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西花厅上下
那也要从内库里提银子出来,但是内库银子的来源,本就不是很丰富,除了那些暗中经营的皇商之外,就是每年从户部银库里拔出来的一部分款项。世家当然不会让皇族内库的银子太充实,所以哪怕是从户部拨银子,那也是有着严格的限度。
内库的银子除了支撑皇族的开销,两大花厅的饷银也是由内库所拨付,而且两大花厅属于皇帝直接管辖的衙门,内阁不得手,那么花厅的抚恤银子,自然也要从内库拿出。
正因为内库的不充裕,花厅所得到的抚恤银子,自然是有严格的规定,不会太多,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这一次西花厅拼力救出内阁官员,功劳巨大,内阁官员们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可能会从户部再拔出一笔银子用于安抚,但是数目也绝不会太多。
毕竟此番需要安抚的人太对,九门官兵、西北军、御林军,战死者固然要拨银子抚恤,立功者却也要大家封赏。历来战争,不但装备器械粮草要耗费大笔的银子。
那抚须封赏却也是占了极大的比例。有罪罚,有功赏,古来之道,天经地义。“户部已经拔下了一笔安葬费。”公输全道:“死去的弟兄,倒是已经妥善安葬,但是…抚恤银子一时半会并没有拨下来。”
韩漠沉片刻,终于道:“银钱司还有多少银子?”公输全和李固对视一眼,随即公输全便禀道:“回大人,银钱司一直是裴英侯在管理,如今…”说到这里,顿了顿,唯一沉默,才道:“弟兄们一直都在京里潜伏,并没有执行太多任务,所以纳入银钱司的银子极其有限…”韩漠回到座中,沉片刻。
终于道:“回头我先拿五万两银子出来,战死的弟兄家眷,多加安抚,至于活下来的,没人也分发一些赏银…”
公输全和李固都是微显吃惊之,这历来只有当官的榨钱财,哪里见过当官的往外掏银子给自己的部下,而且五万两银子绝非小数目,韩漠轻描淡写便要拿出来,当真是让人吃惊。
随即二人心中却也泛起一阵暖意。无论如何,韩漠对部下的关怀,确实是让人钦佩。忠君爱国固然是西花厅吏员耳能详的,但是这种意念终究当不了饭吃,每一名吏员都是血之躯,都有家眷,也都要吃饭生存,而韩漠所作的。
正是最重要的事情。韩漠心中却十分明白,想要让人为自己卖命,自己便要让他们吃喝足后顾无忧,西花厅吏员也是人,他们同样也需要银子。五万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少。
但是他身后毕竟有着强大的海上贸易,帐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个时候,韩漠才感觉到银子的重要。内库拿不出银子,户部给不了银子,自掏包足以让大家更为忠心,虽然解决了吏员们的困难,二人颇有些欢喜。
但是公输全还是进言道:“大人,你心系手下弟兄,卑职在此替众兄弟感激大人,只是…”说到这里,微一犹豫,终是道:“只是大人从自己手里拿银子出来,这…会不会让人在背后说大人的闲话?”韩漠皱眉,瞬间明白。自己拿银子出来。
固然让花厅的人心存感激,但是某些人显然十分厌恶这样的事情,当一位官员自掏包抚恤一大批花厅战死者,奖赏一大批立功者,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高度重视,甚至会为韩漠本身带来麻烦。
“弟兄们要吃饭,家人们要生活。”韩漠淡淡道:“五万两银子,先纳入银钱司,再分发下去,不必告诉大家这是本官拿出来的。”公输全立刻跪下去,而李固也跟着单膝跪下。
***西花厅那间森恐怖的地牢之中,已经被重枷扣住的裴英侯躺在稻草之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屋顶,目光空,为了防止他自杀,在他的身体里已经注入了毒药,毫无力气,便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
听到脚步声响起,裴英侯却是连偏一下脑袋都做不到。铁门被打开,裴英侯感觉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他却已经闭上眼睛,等到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他脸上更是显出一种极无奈的表情。
“金石硬骨天尽头,风雪连天身亦修。可教仙机道,尽叹忠义随东!”韩漠凝视着不能动弹的裴英侯,神色平静,示意身边李固上前为裴英侯解毒。李固亲自上前,为裴英侯注入解药,只片刻后,裴英侯指头先动了一下,随即身体很快就能够动弹起来。
“外面天寒地冻,裴主事可愿意陪我小酌一杯?”韩漠平静道,又示意李固为裴英侯去除了身上沉重而坚固的枷锁。裴英侯艰难地站起来,蓬头垢面,与当初的文雅俊士形象相去甚远。
“大人请酒,自当相陪!”微微动了动手腕子,裴英侯神色平和,淡然一笑。韩漠率先走出牢狱,到得牢门之外,在地牢之中,竟然摆放了一桌酒菜。
“这些菜,是我想他们打听,都是你平常最爱吃的菜肴。”韩漠走到桌边,温和笑道:“这酒,你自然也不会陌生,亦是你平最喜欢饮的百里香佳酿。”指着一张椅子道:“裴主事请坐!”裴英侯也不客气,在桌边坐下。
***等裴英侯坐下,韩漠才示意李固先下去,李固下去时,顺手将地牢的铁门也带上。韩漠拿起酒壶,为裴英侯斟上酒,又为自己斟上酒,这才举杯道:“第一杯酒,敬你对我的恩情。”
顿了顿,才道:“当初接我入厅的,是你裴主事,后来教会我许多东西的,也是你裴主事,你可算是韩漠的半个老师,这杯酒,不得不敬你!”
裴英侯嘴角搐,终是没有说什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韩漠亦是一饮而尽,他重新为自己和裴英侯斟上酒,这才在裴英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叹道:“裴主事,当一别,已有月余,却想不到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裴英侯也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道:“不曾想到,大人竟然是如此深藏不漏。大人年轻的面孔之下,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成智慧!”
韩漠摇头道:“你我本是一厅同僚,各尽本分,也算是极有缘分,当初裴主事对韩漠的悉心指点,韩漠此生也不会忘记。”
“忘记吧!”裴英侯叹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我是阶下之囚,更是国之贼,贼终会为人唾弃,又何必记住我这样的人。”韩漠沉着,许久才问道:“裴主事,能否告诉韩漠,为何要这样做?”
“我曾在宫中呆过。”裴英侯缓缓道:“得蒙圣上眷顾,在宫中做过两年近侍!”他淡然一笑:“当然,我这样的小吏,不显山不先水,很少有人还记得我在宫里呆过两年!”
“我知道。”韩漠微微点头:“只是…你与他是如何走在一起?”韩漠口中的“他”自然是太子。到了这个地步,双方自然没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而韩漠好端端的回来,裴英侯自然也知道太子的计划已经失败。
“殿下是个有雄心的人。”裴英侯平静道:“我在宫中两年,有大半时间是陪着太子度过…当然,知道此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喜欢读书,喜欢谈论治国平天下之道,每每谈起燕国,对你门世家专权大是不。
在他看来,燕国未曾一统天下,就是因为你们世家的存在。世家之争,争权夺利,损耗国本,朝堂纷,政局不宁。若想一统天下,便要先安定国内,否则终是一事无成!”
韩漠沉片刻,终于道:“他的话,不无道理。”裴英侯微笑道:“大人能这样说,便是有见识之人。”随即诚挚道:“世家子弟之中,像大人这样的英才俊杰,并不多见。”“裴主事过奖了。”
“并无过奖。”裴英侯缓缓道:“大人当初翻越黎谷山脉,便引起了殿下的注意,而且苏指挥使亦曾对殿下多次提起大人,说大人是个极讲义气之人。”
韩漠知道他所说的是苏雨亭,闻言不由为之黯然。裴英侯看到韩漠神色,苦笑道:“苏指挥使只怕已经…哎,他亦是我大燕青年英杰!”“所以太子才要拉拢我?”韩漠终于问道。
裴英侯苦笑道:“其实我曾劝说过他,苏指挥使只有一个。殿下能够拉拢苏指挥使,却未必能够拉拢你,而且一旦拉拢你失败,让你有所防备,只怕要坏了大事。
但是殿下曾经将苏指挥使拉拢进来,便以为也能将你拉过来…他终究是太过自信,也太过年轻。”韩漠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裴英侯。
“圣上老成持重,忍辱负重,登基十年,未曾与你们世家撕开脸面。”裴英侯缓缓道:“但是殿下却是等不得了。
他修练武功,走火入魔,内脏受损,已是活不了多久,而他最后的愿望,就是拼死一搏,将你们世家一举剿灭。这个计划,策划了很久,但是终究是功亏一篑…”他看着韩漠,身体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发抖:“殿下如今…”
“他死了!”韩漠很平静道,见裴英侯变,加了一句:“却不是我杀死!”他只是将他捆绑在树上。
虽然伯仁虽非他杀却因他而死,但是终究不是他亲自动手。裴英侯脸上肌扭曲,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睛,端起桌上的酒杯,颤巍巍站起,面向西北,跪倒在地,将杯中酒洒在地上,随即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韩漠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
等裴英侯重新回到座中,韩漠才重新为他杯中斟酒,再次举杯道:“这第二杯酒,敬裴主事这么多年来为西花厅所作的一切。西花厅即便是最低谷之时,裴主事却依然坚守,没有离开,这份忠贞,韩漠钦佩!”
两人又都饮尽杯中酒,重新斟上。“狼冰是西花厅的独门毒药。”韩漠缓缓道:“许多年前就已经止使用,配毒的方法,则是被封存在起来,西花厅上下,只有你一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