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巨人轻叹

　　正在被一层逐步加深的黑暗所慢慢浸染，眼前的世界，正在逐渐的模糊中崩塌。黑暗，虚无，然后是…彻底的安静。“锁眼中的填溢，亦是吾之门扉的旋动。”

　　空灵的人语声响，在夏天自身意识濒临崩溃的刹那，像是一道划过大脑的电，迅速过了将死之人的整个脑回路中。

　　感受到那股音律诡异、完全分不清声源别的话语在大脑中回，夏天正在逐渐崩溃的意识，像是突然注入一剂高强的肾上腺素般，重新恢复了活力，眼前的世界也再一次变得逐渐清明起来。

　　“脑子里有人的声音…谁？是谁刚才在说话？”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缓慢的恢复当中，夏天用力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忙不迭地口问道。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是…什么情况？那个男人，他的动作停下来了？”昏暗的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夏天疑惑地盯着远方一动不动的阴冷男人。他那张挂狂妄笑意的面颊保持着定格状态，此刻看上去就多出了几分略显滑稽的味道。

　　“不…他背后那盏破路灯，现在也不闪烁了…大叔伤口里的血也不往外了，也就是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然而，周围的一切其实不仅仅是静止而已，很快夏天就发现了这一点。

　　在夏天低头的轻轻一瞥下，他才发现，入自己口的酒瓶碎片，正在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如同正被透明的手臂拉扯着般，一丝丝地朝向倒翻的伤口外慢慢动着。

　　而当酒瓶碎片退出人体之后，像是干裂土地般翻卷的干瘪伤口，也同样缓慢地重新向着中心合拢，无形的针线在闭合的伤口两侧任意穿梭，实施着一场毫无瑕疵可言的纫手术。

　　甚至于连从自己身体中洒出去的血，也在此时，晃悠悠地浮动于半空当中，合并连成了一条条整齐的猩红细线，态的线身在空中缓慢地动着，像是时光倒似的，重新回归到夏天的身体当中。

　　“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你妹的没有一件是我在教科书上学到过的啊！我他妈义务教育、非义务教育混了这么多年，倒头来还能撞上鬼了？”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脑袋失灵，夏天本能地发出一声大叫。周围静得出奇，除了夏天因为惊疑而发出的嚷嚷声外，再无其他任何声响。

　　在下一刻，夏天的视野当中，周遭的一切事物，包括趴在自己身上的爱德华、面容狰狞的狂笑男人维多、正被维多捆在身前晕过去的女人，包括这条小巷子中的一切景物，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老旧的墙纸般，逐渐褪、泛黄。

　　最后化作完全的单调惨白，一片片从应有的位置处分解、剥落，褪的落纸片还在半空中飞舞便瞬时更进一步地分解着，直至完全湮灭得连灰烬也不剩下。这片空间的一切事物，只在瞬间便彻底湮没。

　　除了蔓无尽头的空彻白色外，夏天就再也望不见其他任何景致了。没有生物存在、没有星空存在、没有光线存在。

　　甚至于连夏天自己立足的地面，似乎也完全在浸染一切的白色中消失了，如果不是自己尚且还能感受到触地的实在感，夏天都不能确定自己在这片苍茫的白色空间中是处于何种状态了。

　　“呼…上面也是，下面也是，都是彻彻底底的白色啊！除了白色以外，好像这块地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呀，难不成…这就是人死后的世界了嘛？”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震惊的心态，夏天嘴中郁闷地念叨了几句，从苍白的地面上缓缓起身站立。

　　“新的契纹者？爱德华那家伙，也终于死了么…”只是刚刚立直了扳，那阵极为空灵的声响便再度响彻在夏天的脑海当中。

　　“爱德华？好像是那个大叔的名字…等等，这个声音…你，在说话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在哪里啊？！”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在确保自己应该不是做梦后，夏天又左右仔细回望了一下周遭环境，结果却依然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吾为何物？有意思…很多代的契纹者都没有问过我这种问题，看来你小子不是白痴。就是故意在挑衅吾了…”

　　贯穿夏天脑海的声响骤起波澜，而后便沉寂而下。“挑衅？不不不，我既不是白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位兄台，你要是知道什么麻烦还请告诉我一声，话说这里一片白乎乎的，算是天堂么？”

　　“…”“咔…咔咔咔咔咔！”在夏天的脚底下，大量的斑驳裂纹像是逐渐蔓延的蛛网般，以他站立的位置为圆心起，瞬间覆了整片白色的大地。“地面…在晃动？！”

　　在下一秒，没有留给夏天任何反应的空间，破碎的白色地壳中，一只同样通体苍白的大手悍然突破地面的倒翻裂隙，将来不及做出任何准备的男人稳稳托于掌中，朝向天空高高地举去。

　　“我靠！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猝不及防下被巨手高高地举向天空当中，夏天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边躬半趴在地上，竭尽全力稳定自己的重心。

　　“吾的双瞳窥视着黑暗，吾的双臂撼动着星辰，吾的双脚践踏着生灵。”空灵的声调以音量放大的姿态再次出现，贯彻撕裂这整个白色的空间。

　　“吐星辰，消融月，镌刻此名于魔柱，此即为诸生渴望之姿。”巨大的白色手臂通达天空，顺着苍白的延伸手腕，巨人的轮廓如破海般浮出粉碎的地面。

　　“浓稠的血在金酒杯中涤，甘美的甜酒在红血管中窜，饮下这口糜烂的浆，纹上这件奉魔的新衣，吾等的门扉也将自此开。”低的语调戛然而止。托住夏天的手掌也在此刻停止了上移。

　　“所罗门王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立足于第三十一魔柱，位阶统领，名为佛拉士，在此与下一任契纹者会面。”

　　呆立在巨人的手掌当中，夏天的面前，一张类似中年男人、却通体覆银白色鳞片的巨大面孔，正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一丝话语。呆呆地站在原地。

　　或者说是现在的巨大手掌中，夏天的嘴巴已经惊到半晌都合不拢嘴，两只手臂也像是抽风般在半空中比比划划，却无法冷静下来做出任何能够进行沟通的有效方式。

　　“有趣的人类，不懂得任何魔人世界的规则，却偏偏卷入了这场风波…吾能够看透你的回忆，看来刚才你的所言倒是并无虚假。”巨大的人面以一双红色的眼眸盯视住掌中慌乱的夏天，作出一副似乎饶有兴趣的姿态。

　　“我…呼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现在还没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手脚搐了半天，夏天终于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强制对大脑进行冷处理后以近乎咆哮的大吼向着对方发问。

　　“放心，你并没有死，或者更恰当地来说，你应该是在将死的时候，触发了与失去契纹者的吾之联系，从而在生命消亡的前一刻进入吾的居所当中，获得了由吾赐予的第二条性命。”“第二条…性命？”“正是如此，不过你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就算吾已失去了契纹者，你又为什么能够触发与吾的血脉联系呢…你的灵魂本质…”巨人的脸庞向着夏天的位置凑了凑，巨大的红色眼睑甚至几乎就要碰到夏天的鼻尖了。

　　“无法看透的黑色…那块浓厚的翳…非常有趣，这种灵魂的颜色嘛，上一次看见…唔…也就是那个男人具有了。”木木地盯着夏天看了一阵，巨人轻叹一声，重新向后撤回了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