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思想起来
这宫女细细地告诉他:自己原是官家小姐,小名儿唤作凤君,父亲现任范太守,自幼儿养在膝下,和哥哥同在书房伴读。父母十分宠爱,只因前年父亲在公事上恼犯了西安节度使。
他便要题本参奏,把俺父亲问成充军之罪,俺父亲急切无可解救,恰巧来了一位黄门官,奉旨到范地方来采选美女。
俺父亲为要解自己的罪名要紧,便狠一狠心肠,把他的亲生女儿献给黄门官,断送到这江都行宫里来。俺当时离别了亲生的父母,亲爱的哥哥,千里跋涉,到这清静孤苦的深宫里来。
又听得说当今万岁是一位多情的天子,凡是宫女,略长得平头整脸些的,都要得万岁的临幸。似俺这姿陋质,如何得起万岁的宠幸,俺一进宫来,便和同伴姐妹商量,要设法保全俺的贞节,又把自己所有的钗环银钱搜括起来。
统统去孝敬了那管事的宫监。亏得那宫监看俺可怜,又受了俺的孝敬,便替俺设法,派俺在这冷宫里充当宫女。
这宫里全养的是失宠年老的妃子,万岁爷从不曾来临幸过,因此俺也免得这个灾祸。宇文庆德又问她:每夜烧着香祷告些什么?这凤君说道:“俺第一支香,祷告父母安康。第二支香,祷告哥哥早得功名。第三支香,却祷告俺自己。”说着。
她忽觉得碍口,便停住不说了。庆德听了,便替他接下去说道:“祷告自己早得贵婿!”说着,便情不自地凑近脸去低低地问说:“俺替美人说得可是吗?”连连地问着,把个凤君问得含着羞,低下脖子去。
后来被庆德问急了,凤君忍不住噗哧一笑,伸一个纤指在庆德的眉心里戳了一下,说道:“将军真是一个鬼灵。”庆德趁势扑上去,拥住凤君的纤,嘴里不住地央告着道:“好美人儿,好心上人儿,俺便做你一个贵婿罢!
你须知道俺平是一个何等高傲的人,俺父母几次替俺做主,有许多富贵小姐,还有万岁家里的公主,都愿给俺做小,只因俺生平立誓,非得一个绝的女子,便甘一世孤独。
如今遇到了美人,一来是你的面貌,实在长得美丽动人。二来也是天缘凑合。不知怎的自从俺一见了美人以后,睡里梦里,也想着你,我这魂灵儿,全交给你了。
你倘然不答应我这亲事,我也做不得人了。”说着伏在凤君的酥上,忍不住洒下几点英雄泪来!
凤君听他絮絮滔滔地说了一大套,又见他低着头落下泪来。男儿的眼泪,是很有力量的,凤君的心,不觉软了下来,拿纤手去扶起他的头来。宇文庆德一耸身,站起来捧住凤君的粉腮儿。
正要亲她的樱,那凤君急避过脸去,和惊鸿一瞥般逃下龙椅来,躲在绣屏后面,只探出一个脸儿来,向庆德抿着嘴笑,这时月光正照进殿来,凤君的粉腮儿,映在月光下面,愈觉得娇动人。
庆德要上去捉她,凤君忙摇着手说道:“你我相爱,原不在这轻狂样儿,将军如今爱上婢子,要婢子嫁与将军做小。
那婢子也是愿意的,只是婢子也不是一个寻常女子,生平也曾立誓,非得一位极贵的夫婿,俺是也甘做一世老处女的。如今将军愿娶婢子,试问将军有怎样的富贵。”
那宇文庆德听了,便拍着自己的口说道:“俺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做到殿前少尉,如何不贵?家中现有父亲,传下来的百万家财,如何不富?”
谁知那凤君听了他的话,只是摇着头。庆德又说道:“俺父亲现做到屯卫将军,真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的不贵?”凤君听了,又摇了一摇头。
庆德又接着说道:“将来俺父亲高升了,俺怕不也是一位现现成成的屯卫将军了。”庆德不住嘴地夸张着,那凤君却也不住地摇着头。
宇文庆德把话也说穷了,便呆呆地看着凤君的脸儿,转问着她道:“依美人说来,要如何富贵,才得美人的心意?”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走近龙去,把手在龙上一拍,说道:“将军他能坐得这龙,才婢子的意呢。”
宇文庆德听了,好似耳边起了一个焦雷,把身体连退了三步,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凤君却依旧脸堆着笑,扭转了肢,站在面前。
宇文庆德看她这娇媚的神韵,实在舍她不下。又把一股勇气,从丹田里直冲上来,急急地说道:“美人敢是打谎吗?”那凤君指着天上的月儿说道:“明月在上,实共鉴之。”
宇文庆德忙抢步上前,拉住凤君的纤手,走出庭心去,双双跪倒。凤君低低地向月儿祷告着道:“将军成功之,所不如将军愿者,有如此钗。”
说着把云譬上的玉搔头拔下来,在石桌上一磕,磕成两半段,两人各拿着半段。这里宇文庆德也侃侃地说道:“所不如美人愿者,有如此袍。”
说者一手揭起袍角,一手拔下佩刀,飕的一声,把崭新的一只袍角,割下来与凤君,一手把凤君扶来,顺势把凤君抱在怀里,又要凑上去亲她的朱。
凤君笑着把袍角隔开说道:“留此一点为将军他成功之贺礼。”一转身出怀去,和烟云似地走上台阶。庆德追上去,凤君转过身来,只说了一句:“将军努力为之,待成功之,再行相见。”说着一缕烟似地进角门去了。
这里宇文庆德,独立苍苔,抬头向着天出了一回神,忽然把脚一顿,自言自语地说道:“拼俺的性命做去吧。”
说着大踏步地走到前殿去,领着一队御林军,悄悄地出宫去了。从这一夜起,宇文庆德便立定主意,要推翻隋室的江山,夺炀帝的宝座,他虽每夜一般地带领御林军进衍庆宫去巡查,但他每夜走到后院去守候一回,却不见凤君出来。
从此室迩人远,庆德要见他心上人的心思越浓,他要造反的心思也便越急,他在白天便在文武各官员家中跑,藉此探听各人的口气,又随处留心着起事的机会。
宇文庆德原是和司马德堪、裴虔通、元礼几位郎将,平素最是莫逆,他三个都是关中人,此次随驾到江都地方来,原是心中不愿意的。只说皇上来幸江都,少则百,多则半年,便回关中去的,不想如今一住三年,也从不曾听炀帝提起说要回銮。
他们都有家小住在关中的,久不回家,如何不要思念?如今又听说四处反,那关中也陷落在寇盗手中,自己又各有皇事在身,眼看着家乡烽火连天,不能翅归去,叫他们如何不想,如何不怨。每到怨恨的时候,便集几个平素知心的官员,在深房密院里商量一回。
这宇文庆德也常常被他们邀去商议大事,在六个月以前,炀帝下旨,着封德彝到丹去建造宫殿,又捉住数十万人夫,开掘从丹到余杭八百里新河,预备他迁都丹,并游幸永嘉,龙舟航行之路。
如今到了限期,封德彝居然一律完工,前来缴旨,那炀帝此时,正因在江都住得厌了,听说丹宫殿完工,便心中大喜!
一面下旨嘉奖封德彝的功劳,又赏他金银彩绢。一面下旨各有司,并侍卫衙门,限一个月内,俱要整顿车驾军马,随驾迁都丹宫,如有迁延不遵者,立即斩首。
这旨意一下,别的官员且不打紧,却触恼了元礼、司马德堪、裴虔通一班郎将,再加宇文庆德从中鼓煽着,大家约在黄昏时候,在营中商议。
司马德堪说道:“我等离别家乡,已有数年,谁不夜想念父母家小?近来听说刘武周占据了汾宫,又听说李渊打破关中,眼见得家中父母子,都要遭他的荼毒,思想起来,寸心苦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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