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捂住肚子
他一直发狂一般嘶吼,直吼得声音嘶哑,只能发出呜的哭泣一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冒出来,他一步一步毫无知觉犹如尸体一般将家中各人都拖到一起,刨了坑埋起来。
他买了酒,从那一排的坟头一直淋到坟尾,然后摔坛在地,摔得粉碎,便一头撞向父亲那用鲜血书字的墓碑,却被人一把抓住,旋了一个圈,摔在地上,他红着眼,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只得神色恍惚的抬起了头。
羲和本不会武功,被他这么一撞,立刻趴在地上大声的咳嗽起来,然后死死的按住宇文晔大声吼到:“宇文晔!
你怎么可以一死了之!当初,我们是结拜了的啊,你若要死,岂不是硬生生的拉我去死吗?你这个懦夫!”羲和从未如此声嘶力竭过。
他死命的抓住宇文晔的衣襟,狠狠的摇。可宇文晔依旧面色颓废,眼中朦胧一片,仿佛无知无觉。
直到…黎裳啪的一巴掌打在宇文晔的脸上,恶狠狠的笑了:“啧,失了大少爷的日子,你便不能活了吗?你可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被人蹂躏,被人当狗一样养着,被人婊子婆娘这般喝来喝去。你宇文晔原来连我都不如!”她凑近宇文晔的耳边,笑着道:“宇文晔,杀你全家的是我,让傀儡噬了你爹的是我,拐你去南边儿让你来不及回来的也是我!
如今,你这个大仇人好好的活着,你怎么可以去死?宇文晔,我不会要你死,我要你痛苦一辈子!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的仇便不算报了。
只要你还痛着一天,我便是报了一天的仇!我要你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受我折磨,一辈子生不如死,这才算偿了我十多年的苦!”宇文晔眼睛眨了两下,这才算有了焦点。
他慢慢的扫过黎裳,再扫过羲和,轻唤了一声:“黎儿?”然后苦笑:“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们之间,不死不休吧,黎儿。”
黎裳背过身去:“好啊,我等着你,宇文晔。”她声音平静,与他俩侧面相对的羲和却看到她脸上划过的那一丝极深极深的痛苦,然后归于一片平静。
羲和知道,黎裳,只怕再也回不了头了,她伤了一个最爱她的人,也伤了一个她其实一直爱着却不自知的人。不然。
她这般任不顾他人死活的人,怎么会为了宇文晔花这么大的心思?爱,当真是伤人伤己,偏偏世人都甘之如饴。
他只待一辈子不要爱人才好…***世上最悲惨的事是什么?相见不相识还是我爱你在心口难开?羲和并不清楚,但是,每次看到那曾经相爱的两个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即使仅仅是一个眼神的对视,他的心都会泛起微微的疼痛。
那两人眼中的深晦都会一瞬间将他淹没如海。黎裳说,我要你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受我折磨。宇文晔说,我们之间不死不休吧。
可是,黎裳的那句话,救了宇文晔的命,尽管宇文晔已经不稀罕了,而宇文晔在说那句残忍眷恋的话时,仍旧轻声的唤她黎儿。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复杂。
爱与恨,仇与怨,虽说残忍至极,却纠一生,谁都逃脱不得。能够解的,唯有死亡。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回复为零。
黎裳一直没有告诉过宇文晔,她怀孕了,怀着宇文晔的孩子,在那些仇恨滋长之前,她,亦没有告诉过羲和,虽然,她自己也是在杀了宇文昌久之后才发现的。如果。
在这之前就能发现,一切会不会不一样?黎裳不知道,而事实是,没有如果,没有后悔。黎裳一辈子,短短十九年,不知道怀过多少男人的孩子,这个曾经以身体为武器的女人。
可是,她却那么狠,对自己狠,对自己的孩子同样狠,她,没有生下过一个,甚至,没有在她自己察觉到以后多让那些孕育在她体内的生命多停留一刻,但是,这次。
她犹豫过,尝试过,最终,却默许了肚中孩子的存在与生长。这,或许将是她最后的孩子了啊,这一辈子,当她报完仇之后。
她还能活着吗?没有目标,没有爱,没有恨,还能活着吗?不能啊!所以,这将是她最后的孩子了,所以,是这样她才愿意留下那个孩子的吧!
对,就是这样。黎裳坐在江南的水乡边,手轻抚上还看不出隆起的腹部,那一双迷茫无神的眼睛望向浮动的蓝天白云,而她的身前,是大汗淋漓却仍旧在不停的练剑的宇文晔。
不死不休…有关于生命的轮回的这样的争斗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啊…那两人之间沉重而哀伤的气氛让羲和本能的想要逃避,可是,他的感情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逃。
那两个人之间,将是怎样惨淡的收场,他便是想也能想到,如果,他一走,他们之间将失去最后的缓冲。宇文晔与黎裳每月都有一次对决。
在满月无星的天幕之下,葚西的江边。平里,两人仍旧是看似和睦的相处,一起吃饭,一起生活,而那些日子里埋藏下来的怨恨与折磨便全部在这样美好的月中爆发。宇文晔并不是一个武学天才。
他的确比不过他的哥哥宇文芷。芷,是香草名,光是这一个名字就分明表现出那个男子的瑰丽出色。
所以,宇文晔一直活在他的哥哥那个以香草为名的男子的光芒笼罩之下,一直不甘。宇文晔此人,从来都是在仰望着别人,观望着别人,从来学不会低下头来看看自己,他的剑毫无霸气。
他的剑缺少杀气,他的剑是别人的而不是自己的。可惜,他的哥哥宇文芷都死在黎裳的傀儡之下,又何况是一个永远在学着自己的哥哥的宇文晔?宇文晔,其实,那个晔字是光辉灿烂才华外的意思,只是。
他一直看不到罢了,他将自己的才华一直放到了名为宇文芷的阴影中,如何去光辉灿烂?还好,黎裳并不想杀他,所以,面对宇文晔,她一次都没用过那傀儡。
那三具形如十八九岁少年的傀儡。黎裳武功庞杂,宇文晔,或者说是没有走出自己心中阴影的宇文晔永远不会是黎裳的对手。所以。
他只能败,一次一次的在那冷的江边,在那清冷的月中败在黎裳的手中。于是,他只能恨,只能狠狠的捶地。
然后在自己的手上再添上一道伤口,强迫自己不能忘记,只是,黎裳是女人啊,一个怀孕的女人啊…所以。
在最后的那次对战中,黎裳输了,宇文晔的剑终于刺到了她的口,轻轻的没入一个冰凉的剑尖,然后静静的停顿下来,血便顺着那柄雪亮的剑了出来,只是。
那个酷爱红衣的女子,即使染上了鲜血仍旧那般的妖夺目。黎裳半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宇文晔,眼睛之中竟然少有的呈现出一种清透感来:“我输了呢!
看样子,我的仇始终是没有办法报了,但是,你的仇现在就可以报了吧?”宇文晔的神色极其复杂。
他深呼吸几次才喃喃到:“为什么?为什么不出全力?为什么这样败在我手下?你算是可怜我吗?”
“笑话!”黎裳一抹嘴边的鲜血,目光灼灼:“我黎裳会可怜人?我杀你全家的时候都没可怜过谁!”这一句话显然刺了宇文晔。
他的双目又泛出血丝来,不过,待他回过神来,他却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是啊,这个女子,任骄傲,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败了?宇文晔上下的打量她。
然后看到她无意识的放在肚子上的手,呈现出一种保护姿态的动作。宇文晔心中轰隆一声,眼皮也跳了两跳,最后那一剑,他似乎是直指她的小腹,她才败的!难道…难道…
“几…几个月了?”宇文晔颤声问到,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黎裳的眼睛。黎裳一怔,嘴动了几下,终于低不可闻的答:“已经快六个月了啊!”六个月?宇文晔心中一抖,那么,那个孩子,是…是他的!他忽然觉得疲惫,手一软,那柄带着他的孩子的母亲的心头血的剑铛的一声掉到地上,跳了两下,他捂住脸,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这个人,曾是他全心全意去爱的人。这个人,曾因为他的父亲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个人,曾用那般狠毒的手段残忍的杀害了他家一百多口。这个人,现在,是他的孩子的母亲。
这个人,他一直在怨着,却始终没有办法恨,他只能仰天长笑,泪水却划过脸庞:“天啊…你究竟要耍我到什么时候?”
只是,他的痛苦还没完,便又是最凄惨的一幕。羲和曾说过,黎裳的傀儡术那般毒,必有反噬。羲和没有说错。
就好比黎裳的母亲也曾说过一样,这傀儡之术如此凶险,既害了被操纵之人,也害了操纵之人。傀儡术,一旦偶人虚弱,傀儡就会立刻反噬,以求获得自由!
所以女子本身就不适合习这傀儡术,因为女子会怀孕,而那时便是极端虚弱的时候,只是,黎裳早年一心想报仇,便是丢了性命也无所谓,因为根本无所顾忌,但是。
此时的黎裳竟受了伤…黎裳怀孕以来,便一直感觉到了傀儡的反抗,于是,她一直将傀儡囚起来。
用锁链锁住,囚在葚溪江边的一个山里,她现下一受了伤,对于傀儡的操纵便立刻衰弱到了极致,相对的傀儡的力量便极端的强大了起来,瞬间挣脱了黎裳的控制。
只听几声尖利仿佛鬼魂的啸声在葚溪江面上此起彼伏,葚溪江面上竟起了大波,哗啦啦的拍着岸。黎裳脸色一变,捂住肚子,急声到:“宇文晔!你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吗?还不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