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便即万劫不覆
“国公久别方归,今宴上犹未尽兴,且小酌再归,容朕问些治国之策。”小玄道。皇后讶然望着他。卫国公微微动容,道:“臣敢不从命!”小玄遂命宫人在阁中摆设小宴,邀卫国公入席。
君臣坐定,小玄道:“因朕昏聩,以致上天见责,近来各处灾祸频发,如何是好?”卫国公叹道:“陛下失政,民怨生,天心不顺,灾祸自多。
此非天之不仁,合该有今时之灾劫,只要陛下毋肆荒,勤修仁政,以仁德泽布天下,庶可挽回四海之清宁矣!”
“国公所言极是,朕定改过自新!”小玄愁道:“只是目下灾祸已生,府库空虚,委实无力赈救。”
卫国公道:“臣今趟归来,从北方带回来诸族朝贡的皮货、牛羊及金银器皿,为数颇丰,可同各地大户筹换些钱粮,暂解燃眉之急。”
小玄圣怀大悦,欢喜得高捧觥盏,连敬卫国公数巡,又问治国之策:“除了云州南宫,今又有大泽方少麟、陵州何晏在、甘州费白云及北疆司马原反了。
天下已成锅粥,依国公看,该从何处着手?”“陛下且容臣把话说重了…病入膏肓,东剜个疥疮,西敷帖膏药,又有何用。”
卫国公道“只有国君自强,广施仁政,令天下归心,方为上策,否则平了这一方,又反了那一路,烽烟不绝,臣等纵有三头六臂,亦难以挽得万一。”
小玄听得心悦诚服,连连称是。卫国公道:“陛下痛改前非,如众逆仍不归心,老臣定提师前去,纵千辛万苦亦降伏不赦!
目下,这各路烽烟之中,当以大泽方少麟危患最大,须得皇朝上下结心全力以赴,方有转机!”
“正是这小子!”小玄忧心忡忡道“方少麟强援太多,据悉玄教、天道阁、辟宫及蜀山这些化外势力皆在帮他,甚至…”
“甚至上天亦在暗中相助是吧。”卫国公沉声道“这些臣已有所耳闻。方逆助者虽众,但吾朝亦是人才济济,只在陛下识不识用,善不善用。
除了安逸侯林航,宣威将军王俊胜、城太守曾立、怀仁校尉游浈武,云骑都尉米南、右骁卫大将谢洲峰、神武军统领李宏概、安南大都护蔡建鹏,俱是师承高人的良将名帅,可为陛下分忧。”小玄喜道:“国公言之甚是!”卫国公继道:“另外,臣回京之前,亦已向老师讨教过了,老师言…干坤洪洪天地有衡,只要陛下视民如伤以仁治国,天亦未必一定要亡吾朝。”小玄眼睛一亮。
他已从皇后口中知晓卫国公之师便是那个天地无宝之主、截教遗圣空空老祖,修为已臻大罗之境,但凡开口,决非随意之言。
卫国公停了下,淡淡道:“老师还言,造化玄奥,运数莫测,这天地中的事,并非某方孤意可为。
皇朝今后之兴衰,全在陛下为所。”小玄身躯微震,这些一直萦绕心头的惶惑与不安霎时挥去不少,细嚼话中之意,不由宁定了些许。
自从被鬼使神差地推到这个座位之上,面对如山压力,他一直都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直至此刻。
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一个人强撑独抗,而是有了依靠。这个依靠,抑或就是眼前的老人及其身后的强大阵营。
他心中舒畅,问过些许治国方略,又兴致的向卫国公讨教排兵布阵等沙场攻略,听到欢喜处,不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卫国公印象里,这小皇帝虽然有三分畏惧自己,然素来好高骛远狂妄自大,何时曾似今这般虚心好学,只道他已决意改过发奋图强,不觉心怀大慰,便欣然将所知所学慨然相授,见其有不明处亦仔细剖析耐心指点。
皇后在旁静静听着,见翁婿俩相谈甚,心里比什么都高兴,之前的种种委曲与忧烦早已消去大半,从侍娥手中接过酒来,亲自在席间捧壶侍候。
饮至更深,卫国公起身告辞。小玄意犹未尽,按不住出言挽留。皇后忙道:“爹爹年岁高了,熬不得夜,你们爷俩有什么话也别一时说完,来方长呢。”
小玄只好作罢,起身相送。卫国公语重心长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矣。老臣征战多年,愈来愈感之凶险酷烈,亦委实亏败国力之至,倘非万不得已,不可行之。
以仁治天下,以德安社稷,以兵筑基石,方为国祚永延之道,还望陛下深思。”小玄微微一呆,沉须臾,方躬身长揖,亲将卫国公送至雍怡宫外。***
卫国公走后。皇后洗漱毕,便命簪儿唤小玄入房。小玄负手进了里间,笑容可掬地望着皇后。“你可是得意极了?”皇后轻声道。
“哪有哪有,看夫人受委屈,朕委实心疼极了。”小玄道。“还装!你还装!”皇后出手如电,倏地掐住他眼拧。小玄捂住她的手连声呼痛。
“以为本宫不知么,看我挨训,你肚子里不晓得多高兴哩,怕是只差笑出声来嘞!”皇后发狠加力。
小玄龇牙咧嘴,仿佛在挨受世上最可怕的刑罚,咝咝气道:“冤枉冤枉!夫人轻点,此处使不得劲,哎唷,肩上也痛起来了!”皇后冷冷道:“别跟我装模作样!你有不坏锁。那轻轻一锏岂能伤得了你!”
小玄脸色愈苦:“伤得了!伤得老重哩!国公修为超凡,神威凛凛地一锏下来,岂是吾等一介凡夫受得起的?”皇后“噗嗤”一笑,脸上的冰霜终于化开,把手一甩,放开了男儿。小玄捂着眼,长舒了口气。
皇后低声道:“如非你扑过来替我挡下那一鞭,今断不与你善罢甘休!”“夫人乃朕心头之宝,焉舍得任夫人受那一锏!”小玄笑咪咪道“夫人不也为我求情么,实是情深意重,教人感动!”
“感个鬼!”皇后幽幽道“我就是那个暂凑一起的!”“那不过是气恼时的胡言语,夫人大人大量,莫往心里去。”小玄正容道,深深一揖。
“你就别哄人了。”皇后黯然“我晓得的。”小玄恻然。“往后你爱上哪上哪!爱见哪个就见哪个!师父雪嫔汤国璋唐凤山尽随你拣!”皇后烦燥地挥挥手,悻悻道:“往后本宫统统不管啦,我爹爹年岁大了。犯不着为这些破事惹他气恼!”
“夫人深明大义,委实国之甚幸,朕之甚幸!”小玄笑道,心情大好。“哪天不需要这里了,你便会消失的。”皇后忽道“对不对?”屋里静了下来。小玄怔了怔,滞了一下。皇后把脸别往无人处。旁边的簪儿深垂着头,悄自咬紧了。
“不会的。”小玄轻声道,语调异样之柔和宁定。***夜静如水,皇后已入香甜,小玄却兀自辗转反侧,他披衣而起,悄悄下了牙,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去,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卫国公离去前的话,一直在心间萦绕回。
“局势照此发展下去,卫国公早晚要征讨中州,同安逸侯会合,与方小子必定是一场大恶战,到时不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方小子那边,有我许多师伯师叔,而卫国公刚正不阿,又是皇后的爹,若有闪失,不单皇后伤心,亦将是皇朝的一大损失。”
他越想越感不忍,然却一筹莫展,不知不觉陷入沉思,忽然间,心底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方小子知道了他在讨伐的昏君其实是我,不知会怎样?”他怔怔地立于庭心,进又思道:“我如前往与之一会,述明直相,告诉他昏君已毙,对了,再把他那姐夫秦湛放了,不知他肯不肯息兵罢战?”
“只是…德妃已殁,纵然方小子肯罢兵,他那姐夫却未必肯善罢甘休…人死不能复生,这可如何是好?唉,都怪那魔头昏暴歹毒,坏了大好江山!”
“而且现今方小子身边有许多我师伯师叔,不定还暗藏着天庭的人,俱要对我不利,一个不好,小爷便成了自投罗网!”
如何才能来去自如?小玄一阵头痛,他苦思冥想,心中倏地灵光一闪:“这沟通之事…与我那几个师姐如何?
她们断不会出卖我,又可得方小子信任,委实是再适合不过的搭桥人…而且,我还能趁此同她们见上一面,告知昏君已丧吾手,她们不定怎么惊喜呢!”
想到此节,不一阵兴奋,几要立刻召出水晶龙御飞去中州,然知此举事关重大,还需思索个透彻,绝不可以出现任何行差踏错,他正心如涌,忽听一个声音轻唤:“小玄。”
“师父!”小玄立时认出声音是谁的,惊喜转身,就瞧见了数步之外的武翩跹,只是随随便便地立于月下,便自风姿绰约倾城倾国。
“怎三更半夜还在庭子里?”武翩跹有点讶然。“没事,只是一时没睡着,师父是专程来找我的?”小玄道。武翩跹点了下头。
“什么事?”小玄即问。武翩跹一阵沉,似乎有些迟疑。小玄好奇地望着她,记忆里,这惊才绝的女子似乎还是头一回在他面前这般犹豫。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武翩跹终道,她再三思量,把本要加上去的“为师”二字掐掉了“好啊!”小玄即应。武翩跹继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或许得三、五,你…可愿意同去?”“弟子愿意!”小玄欢喜道,心中灵光一闪,道:“师父要去的地方,可是那虚耗小鬼所说之处么?”
“那里凶险之至,若有闪失,便即万劫不覆,你可要想好了。”武翩跹没有否认,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加上一句“你若不去,亦是无妨的。”“师父为何要去那里?”小玄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