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眉毫俱白

　　只因一连三三夜，忙着剪彩裁锦，不得好生安睡。因此一睡下去，却不易醒来。到了傍晚时分，炀帝反先是醉醒，觉得脚后有人。

　　他便微抬身儿，悄悄瞧时，只见梁夫人，闭上了小眼珠儿，兀是睡得甚酣，微微芳息，吹气如兰。两个小酒涡儿，鲜得似玫瑰一般，睡态如画，别饶丰韵，不由的勾起了火。炀帝真个会玩。

　　他也不去推醒梁夫人，便轻手轻脚，替梁夫人钮扣儿松，罗带儿解，轻轻的褪下绣，梁夫人兀是没有惊醒。炀帝才了龙袍，下了罗帏，钻入了锦被。

　　迨到梁夫人梦中惊醒，已给炀帝高据上游，占了胜势。梁夫人娇微微，轻呼了一声“捉贼！”

　　炀帝反怔住了，梁夫人又低语道：“圣上偷渡玉人关，岂不是贼？”炀帝方始明白，笑道：“窃玉偷香，原是有的呀！”他们两个颠鸾倒凤了一回，各觉神疲力乏，又股睡去。

　　从此，炀帝一连好几天，留在景明苑中和梁夫人甚是洽，只是那假花假叶，颜色容易黯敝，苑中的人便时常掉换，仍见鲜。这天，炀帝午膳方过，一个儿信步闲游，不觉到了清修苑的水湾头。

　　只见两岸的假桃花，宛似真的一般，在枝头动摇。又见水面上，漾漾飘出了几片桃花瓣。炀帝不自语道：“落花随水，要是换了真的，还觉动人情绪。”

　　忽闻背后有人娇语道：“圣上站在这里，自言自语些什么？”炀帝回头瞧视，却是影纹苑的刘云芬。

　　炀帝笑问她道：“夫人上哪里去？”云芬道：“妾要上清修苑去，和秦夫人讨个绣鞋样儿。”炀帝点头笑道：“她的鞋样儿，确是好的。

　　朕也好久不上清修苑去了，此刻和夫人同去一游。”云芬含笑道：“这边有小船停着，待妾挥桨，圣上好下船了。”

　　炀帝便自坐入小船，由云芬轻分绿波，沿了湾儿过去。炀帝见水面上的桃花瓣儿，一路不绝，觉得好玩，用手捞起了几瓣，仔细看时，却吃了一惊。连呼：“奇了！”

　　云芬笑道：“圣上怎又失惊称奇？”炀帝道：“水面上的桃花瓣儿，朕还当作剪彩做成，此刻捞起观看，却是片片真花。夫人若是不信，请看花瓣儿现在。”云芬接了看时，果是不假。

　　凑在鼻子上嗅了嗅道：“还微有香气呢，那真奇了。严冬气候，怎会有这般鲜的桃花，不要这一条水，接通了仙源？”炀帝笑道：“胡说！

　　这条水湾，原是造苑时开挖，只和北海相通，哪里会接通了仙源。”哪知小船越到里面，水中的桃花瓣，越是多了，竟是一阵阵的接连不断。

　　炀帝和云芬两个，兀是猜疑不出。过了一半水程，云芬忽道：“妾已明白了，这个桃花瓣儿，定是秦夫人的玄虚，引人入胜。”炀帝点头道：“也是意中事。”正说时，面来了一叶小船，船上坐着一人，正是秦夫人。纤手挥着轻桨，分波而来。

　　见了梁夫人和炀帝，便道：“可是上妾苑中去？”炀帝点头道：“原是要见夫人。”秦夫人便掉转了船头道：“那是回去了。”炀帝即问她道：“夫人怎来这么多的鲜桃花？”秦夫人笑道：“圣上又和妾打趣了，这些桃花，也都是做的。”

　　炀帝急道：“夫人不要欺朕了，朕已察破水上的桃花瓣儿，都是真花，夫人还假惺惺地作甚？”

　　秦夫人听了，好生奇异，便也在水面上捞得了几瓣花片，惊得失声道奇。炀帝见秦夫人这般光景，便和梁夫人道：“竟也不是秦夫人的玄虚，那是更奇了。”

　　秦夫人却道：“妾当作圣上打趣，不道却是真的。”云芬笑道：“妾和圣上却当作夫人的玄虚哩！”秦夫人道：“妾哪里有这许多桃花瓣儿。”

　　他们一边说，一边沿了湾儿过去，行经一棵大柳树跟首，只见妥娘立在水边，将一把把的桃花瓣，洒到水里。

　　炀帝哈哈笑道：“原来又是你的玄虚，怎来的鲜花瓣儿？”妥娘笑道：“还是间花落，妾收集在一起，用蜡盒封了，留到如今，尚是芳鲜，便洒入水中作耍，却引入了圣上到来！”

　　正是：洒出一片桃花水，错疑到武陵源。＊＊＊东一声锣，西一声鼓，笙簧并奏，萧笛曼吹。一对对的龙凤灯儿，在翠池边过去。

　　接着各奇各式的花灯、鸟灯、水族灯、走兽灯，依次的行过，最后却是太常的一行乐户，都是年轻俊秀的子弟，由太常少卿裴緼率领着，到那翠池边，引凤亭前，拜见炀帝和萧皇后，原来裴緼前奉炀帝旨意，练习一般乐户，备作启民可汗入京时行乐。

　　炀帝又得启民奏表，表称明元旦，前来朝见，这时已将岁暮，炀帝便传问裴緼，练习的乐户，可已纯？当时裴緼奏复道：“一般乐户，不但八音六律，吹拍成腔，便是各项杂戏，也已练习纯，颇有可观。”

　　炀帝得奏大喜，这晚便命试演。因此西苑里面，虽在残冬的寒夜，倒见万分热闹，照耀如同白昼。

　　炀帝和萧皇后，十六苑夫人，以及几个心宠的美人，依着老例，围坐一席，酒肴筵。裴緼率了乐户来见，炀帝即命依次奏技，裴緼遂与众乐户退下。不到半个时辰。

　　忽见翠池中，波汹涌，蓦的水势中分，跃出了一只怪兽。头生一角，双目如火，间大身，尾儿蓬松，既不像虎，又不似牛，口中却能出水来，飞溅到岸上。

　　秦夫人胆子甚小，慌道：“这个怪东西，不要蹿上岸儿，闹出祸事！”炀帝笑道：“夫人怕它作甚，原是人扮的猞猁，又不是真的！”

　　萧皇后笑道：“扮得倒也好，竟分不出真假，妾原在不解，怎会池子里面，却有这般怪物？”秦夫人也笑了道：“使妾倒吃了一个虚惊。”再向池中瞧时，只见一尾鲸鱼，缓缓游泳过来，猞猁兽头扑去，鲸鱼头一侧，猞猁兽扑了一个空。

　　鲸鱼的尾儿，已如鞭一般的掉将过来，向猞猁兽扑了一个空。鲸鱼的尾儿，已如鞭一般的掉将过来，向猞猁兽扫去。

　　猞猁兽一声怪吼，避过了鲸鱼尾儿，便蹿上了鱼背。张开了大口，向鲸鱼脊背咬去。鲸鱼的身子一侧，猞猁兽立足不稳，翻身落水。

　　炀帝不觉大笑，猛见猞猁兽在波中打了一个滚儿，把他的一个大头，狠命的向鲸鱼身上撞去，嚓的一声，撞个正着。把个鲸鱼，撞得三尺多高，好不有势，雅云忍不住呼采，忽见鲸鱼落入了波中，头摇尾掉，几个打滚。

　　适到翻出波面，已是变了一条八尺多长的金龙。张牙舞爪，向猞猁兽扑去。猞猁兽一见金龙，慌得掉转身躯，扑水而逃。金栊哪里肯放他逃去，紧紧追赶，正要追着的当子，波中现出了一只大。背上站着一个人，浑身道家装束。

　　手中执了一柄宝剑，让过了猞猁兽，阻住了金龙，将宝剑向龙头砍去。金龙避开剑锋，展开五爪，去抓那个道人。道人身子往下一挫，避过龙抓，将宝剑向龙斩下。

　　金龙向前一蹿，掼过龙尾，向道人的下三路扫去。道人双足一跃，龙尾却将那只大卷了去。待到道人双足落下，便踏了一个空，扑通声中，坠入了波心。累得观看的人，齐声发笑。

　　引凤亭中的炀帝和萧皇后、十六苑夫人等，也是笑声不绝，这时金龙得了胜利，好不得意，把尾巴一掼，那只大，壳的一声，掼在池岸上。

　　忽见波中一声水响，钻出了一个老道人，银髯飘拂，眉毫俱白，手中执了一柄芭蕉小扇，跨坐在先前逃遁的猞猁兽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