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强制(2)
在研究会的棋手们沉浸在飞刀建功的憧憬中时,比赛如期开始了。
矮国棋院是这次预选赛的比赛场地,上午九点半过后,棋手们陆续来到这里。
这是一幢五层小楼,就座落在汉城的城东区,旁边紧邻的是城东的商业区,进门口处有一个用中文写的牌子“韩国棋院。”对于韩、两国棋手而言,中文大家都是识得一些的,尤其是日本,他们那里汉字应用的更加广泛一些。事实上韩国以往也是大多数店铺拥有中文标识的,只是最近一些年里韩国刻意忽略汉字对他们的影响力,渐渐的历史上对韩国文化影响力极深的汉字标识才慢慢消亡。
中国的参赛棋手中大多都是这里的常客,像每年的三星、L两大杯赛都是有这规模相仿的预选赛,因此一线棋手们多是要来参加的,只有方圆这个业余棋手和刚刚打上职业段位的张景新是第一次来到韩国棋院。进入赛场前,有相的各国棋手间互相打着招呼,都是等着开赛前一刻才进入赛场的。
赛场相当的大,二百余桌对局壮观是壮观,但还是有些稍稍紧张了,桌与桌之间空隙都不很大,棋手要离开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了。好在淘汰制比赛,到了明天就宽敞许多了。
张景新有些紧张,眼睛不住向着赛场四周打量,一丝停顿下来的意思也没有。方圆见状微微摇头道:“景新,放松心情。权当对内训练好了。”
卑虽如此,不过张景新显然难以做到将这国际赛事当作对内训练的这份心情,只见他略略答应,可眼珠还是不住转着,小脸蛋也不知因为炎热还是紧张得通红。
到了眼前地形势。方圆也无法在开解,好在这次张景新来也不过是一次体验,要让他马上成功出线,这任务未免过于严峻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方圆指指标明张景新的对局台次道:“赶紧过去吧!”
张景新点点头便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走了两步之后才回头说道:“我会努力的!”说完这话,小脸上也转为一种刚毅的表情。方圆瞧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如可刻意反为不美,估计张景新这第一局怕是就要被淘汰出局了。
方圆收拾心情漫步走向自己地桌前坐了下去,伸手轻轻抚摩一下木质棋盘,感受一下其中的纹理。触手后那细腻、光滑的感觉让方圆越发平静下来。
这时,林清五段也出现在棋桌旁边,他看了看台号,再看看正在抚摩棋盘的方圆点点头便坐了下去。眼见方圆那舒缓地动作,内心以为方圆在平息心中的紧张和激动,于是愈发瞧不起眼前这位业余棋手了,当下也不招呼,只管稳稳地坐了下去闭目养神。
两人就这么相对静坐,无声的世界倒是反应出一丝肃杀气氛,与这即将开始对局有些许温和之处。
随着裁判长的一声令下,林清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抓起一把白子反手搁置到棋盘之上。
简单猜先之后。方圆得了白棋,比赛也就此正式开始。
林清落子的时候,别的桌子上早已经开始,因为猜先的缘故,这桌比别人要晚了两分钟左右,不过对这些东西,方圆并不在意,下棋本就应该缓缓而行的。
面对黑棋的起始左上角左侧小目,方圆马上应以右下星位。这手棋方圆并没有做多少的考虑,因为对林清不熟悉,就根本谈不上什么针对了,只是凭借自己地感觉在下。而黑棋的下一手占据了左上角与第一手对称的小目之后,方圆才略略思考一下。
一般而言,这种布局已经不太流行了。虽然可能是对手的习惯使然。不过方圆还是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业余棋手身份的问题而故意选择了这古老的布局类型,以使自己走上不熟悉的道路。既然如此。方圆干脆直接应以二连星,来个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对手的思路再说。首发
接下来黑棋右上缔无忧角,方圆不假思索地占据右侧大场,任由黑棋左上单关守角。待黑棋的第七手落下之后,其意图已经颇为明显了,显然林清是打算抢占实地,争取在实地上早些领先。既然如此,方圆自然不肯让对手地意图轻易实现,干脆再度占据左侧大场,把棋局打散,形成互抢实地的格局。
矮国棋手的特点是好战、力量强大,对某些棋理敢于质疑。不过或许因为方圆业余棋手的身份问题,黑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这方面因素,反而是一副继续分割棋盘的架势,慢慢地整个盘面就被分割的四分五裂,至第而是手白棋坐下单关跳起之后,黑棋也不紧不慢地选择了对右侧拆二关补。这样黑棋一方面对右上靠近黑无忧角的白棋拆二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也瞄着右下白棋角部的点三三。
布局至此双方基本上属于正常应接,方圆也看出来对手地真正意图,一定是打算利用他职业上的优势,准备凭借功力再后半盘慢慢取得优势直至最终获胜,而不是像其他韩国老棋手那样序盘发力,一举同对手决一雌雄,这大概也是自持身份的缘故。
每个高手对局时都不会只顾自己进行蛮干,而是不断体察对手的意图,就像行军打仗一样,尽力将对手的意图封锁住,而且最好还不要对方察觉。当然了,棋盘上一切都摆得明了,想要对方不察觉是异常困难的,不过若是迫对手不得不跟着自己地步调行棋,这样对方地算盘不也就自然落空了嘛?
现在方圆就是这样地打算。面对黑棋地如意算盘,白棋在左下一扳,迫黑棋应一手,而后左上抢先非镇目外守角的一子,使自己右上拆二得到加强。同时似乎还有限制黑棋右上发展的味道。
不过这手棋路线薄弱了点,黑棋如果在上面应一手则显得过于软弱了,作为职业棋手,被对手得利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于是黑棋马上跨出进行反击…
摆棋反击是当然地,也是方圆飞镇的根本意图,让对手自由选择局面的进展不如自己来主导,即便局部有些微的损失也是值得地。
林清没有觉察出方圆的深远意图,反倒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方圆棋型薄了,当然,他对方圆前面的行棋还是颇为赞赏的,至少思路连贯,行棋没有什么缺陷,除了这里。
摆棋跨断反击的结果就是白棋先手处理好右上的拆二。不过黑棋也有所得,白棋飞起的一子被截断,只有转而进军角部,整体上看黑棋这个局部的结果不坏。但如果这是白棋早已制定好的策略的话,黑棋估计要后悔不已了。
接下来,方圆马上在上方分投。现在地局面是一边是黑棋的四路单关守角,另一边是被隔断的两颗白子还有些许活力,而且右侧一方宽阔,因此拆的选点只有在右侧了。否则左侧便非常重复。至于尖冲、镇这些招手都是不用考虑的,毕竟外围黑棋并没有足以与其相呼应的厚势,那么做与林清开始设想不和。这又是一个必然。
摆棋右侧三路拆,方圆还是毫不思索地二路托。这手棋让林清耗费了一点时间,扳的话会给对手借劲腾挪的机会,因此只有单退一途。这还是必然。
由于左上单关着风,眼下可供白棋选择的着手不少,最常见地就是二路侵入以达到腾挪的目的,这样做结果或者就地做活。或者弃子封住摆棋外围,形成很厚的外势,不过方圆没有选择这种变化,因为那样做最终的选择权在黑棋,是就地做活还是转成外势都不再受白棋控制了。所以方圆选择了最俗的手段----向左拆二,任由黑棋档下守住角地。而后扳粘弃掉右侧二路托的一子。保留了左上角继续侵分的手段。
实际上按照常规的二路侵入就其结果而言比实战要强上一些地,不过那样的结果缺乏强制。后面的发展有可能离方圆的掌握,所以方圆选择了实战这样的朴实的招法,强制棋局朝自己预想地方向行去。
一局棋或许会有很多关键处,不同棋手会做出不同地选择,而往往因为选择的不同又会成就不同地棋局。其实古今不少的名局就是因为选择了不同寻常的岔路而形成。像方圆与林清两人的对局或许永远也无法构成名局,因为林清太配合了,简直就是一条高速公路,目标直接通往方圆获胜的终点。
林清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头,皱起眉低头盯着棋盘不住思考着。他心里却有些纳闷,按说方圆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招法,而且最后的这几手应对方式俗得很,为什么自己会没有感到自己占据优势呢?甚至有些别扭的感觉出现了。不过别扭归别扭,他还没有落后的觉悟,至少目前没有。
考虑良久之后,林清抓起一枚棋子狠狠拍落棋盘,瞧架势当真是虎虎生风啊!可惜落子点却并非有多少霸气,只是左侧三路关补角地而已。
这手棋落下,方圆嘴角微动,眉宇间更是微微一动,立即取子敲落,同样补强上方白棋。
赤地进攻固然是围棋的一种下法,可更高级的却是不攻而攻,棋谚所谓的“后中先”便是这个道理。一味进攻便有了生硬的感觉,只有这种似攻非攻、不攻而攻的手段让对手不知不觉间落入套路才是真正高明的所在。
林清感觉自己应该进攻,不然继续下去恐怕实地未必就够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并没有深入追究下去,毕竟时间有限。
经过一番长考,林清先是左下点角,而后扳角便宜一下,接着再右方白棋单关大飞处一碰,借此寻些头绪。
依然未出方圆料想,面对这一强烈的碰,方圆一并阻断了黑棋两方面的联络,在右侧黑棋头长起的时候再扳住左侧而后虎补,将左右黑棋自然分断。黑棋右侧跳起自补的时候,方圆在顺势角落一飞守住右下角实空。之后形成下面黑白双方竞相向中央出头的局面。
眼下的局面是黑白双方已经确定的实空差不多,下方黑白各有弱棋一块,上方白棋也并没有完全安稳下来,不过其形状很难受攻,整体上黑棋有贴目负担。因此如何利用这个先手进行攻击得利,以及利用攻击能取得多少实利就是眼前黑棋最为重要的课题了。
经过形势判断之后,林清已经有些惑于实空上双方的差距了,从对局开始以来,他就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下出什么坏招,可简单的几次接触之后竟会变成目前这副模样,实在令他有些想不到。这种局面下,他再度升起了别扭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总之就是很不顺畅,没有感觉棋局如何对自己不利,但就是不畅快的那种味道。
林清在一瞬间也曾经升起一个疑问“难道对手是一个比自己棋力还要强大的棋手不成?”不过这个疑问只是稍微冒头便被打了下去,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要说他林清虽然棋力在韩国也不是什么绝顶的,不过若说有人能令他这样不知不觉间输掉比赛,他相信只有前些年的大李能够做到,而方圆这样的一个业余棋手即使再厉害,其程度也很有限,不可能让他这个韩国五段高手莫名其妙地输掉比赛的。
思考过后,林清摇摇头,集中精力放到面前局势的应对上。
这次思考时间相当的长,因为此地的抉择将最大程度地影响整盘棋的走向,甚至胜败,他不得不斟酌再三。
不知不觉中时间消耗的差不多了,时钟已经指向中午十二点,这是中午封盘的时间,这棋便无法落下了,于是封盘下午继续。这时林清无意识地扫了计时钟一眼,这一眼令他大为吃惊,黑白双方用时差距巨大,两个小时里,黑棋已经耗掉了一个半小时,而白棋只用掉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对局时他一丝也没有感觉到对手比他快上这么多。不由得有些奇怪地喃喃着走出了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