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前行安稳

　　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民不敢诉，有司不敢以闻，茹毒饮痛，穷而无告。陛下不思所以救之，臣实惧焉。今天下虽朔方、陇西有仆固、吐蕃之忧，邠茎凤翔之兵，足以当之矣。

　　东南洎海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无用之兵，臣实不知其何因。

　　假令居安思危，自可扼要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粮储扉屦之赀，充疲人贡赋，岁可减国粮之半，陛下岂可迟疑于改作，使率土之患甚一乎？

　　休兵息民，庶可保元气而维国脉，幸陛下采纳焉。”独孤及所以上这疏，只因当时元载当道，专事峻削，凡苗一亩，税钱十五，不待秋收，即应税称为青苗钱。

　　适值畿内麦，十亩取一，谓即古时什一税法，实皆是额外加征，人民困苦不堪。当时代宗阅了独孤及奏章，心下虽是明白，只因优柔寡断，亦不能依奏行去。

　　更可笑的，是迷信佛教。下旨命百官至光顺门浮屠像，像系由内官扮演，仿佛如戏中神鬼，或面涂杂，或脸戴假具，并用着音乐卤簿，作为护卫。

　　后面随着二宝舆，舆中置《仁王经》，此经系由大内颁出，移往资圣西明寺。令胡僧不空等，踞着高座讲经说法，令百官俱衣朝服听讲。

　　当时只因鱼朝恩、元载、王猪一班权，都貌为好佛，又有兵部侍郎杜鸿渐，新任同平章事，因合权的意思，也上奏章称佛法无边，虔心皈依，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一时在寺中添设讲座，多至百余，当时称为百高座。

　　代宗也被他们煽惑，时时人寺听经。这里君臣讲经正讲得热闹，忽接连得到奉天同州盩厔的一带守吏各呈告急文书！

　　称仆固怀恩又引北方夷狄来寇，快入国境了。代宗初还不信，嗣又接郭子仪奏章，略言：“叛贼怀恩，嗾使回纥、吐蕃、吐谷浑、项、奴刺等虏，分道入寇：吐蕃自北道趋奉天，项自东道趋同州，吐谷浑、奴刺自西道趋厔盩。

　　回纥为吐蕃后应。怀恩率领朔方兵，又为杂虏内应。铁骑如飞，约有数十万众，杀奔中原而来。”

　　代宗这才慌张起来！即由寺回朝下旨，令凤翔、滑濮、邠宁、镇西、河南、淮西诸节度各出兵，扼守冲要，阻截寇锋。敕使方发，幸接得一大喜报说：“怀恩途中遇疾，还至鸣沙已经暴死。”

　　鱼朝恩、元载等闻信相率入贺，并归功于佛法。代宗亦十分喜慰，谁知只隔了一二，风声又紧！

　　怀恩部众，由叛将范志诚接领，仍进攻茎，吐蕃兵已薄奉天，乃始罢百高座讲经，急下旨令郭子仪屯茎，命将军白元光、浑进屯奉天，一面调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出镇凤翔，渭北节度使李光进移守云，镇西节度使马璘，河南节度使郝廷玉，并驻便桥，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转扼东渭桥，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屯同州，鄜坊节度使杜冕屯坊州，内侍骆奉仙将军李越屯盩厔。

　　布置已定，代宗亲将六军，驻扎苑中，下令亲征。鱼朝恩推说筹备军饷，趁势搜括，大索士民私马，且令城中男子，各着皂衣，充作兵，城门二开一，阖城大骇！多半逾墙凿窦，逃匿郊外。

　　一百官入朝，立班已久，阁门好半不开，蓦闻兽环响，朝恩率军十余人刃而出，顾语群臣道：“吐蕃人犯郊畿，车驾幸河中，敢问诸公以为何如？”

　　一时朝公卿，俱错愕不知所对，独有刘给事出班抗声道：“鱼公造反么？今大军云集，不知戮力御寇，乃挟天子蒙尘，弃宗庙社稷而去，非反而何？”朝恩被他一揭破，却也哑然无语，始将阁门开放。代宗视朝，与群臣商议军情。

　　正商议时候，可巧奉天传来捷音，朔方兵马使浑瑊入援奉天，袭击虏营，擒一虏将，斩首千余级。代宗闻报大喜，立遣中使传奖谕，随即退朝。

　　会大雨连旬，寇不能进，吐蕃将尚结悉赞摩、马重英等大掠而去。庐舍田里，焚劫殆尽。代宗闻吐蕃兵退去，愈信是佛光普照，仍令寺僧讲经。

　　那知吐蕃兵退至邠州，遇着回纥兵到，又联军进围茎，郭子仪在茎城，命诸将严行守御，相持不战。二虏见城守谨严。

　　即退屯北原，越宿复至城下，子仪令牙将李光瓒赴回纥营责他弃盟背好自失信用，今怀恩已遭天殛，郭公在此屯军，和请共击吐蕃，战可预约时。

　　回纥都督蔡葛罗惊问光瓒道：“郭公在此，可得拜见，只怕汝以此给我。”光瓒道：“郭公遣我来营，何敢相绐。”蔡葛罗道：“郭公如在，请来面议。”

　　光瓒即以此语还报子仪，子仪道：“寇众我寡，难以力胜，我朝待回纥不薄，不若身而去，以大义责之，免动干戈。”言毕行！诸将请选铁骑五百随行，子仪道：“五百骑怎敌十万众，此举非徒无益，且足启疑。”

　　说罢！便一跃上马，扬鞭出营，子仪第三子名曦，亦随父在军，急叩马谏道：“大人为国家元帅，奈何轻以身饵虏。”

　　子仪道：“今若与战，父子俱死，国家亦危。若往示至诚，幸得修和，不但利国，并且利家，即使虏众不从，我为国殉难，也自问无愧矣。”说至此，即把手中鞭一挥道：“去！”头也不回地去了，背后只随着数骑将。

　　至回纥营前，令随骑先行，传呼道：“郭令公来！”回纥兵闻之，人人大惊，药葛罗正执弓注矢立马营前。子仪远远望见，急免胄卸甲，投下马而入。药葛罗回顾部下道：“果是郭令公。”

　　说着也翻身下马，掷去弓矢，鞠躬下拜。回纥将士，亦一齐下马罗拜，口称参见郭令公。子仪忙欠身还礼，且执药葛罗手。

　　正言相责道：“汝回纥为唐室立功，唐天子待汝也不为薄，奈何自负前约，深入我腹地，弃前功，结后怨，背恩德，助叛逆，窃为汝国不取。

　　况怀恩叛君弃母，宁知感汝，今且殛死，我特前来劝勉。如从我言，汝即退兵。如不从我言，则听汝辈杀我，但汝若杀我，则我将士，亦必致死力以杀汝等，汝等亦无生还之望矣。”

　　药葛罗闻郭子仪一番慷慨之谈，不觉出惶恐的神色来，忙鞠躬答道：“怀恩谎言唐天子已晏驾，令公亦去世，中国无主，我故前来。今得见令公，始知怀恩欺我。且怀恩已受天诛，我辈与令公即无仇怨，岂肯以兵戎相见。”

　　子仪乘机说道：“吐蕃无道，乘我国有，不顾甥舅旧谊，入寇京畿，所掠财物，不可胜载，马牛杂畜，弥漫百里。此不啻代汝搜罗，今汝等能全师修好，破敌致富，为汝国计，无逾此着矣。”

　　药葛罗大为感动道：“我为怀恩所误，负公诚深，今请为公力击吐蕃，自赎前愆。”说着，药葛罗领着子仪出观阵容，回纥兵分左右两翼，见郭子仪来，稍稍前进，郭曦随在身后，深防不测，亦引兵向前。子仪挥曦使退，惟令左右取酒，酒已取至，与药葛罗宣誓。

　　药葛罗请子仪宣言，子仪取酒酹地道：“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将相亦万岁！如有负约，身殒阵前，家族灭绝！”誓毕，斟酒递与药葛罗。

　　药葛罗亦接酒酹地道：“如令公誓！”子仪再令部将与回纥部酋相见，回纥将士大喜道：“此次出军，曾有二巫预言，前行安稳，见一大人而还。今果然应验了！”

　　子仪乃从容与别，率军还城。药葛罗即遣部酋石野那等入觐代宗，一面与奉天守将白元光合击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