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年多前纽约“我想找一个人。”
纯碗从柔软舒适的皮质办公椅上坐直身子,打量着眼前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她有一头俐落有型的深金色短发,水蓝色的眸子冈烁著精明干练的光芒,合身的深灰色套装给予人一种十分专业的印象。无疑地,她看起来像极了能干的女强人,但是不幸地,她的脑子显然不如她的夕卜表看来那么清楚。
“我想你去找侦探会比较恰当。”纯惋客气地回答道,微微垂下眼睑,小心不让自己心里的想法被女客看出。“以客为尊”一向是她父亲的经营之道,也是“思凯贸易”奉为圭臬的信条,尽管她十分怀疑眼前这位女子有可能会成为公司的客户之一,她还是必须严格管制自己的舌头,以免那微小的可能成真。时序才进入夏天,她今年已经因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而被她父亲训诫了十次,她不希望这么快就迈向第十一次。
年轻女子水蓝色的眸子瞟向纯琬低垂的脸。“你觉得我是疯子。”
看来这位小姐的脑子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不清楚。纯琬抬起头,保留地“我承认我有点讶异。我想并没有太多客人会到贸易公司来要求寻人的服务。”
“我确信这样的要求井不常见,不过我相信我能给你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她嘴角微扬,从公事包中拿出名片递给纯琬。“我叫艾曼达。奎克。”
望着手中白底金字的名片,纯琬不得不重新修正对她的印象。就算她在商业方面的能力实在笨拙到让她父亲觉得汗颜,她也知道艾曼达。奎克是华尔街中响当当的理财天才,对投资人来说,她几乎等于钞票的同义词。
艾曼达顿了一会儿,确定纯碗已经知道她的身分之后,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你是谁。”
“好巧,我正巧与你有相同的认知,我也知道我是谁。”
纯碗嘲地回道,语音才落,她为时己晚地发现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多事的舌头了。该死!她就知道她一向看天才不顺眼。
艾曼达似乎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所知的资料。“你两岁开始学琴,十二岁获得国际李斯特钢琴大赛首奖,十四岁获得伊丽莎白女王国际钢琴大赛首奖,十六岁获得内瓦国际钢琴大赛首奖…”
纯琬一愣,脸色倏地转白,亻旦仍强作镇定地扬手打断艾曼达的话。“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这种错误的资料,不过我相信你可能要谨慎考虑哪个侦探。如果我真是像你的那个钢琴神童,我何必坐在办公室里蹉跎生命。”
“那正是我想问的问题,不过喜欢浪费天赋的人显然不只你一个。”
她凭什么指责她浪费天赋!这一切全非她自愿的。纯琬习惯性地轻抚着无力的右手无名指,脸色一沉。“奎克小姐,很抱歉,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很显然的,你对于我们公司的服务项目一点兴趣也没有,或许你会愿意结束你怪异的拜访,回华尔街研究你的大琼指数,顺便让我有机会在午夜前懂这些烦人的报表。”
“道琼指数。”艾曼达轻声纠正道,斜瞄桌上那一叠抄笔记的报表一眼。“你在音乐上的天分显然并没有延伸到你对商业的理解能力。”
“我相信我在商业方面的才能绝对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所以你何不好心一点,让我能够安安静静地看完我应该看的报表和资料。”
“我不是天才…”艾曼达见纯琬一脸不信地瞪着她,连忙补充道:“当然,我是指商业以外。我从小就希望成为一个伟大的钢琴演奏家,但是令人遗憾的,我的天分并不在音乐方面,我爸妈忍受我弹了十年荒腔走板的钢琴后,终于忍不住把钢琴廉价卖给另一个比较有天分的小女孩,而我长达十年的理想奋斗史也正式直告结束。”
“很有趣的故事,不过我不认为这个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纯琬拿起笔低头研究那些她就算看了一百年也没办法理解的报表,决意不理她。
“和你是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对音乐的热爱和我对事情的执着。”艾曼达以一贯不愠不火的口气道,笑眯眯地看着埋头苦干的纯碗。
看到那一堆令人无法理解的借贷平衡就已经够让人沮丧了,再加上有个可能在三秒内就能解决她所有问题的人一脸笑地盯着她看更令人气恼。
强撑了十分钟之后,纯琬终于放弃挣扎,抬头回那张令人气愤的笑脸。“我确信我不会希望跟你这样对上十年。”
“没错。”艾曼达轻快地应道。
“说吧,到底是何方圣需要你专程到贸易公司要一个商业白痴去找他。”
“音乐天才。”艾曼达再次纠正道。
纯琬已经懒得再去反驳那曾经存在的事实。“随你。”
“我要找Zhen”他的中文名字应该叫俞…子…
真。”艾曼达吃力而缓慢地念出那三个中文字。
乍闻那个名字时,夏杂的感在纯琬心中翻滚。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连比赛时都没遇过,但仿佛已经嫉妒他一辈子了。她嫉妒他完好无缺的双手,她嫉妒他的天分与才华;她嫉妒…
纯琬稍稍定下,回艾曼达。“他在台湾的W大教音乐,只要对古典著乐有点认识的人几乎都知道。”
“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是打算找到他,而是要他离开学,他的天赋不应该埋没在学?铩!?br>
“你认为我有那个能力?”纯琬挑高秀眉,几乎要为艾曼达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
“我确信你可以。我会在秋天开学前替你办好入学手。续,并供应你在台湾的一切开销,你只要到台湾待个一学期,让Zhen离开学校,重回古典乐坛,任务就结束。”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我为什么要接受!”
“你为什么不接受?”艾曼达反问,以最简单的方式分析给她听。“你可以到台湾度个长假,把你憎恶的报表扔到一边,还有钱赚,事成后我会付你五万块美金。”
纯琬沉半晌。“似乎很划算,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家父不会这么轻易让我离开半年的。”
艾曼达咧嘴一笑。“你觉得令尊会选择让你继续危害他的公司,还是我半年的免费投资理财服务?”
纯碗怒视她一眼。她们都很清楚,任何有脑筋的人都知道该迭择什么,而她父亲绝对不是呆子。
艾曼达对于学音乐的人显然有着十分超现实的幻想。纯琬拉开衣柜,瞪着一衣柜飘逸的纱质长洋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手抓了一件出来。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接受艾曼达荒谬的建议到台湾来假扮学生,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碰过音乐了,说不定连“小蜜蜂”都弹不全!
纯琬摇摇头,叹了口气,换上艾曼达替她准备的象牙白纱质洋装,侧过头随手抓了抓微鬈的长发编成辫子。
她抚平长洋装,转身面向全身镜,不一怔…十七岁的朵拉。孟在镜中回望着她。
她困难地咽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她是二十四岁的孟纯碗,不是十七岁的朵拉。孟,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女孩早就在十七岁那年的圣诞夜,被一辆失控的驯鹿车撞死。
下课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一整柜愚蠢又可笑的洋装扔掉,她才不管艾曼达会不会不高兴。纯惋暗自决定,目光始终回避着镜中反映出的身影。
艾曼达替她租下的小房子就在W大校区附近,步行到学校只要五分钟。纯琬看了下手表,强下落荒而逃的念头,拿起背包,走出房子。
W大的音乐孛院坐落在一大片枫树林中,米白色的建筑十分醒目。虽然已经是秋天时分,但秋天的脚步却好像还没来到台湾,园枫叶仍是一片绿意盎然。纯琬优闲地走在枫林大道上,长裙飘飘的轻灵模样格外弓卜人注目。
纯琬虽目不斜视,但也能感觉到自己这一身“愚蠢”的打扮已经让她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要是有哪个小头敢来找她搭讪,她肯定…
念头才起,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孩子已经快步跟上她。
“学妹。”
“有事吗?”纯琬侧过脸看他一眼,努力克制住瞪人的冲动。拜艾曼达所赐,任何在这所学校待过一年以上的人绝对有资格叫她学妹。而艾曼达竟然还语带羡地对她说,不是每个二十四岁的女人都有本钱再回过头去当十八、九岁的大一新生。
“学妹,我叫傅群,三年级;主修小提琴。”傅群扬扬手中的琴盒。“你呢。”
“学长,我男朋友叫屠夫,毕业了,主修拳击、摔角和西瓜刀。”纯琬皮笑不笑地回道。
暗群闻言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反虚不过来。
纯琬也不等他回过,迳自转身走入枫树林,不想再费神理会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头。
在枫树林中挠了几圈,最后纯碗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那些枫树看起来每棵都一样,向来缺乏方向感的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走到哪儿去了。
上课钟声从远方传来,但她并不心急,一二堂是通课课程,而俞子真的课在三四堂,她还有两节课的时间可以找到出口。
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左前方不远处传来,初时声音并不鲜明,反复弹奏的几个音符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她再走近一些,待她望见枫树林中遭形独特的白色琴室,琴声一转为腾喜悦,仿佛接她的到来。
那个弹琴的人说不定不晓得他的琴声真的吸引了一个意外的访客。纯碗浅浅一笑,举步走向琴室。
琴室并不大,外形仿佛是一座欧式凉亭,四面墙全由玻璃取代,某种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延着四雕花柱爬上屋。
纯碗轻悄地推开玻璃门,不愿打断演奏者精彩的表演。她蹑手蹑脚地走进琴室,小心翼翼地关上玻璃门时,正要松一口气时,琴声乍然中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没想到演奏者竞会如此感,连忙申明自己的无心之过。
子真疑惑地回过头望向声音来源,当他看到纯琬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相信与困惑。
“你…”俞子真!老天,她早该猜出来的,设有人能弹出像他这祥的音乐。纯琬楞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演奏。”
子真的惊愕似乎比她还深,他呆望着她好半晌,最后才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你是新生?”
“嗯,我今天才第一次到学?础1纠次蚁肟梢猿菥兜揭衾盅г海峁铱赡芴吖懒俗约旱姆较蚋小艺娴牟恢勒饫锸怯峤淌诹非俚牡胤剑鼙复蚪聊悖艺娴牟皇室獾摹!贝跨馐偷馈S行┗骋勺约菏遣皇钦娴拇铀渭と缢捻又锌吹揭荒ㄊ巡怀伤さ孟袼某趿登槿耍?br>
“没关系。音乐学院在另一个方向。”子真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又将目光移回乐谱上。
纯琬不确定他的沉默是不是代表下了逐客令,但她真的很想把刚刚那首曲子听完。“呃…俞教授,我三四堂是你的课,我可不可以等一下跟你一块过去?我怕我会迷路。你放心,我会很安静的,绝对不会打搅到你练琴的情绪。”
“那边有椅子,可能有点灰尘。我这里不常有人来。”子真指着角落里的白色藤椅。
“谢谢。”她感激地一笑,走到角落处,轻轻拍净藤椅上的灰尘后,安静地坐下。
纯琬原以为他会接着把刚才那首曲子弹完,亻旦他却从头弹起,而且这一次依然是在相同的地方停下。
子真一手撑着方正的下颚,一手拿着铅笔,两眼直盯着未完成的乐谱发愣。不多久,他又放下铅笔重弹了一遍,但仍旧在同样的地方中断。
当子真第三次重弹这首曲子时,纯琬忍不住跟随着他的音符轻轻哼唱起来,连琴声停了也没注意到。
子真颇为惊地看向她“你的音感绝佳,而且我想你刚才解决了我的问题。”
纯琬了然地扬起笑意。“那个地方应该降半音。”
“你确定你真的只是新生?我很乐意向孛校推荐你当助教。”子真打趣道,拿起铅笔把困扰他两天的问题改正。
“谢了,不过我还想享受我美好的大学生活。”纯琬忽然发现要讨厌子真似乎不太容易。
“你叫什么名字?”
“答对有加分吗?”纯琬俏皮地反问,一时间觉得自己回到天真烂漫的大学时代,但随之而起的回忆提醒她,她的大学生活一点也不天真烂漫,更谈不上愉快,她靠着绝佳的记忆力勉强拿到了商学士的文凭,却永远搞不懂那些数字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确信以你的能力,就算不加分也一样能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老师的标准回答。”纯琬咕哝道。“报告俞教授,我叫孟纯碗。”
“你也姓孟!?”子真诧然。
从他的反应,纯碗几乎可以确定她和某个他认识的孟姓女子长得很像,而那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初恋情人或前任女友。
纯琬微皱起眉头,忽然之间不太喜欢这个念头。
“俞教授,难不成你的初恋情人也姓孟。”她不太热络地问道。她才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过一个和她同姓的女朋友,或是他历届女友都姓孟,但她也很明白大部分大一的小女生对于师长的情史永远比授课内容感兴趣。然而遗憾的是,她现在的角色就是一个大一的小女生。
子真红了脸,低下头开弹起萧邦F小凋第二号钢琴协奏曲。
这首曲子是萧邦十九岁时爱上康丝坦翠所写的。她果然猜对了!看来她这次的任务应该不会太难达成,他这个人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纯琬望着他专注的侧脸,恍惚中仿佛看见自己从前的摸祥。
不甘心,我不甘心…不期然,嫉妒的魔焰从她心底窜出,焚挠着她充怨怼的心。纯琬闭上眼,习惯性地轻抚着无力的右手无名脂。艾曼达要她让他离开学校,她当然会尽力做到,只不过离开的方式由她决定。
“三哥。”在树下秋千的年轻女子远远看到子真走近,兴奋地下秋千,快步奔入他怀中。
子真稳住身子以免被她扑进怀里的冲力撞倒,温柔地轻抚她柔细的长发。“诗奕今天过得好不好?”
“不好。”她嘟起小嘴抱怨道“好无聊,爸又在摔报纸骂人,大哥还在公司加班,大嫂送饭去给他,只剩下我一个人,都没有要理我。”
“改天三哥再带你出去玩。”子真安抚地轻拍小妹细瘦的肩。柔声的问:“吃饭了吗?”
俞诗奕摇摇头。“爸好生气。”
他明白小妹的意恩。自从他二哥俞子惑违背他父亲的意思娶了唐玉竹,创立“爱货运”并在短短一年半内成为台湾货运界的黑马后,他父亲几乎每回看到二哥的消息上报就会气得摔报纸。
“来,我们进去陪爸吃饭。”他牵起小妹的手。
俞诗奕退了一步,用力摇着头。“不要,爸好凶。”
“爸看到我们陪他吃饭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他真的好凶。”她皱起小脸。
子真微微板起脸。“诗奕喜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不喜欢。”俞诗樊低声嗫嚅道。
“那爸一个人吃饭是不是很可怜。”
她微微点了下头,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那我们进去陪爸吃饭好了。”
“三哥就知道诗奕是个好孩子。”子真赞许地对小妹出微笑,牵起她的手,走向餐厅。
在外人看来二十二岁的诗樊已经大得不能称为孩子,然而只有俞家人才知道在她成的外表下,她的心理年龄始终停在六岁。自从她六岁那一年亲眼目睹母亲死于车祸中,她便把心完全封锁,对于所有伤痛的往事选择遗忘,也从那天起,年仅十二岁的子真便肩负起母亲的责任,成为小妹身边的守护者。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俞诗奕依赖子真,然而只有子真自己清楚,其实是他依赖那种被人所需要的感觉。身为三兄弟中唯一一个缺乏商业才能的人,他心里始终有个阴暗的角落隐藏着小小的悲哀。
他不像大哥俞子城狂放不羁,不似二哥俞子惑冷漠淡然,更没有小妹的闭退却,从小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然而正因为放心,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忘了他也需要关怀。
子真微微收紧修长的大手,将小妹细软的小手握得更紧些,再次确认自己是被需要的。
走进餐厅,子真轻声向独自坐在主位上的俞锦源打了声招呼。“爸,我回来了。”
俞锦源微抬起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表示听见。
三人静默地吃完晚后,子真照例到琴房替他父亲演奏死去的母亲最爱的一首曲子。
“别练得太晚。”一曲既罢,俞锦源淡淡叮咛一声,随即起身离开琴室。
“三哥晚安。”俞诗奕着惺松睡眼,也跟在父亲身后离开。
“恩。爸、诗奕,晚安。”他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收回线。空的琴室忽然间冷清得有些冻人。
他轻合上琴盖,走向放置乐谱的木质书架,小心翼翼地出一本暗褐色皮雕封面的乐谱。翻开封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少女的照片,她身着白色长洋装,黑色秀发编成一条长辫垂在右肩,手中捧着内瓦国际钢琴大赛首奖的奖座,笑容羞涩地站在一架大钢琴前面,但摄影师的技术显然不大好,让她的五官看来有些模糊。
这本乐谱内收集的便是这名少女的作品,也是全世界唯一的一本,可能连少女本人也不知道有这本乐谱的存在。大概七年多前,他托少女的钢琴老师帮他收集她所有的作品,那位钢琴老师非但好心地一口答应,还极地想安排他们两人合奏,但自从她临时取消一场颇为重要的演奏会之后,少女从此在古典音乐界消失。他曾写信询问那位钢琴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回答却是这本乐谱加上一张短短的信笺,上头写着“别问。”
她和他虽然同样得奖无数,从未在比寨场合碰过面。
唯一一次亲眼见到她是在八年前,她在纽约举办的一场小塑慈善演奏会上。因为飞机误点,等他抵达会场时,的观众巳经将会场挤得水不通,他只能勉强挤入会场,更别要请人替他引见了,但是从那一天起,他爱上她清灵纯净的音乐,也爱上了她。
或许说爱她还太过武断,但他却从她的乐声中感受到心灵相契的圆,仿佛他心中残缺的一角该是由她填。
子真温柔地凝望着照片中少女羞涩纯真的笑脸,轻声道“朵拉,我等你回古典乐坛与我合奏一曲。”
开学一个星期后,子真终于承认自己忽略不了那个名叫孟纯琬的新生的存在,不只因为她有张醋似朵拉的脸孔,或是她和朵拉同姓,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有开的课程都可以看得到她在班上。
“你确定你可以上四年级的课。”子真看着她的选课单上一排自己的签名,忍不住问道。
纯琬耸耸肩。“院长不反对,系主任没意见,只要俞教授不摇头,就一切OK。”
“你不要以为我的课很好过。”子真提醒道:“我可是很会当人的。”
“我从来设想过你的课好不好拿分数。只不过既然要学好音乐,自然要我顶尖的老师,你说是不是。”纯碗笑眯了眼,故惹出一脸谄媚的巴结样。
“送顶高帽暂时受用,不过期中考时就不知道有没有用了。对了,以后叫我Zhen就行了。”子真笑道,大笔一挥,再次在她的选课单上签下名字。“去找个位子坐下,要开始上课了。”
待纯琬找到位子坐下,子真便开始上课。
“上次我亻门讨论到乐曲所能传达的情感…”
“学妹,学妹。”纯琬左侧的男生轻敲她的桌子连声低唤,试图引起她的注惹。
纯琬叹了口气,为避免引起子真的注意,只得非常不情愿地回过头,对那个男生出勉强的笑容。“学长,有事吗?”
“学妹,你学了几年的钢琴?”
“十五年。”
“我学了十七年。学妹,你知道国际李斯特钢琴大赛吗?”
“恩。”纯琬点了下头。那是她第一次得到国际钢琴大赛的首奖,自然记得。
“那你应该认识我。我叫贾非凡,去年得到李斯特钢琴大赛的第七名。”
“喔。”纯琬实在不清楚他在期持什么样的回答,只好不甚热络地应了一声。
显然这一句没什么诚意的回答并不符合他的期待。
“学妹,你没参加过,所以不知道竞争有多烈,能在几百个全世界各地最优秀的钢琴家中进入前十名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十二岁的时候参加过,得到首奖。我觉得并不是很困难,可能是因为我那届去比赛的对手都没什么实力,学长,你说对吧。”
那男生塄了一下,僵硬地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学妹,Zhen在注意这边了,我们下次再聊。”
有些人总是不明白“人夕卜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纯琬嘴角微微匀起笑弧,将注意力转回正在台上讲课的子真,意外地捕捉到他仓皇挪开的注意。
子真狼狈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暗自提醒自己别失态。就算她和朵拉长得再相像,她终究是他的学生。
他稍稍定下心神,将事先准备好的讲义分下去。“这里有半首曲子,我要你们分析这半首子传达的情感与乐风走向,然后将它谱完,下个星期回来。”
纯琬原以为这首曲子应该是他上次尚未完成的作品,但仔细一看之后,不脸色微变。
“Zhen,”一名女同学举手发问:“这首曲子是你写的吗?”
“不是,原作者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女钢琴家,她写这首小曲时只有十四岁。”
“她是什么时期的人。”另一名男同学问道。
“现代人,她今年二十四岁。”
“她长得漂不漂亮。”坐在角落的一个男生扬声问道。
“再漂亮你也追不到。”他隔壁的男生笑闹地推他一下。
“那可难说喔!瞧我这玉树临风的俊俏模祥。”坐在角落的男生故意装摸作样的起膛,侧过脸在下巴比了个七的手势,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zhen,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喧闹中一个声音问道。一时间全班都静了下来,好奇地盯着子真。
子真微微红了脸,尴尬地笑了笑。“不是,我们几乎没有正式见过面。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我们就下个星期再见了。”
他匆匆收拾好教材和讲义,有些羞怯地快步走出教室。
纯琬见他离开,连忙抓起背包,遍了上去。
“Zhen!等一下!”
子真听见她的叫唤,停下脚步,等她追上来。
“你决定要退了?”
纯碗着气,摇了摇头,拿出他刚才发的半首乐谱在他面前晃了下。“你怎么会有这首曲子的乐谱?”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咄咄人,她连忙缓和语气。
“呃,我觉得她的作品好像还不错,所以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拿到她其他的作品。”
“你也喜欢她的作品!”子真漾起温柔的笑意,仿佛遇见知音。“改天我影印她写的‘风筝’给你,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之一。
他看了一下手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星期一到琴室找我,我拿乐谱给你。Bye。”
“Byo。”纯碗楞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的话。
他喜欢她写的“风筝”世界知名的钢琴天才喜欢她十五岁时写的小曲!她垂下头望着手中这半首名为“洋洋得意”的小曲,心绪不自觉随着雀跃的旋律起舞,但除了虚荣心的足外,还有些莫名的感觉在她未意识到的心底深处蠢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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