使妄干。
唯愿神君佐我,令我功行早就!祷告即毕,撤去香案祭礼,乘马回宫,独处静室,齐心一虑,养神蓄锐,预备明抗拒怒。
到得次,天才微明即便起身,梳洗已罢,更换礼服,头戴天平冠,身穿赭黄绣龙盘金袍,内衷青猊甲,横碧玉带,脚蹬粉底乌缎靴,真个是银盆白面生光彩,耿耿丹心照汗青,由侍从诸臣,率领卫士,拥护着出来。
文武僚属,早已齐集,参见礼毕。传令登程,一声令下,号炮齐鸣,鼓角迭起。钱镠在阶前,跨上了追风逐电能征惯战的白龙驹,前面列着仪仗,后面随着僚属,威风凛凛,志气昂昂,向钱塘江边而去,那杭州城内的人民,早已知道国主因筑扞海塘屡次为水冲毁,昨已祭告天地神只,要和神宣战,为民请命,此番前去。
正是乘着早的时候,要去神的。众百姓见了仪仗,已是声如雷,震动天地,待至钱镠乘马过来,一齐以手加额道:“国主为了我们,不辞辛劳去神,我们快去助威呀!”一声叫喊,早就聚集了无数百姓,追随于钱镠的马奔将出来助威。钱镠见百姓如此齐心,甚觉欢喜!
匆匆来到钱塘江边,停住了马,下了雕鞍,传命将特制的三千枝丹羽箭,取将过来,已预先选择五百名强弩手,各执硬弓,在岸旁侍候着。
钱镠吩咐每名强弩手,领箭六枝,一字排齐对定江面,待早来时,闻梆子响即行动,不得有误。五百名强弩手,奉了命令,排列齐整,专等来,便要发箭,须臾之间。
那早已经发动隐隐的似有千军万马之声,向江面涌来,一转眼,见一座银山势同崩裂一般,直卷入钱塘江中,那江水被头激动,也与没羽的箭一样,向四面,那声音比半空中的怒雷还要响上几倍。
钱镠见了,传令放箭。一声梆子响,那五百名梆子手一齐向怒去,说也奇怪,不过每人了五枝箭。
那如山一般的怒,已是退将下去,顿时风平静,一些声音也听不见了。众百姓见水已退,齐声高呼道:“主的福音,已退,我们从此可以永庆安澜了。”
那欢呼的声音,正如雷鸣一般,后人有宫词咏钱镠道:香茅脯枣佐清醅,水府函诗称霸才,夜半六丁趋海上,君主亲自回。钱镠见强弩手,每人只去五枝丹羽箭,那头已直退下去。
心中大喜!即命停止击,勘定海塘基础,以钱镠贯幢,用石建之,不过数月,塘工即成,又置龙山浙江二闸,以遏江入河,更辟候等门外,以利行旅,人民称便。海塘即成,钱镠因思自己少年时候贩盐为盗,出身微,今身登王位,富贵已极,古人有言:当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况我自唐僖宗时征讨黄巢,即离临安,至今已数十载,祖宗丘墓久未拜扫,现在国事定,理应回乡省墓,抚问亲,加恩闾里,方不负我这一生的事业。主张已定,遂下令旨,改其乡临安县为临安衣锦军,并择吉,起节还临安,省视茔陇。
到了启程这,旌旗蔽空,戟钺映,鼓吹丝竹之声,震动山谷。钱镠张着黄盖,骑了白龙驹,马前抓着一对一对的白龙旌凤节,金瓜银钺,以及红纱灯,金提炉等各种仪仗。
那执仪仗的,都是另行挑选来的青年子弟,锦衣花帽,十分美观,后面跟随着六百名水犀军,保护王驾,原来这水犀军乃是钱镠亲自训练的劲卒,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稍长大汉,武艺精通,弓马娴熟。
并且深明水性,不论江湖河海,任你水势如何湍急,都能没入其中数不出,真是陆斩虎豹,水断蛟龙,勇猛异常。
钱镠仗着这支水犀军,横行水陆,到处无敌,所以能够奠定吴越,化家为国,此时因回乡省墓,并非行军打仗,只挑了六名,作为护卫,直向临安进发。
那临安县尹,早已接天吴越王祭扫墓的令旨,已将钱氏祖茔修茸得整齐辉煌,便是钱镠幼年钓游之所,亦皆蒙以锦绣,甚至一树一石,曾经钱镠当憩息抚摹过的,也披红挂采,以示。
就是旧时卖盐的肩担,亦被乡人找寻了出来,韬以锦绣陈列着夸为盛事。钱镠驾到临安,除了全城的文武官属与地方人民及钱氏亲族都出郊十里,恭王驾外,还有一个九十余岁的老妪手携壶浆、角黍,拄着鸠枝,在道候。
那清道的人役,早经钱镠传谕,临安地方是孤故乡,老幼妇稚,悉邻里亲戚,任其从旁观看瞻仰,不准以势迫,所以,这个老妪年迈龙钟,候着道左,并没有人敢去驱逐,只不过暗中憎厌这个老怪物不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