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很觉动听
当有御史吕恩诚等,群起非难,合疏纠弹,奏上不报,反谪吕恩诚为广西佥事。其余诸人愤愤不平,一齐辞职归休。参政许有壬对于此举也深为扼腕,闻得停止科举的诏书已经缮好,不过尚未盖玺。
他忍耐不住,便至秦王伯颜邸中请谒。伯颜接见之下,有壬遂即问道:“太师主持政柄,作育人才,奈何对于停止科举这样大事。也不竭力挽回?”
伯颜本与彻里帖木儿结为私,听了有壬的话,不怒道:“科举有何用处?台臣前奏劾彻里帖木儿,已行迁谪,你难道还要蹈他们的覆辙么?”
有壬闻言,朗声答道:“有壬受国厚恩,备位参政,但知此事有利于国,或有害于国,若无利于国。而反有害之事,虽鼎镬在前,亦必极言无隐,不知什么叫做覆辙!”伯颜仍复怒言道:“前次御史三十人,参劾彻里帖木儿,想必是你授意的了。”
有壬道:“太师擢彻里帖木儿入任中书,御史三十人不畏太师,乃听有壬指使,难道有壬的权力比太师还大么?”伯颜闻得此言,方掀髯微笑,似乎怒意稍解。
有壬又道:“科举若罢,天下才人定多缺望。”伯颜道:“历来举子多以赃败,朝廷罗糜许多金钱,反好了一班贪官污吏,我的意思甚不为然。”
有壬道:“当初科举未行的时候,台中赃罚无数,并非尽出举子,太师何得因噎废食?”伯颜道:“据我看来,举子甚多,可以任用的人才,只有参政一人。”
有壬道:“近时若张梦臣、马伯庸等人皆可委以大任,就以擅长文字的欧元而论,亦非他人所及,如何说无人可以委任呢?”伯颜道“科举虽停,士子求丰衣美食,亦能向学,何必定行科举?”
有壬道:“有志之士,其志不在温,不过有了科举,便可以此为阶梯,他立朝议政,报国抒才,皆可由此进行了。”伯颜沉思了一会儿道:“科举取士,实在有碍选法。以自不得不废。”
有壬道:“今通事、知印等,天下凡三千三百余名,今岁自四月至九月,白身补官,受宣入仕,计有七十三人。
若科举定例,每岁只有三十余人。据此复计,选法与科举并没有什么妨害。况科举之制,已奉行了数十年,祖宗成法,非有弊无利,确有证据者,不可任意废除,还请太师明察。”伯颜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事已有定议,如何还可撤销?参政也应原谅我的苦衷。”有壬闻得此言,无话可以再说,只得起身告辞。
伯颜送出有壬,暗中想道:这个人深为可恼!他胆敢与我反对,我定要在大庭广众之地折辱他一番,使之知我厉害。
当下默默地筹划了一会儿,即于次入朝面帝,请顺帝将停止科举的诏书盖了御宝,遂将诏书带了出来,宣召百官,提名指定许有壬,要他列为班首,恭读诏书。
有壬此时尚未知是何诏书,奉了命令,便从伯颜手中接过诏敕。及至一看,却是一道停办科举的诏书,其时读不可,不读又不能,只得勉勉强强地诵读了一遍,始将此诏发落。治书侍御史普化,俟其读毕,却望着他一笑,把个许有壬羞惭得无地自容。
及至退班,普化又向有壬说道:“参政可谓过河拆桥了。”有壬面红晕,一言不发,回至寓中称疾不出。
你道有壬为何如此惭愧?只因他与普化本是要好的朋友,当停废科举之议发生,曾对普化说,定要争回此事。普化劝他道:如今伯颜当权,无可容喙,不如见机而作,做个仗马寒蝉,免得自讨苦吃。”
有壬因一时气愤,不以其言为然,即与普化誓,决意要力争此举。现在到如此结果,面子上怎样得下?因此引为奇大辱,只得称疾不出了。
科举既然停废,伯颜又敕所在的行学贡士庄田之租,一律改给宿卫衣粮。卫士得了这一项进款,自然十分感激伯颜。唯有一班士子,不胜怨恨,但此时朝权尽在伯颜掌握,无可如何,也只得饮恨声罢了。
那时天象叠呈变异,忽报荧惑犯南斗,忽报辰星犯房宿,忽报太犯太微垣。其余如太白昼现,太白经天等各种变异,几乎没有一月没有。顺帝倒也很是关心,便召伯颜商议,如何就可消灭灾异。伯颜奏道:“星象告变,与人事并无关系,陛下何用忧虎!”
顺帝道:“自从我朝入主中原,寿祚延长,莫如世祖。世祖的年号乃是至元,朕思缵承祖统,现应效法世祖。
现批从本年起,将年号只改为至元元年,卿意以为如何?”伯颜道:“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要如何便如何,区区年号,改与不改,毫无关系,何劳垂询。”顺帝闻言,遂决意改本年为至元元年。
这事传入谏官耳内,又不免头接耳,互相议论。监察御史李好文便上疏谏止,正在执笔起草,忽然家人报告,改元的诏书已下。
好文即至御史台省索取诏书,回家观看,只见上面写道:朕只绍天明,入綦丕绪,于今三年,夙夜寅畏,罔敢怠荒。兹者,年谷顺成,海宇清,朕方增修厥德,以敬天恤民为务。
属太史上言:星文告儆,将朕德菲薄,有所未逮欤?天心仁爱,俾予以治,有所告戒欤?弭灾有道,善政为先,更号纪元,实唯旧典。唯世祖皇帝,在位长久,天人协和,诸福咸至,祖述之志,良切朕怀,今特改元统三年,仍为至元元年。通遵成典,诞布宽条,庶格祯祥,永绥景祚,可赦天下。
好文看罢这道诏书,不住哑然失笑。再回头一看,见自己的奏稿仍在案上。墨迹初干,砚凹犹,便随手提起笔来,写出时弊十余条,言比世祖时代的得失,相去甚远。
结束之处,却说陛下有志祖述,应速去时弊,方可仰承祖统,以绵久远。属稿既成,又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自觉语语中肯,绝无剩义,心内十分得意,立即端楷誊写,入呈御览。
待了数,音响全无,大约又搁置起来了。好文愈加觉得心内气闷,只得出去消遣一会,以去闷怀。
他和参政许有壬本是知,遂乘着此时前去拜访。其时有壬旧恨已经消灭,久已消假视事,见了好文,两下里谈起国事。
好文道:“如今改元的诏敕已下,仍旧袭用至元二字,真是从古至今,未曾见过的奇事。我在数之前,曾经拜表入呈御览,至今未见批答,难道又留中不发了么?”许有壬道:“现在的朝政,也太糟糕了。改元的事情还是小事哩。”
好文道:“除了这事以外,难道还有旁的事情么?”许有壬道:“目今又尊为崇太后,你难道还未听见么?”好文道:“不错!
前次下诏,命台臣特议尊崇之礼,我亦与议一二次。据我看来,不过加几个为崇的字面,也就罢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许有壬道:“有人献议请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你难道没有听见么?”
好文笑道:“这样无稽之言如何得能邀准,只有付之一笑,任他说去,何必过问呢?”许有壬道:“你说他是无稽之言,不能邀准,哪里知道,宫中闻得这话,很觉动听,竟要实行哩。”
好文不笑道:“太皇太后,乃历代尊崇祖母的徽号,现在的太后乃是皇上的婶母,怎么加得上呢?”许有壬道:“这个道理,谁不知道,无如皇上以为可行,皇太后也心喜这个称号,自然就要见于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