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底权衡再三

　　乌云被热气熏染的风推远，四周星光黯淡，细瘦月牙如钩，孤零零挂在天际，带着一圈圈淡红色光晕，像一只哭泣的眼。

　　平里生机，苍翠盎然的松林此刻换上了另一张面孔，树杈错纵横，形态怪异地向上伸展。幸好元琅此刻早已睡，不需要面对这些可怕的场景。

　　那些挤在一起的枝桠在她眼中，就如同泡在福尔马林里枯瘦畸形的标本。巨兽平稳向前，越过腐烂枯萎的树干，穿过浓密垂下的枝条，健壮身几乎同黑夜融为一体，一对金色眼眸像是漂浮在灌木上的鬼火。

　　他听见耳畔传来淙淙水声，搂紧在自己肩上睡得呼呼作响的元琅，经过一处低矮灌木时，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周围安静的可怕，除却水声。

　　原本应有的虫鸣鸟叫齐齐消失，巨兽的鼻翼耸动，剑一般英的浓眉迅速皱起，转头望过去，先前放松的神色瞬间被严肃所取代。

　　原本在路旁茂密生长的好几丛火棘，像是被巨大生物从中间用力碾过去了，鲜红干瘪的果实滚落一地，汁水溅的痕迹到处都是，棕黑色枝桠和深绿色树叶深深陷入松软泥土，分外凄惨。

　　巨兽盯着眼前泥泞路上一道长均匀、看不到尽头的下陷痕迹，蹲下身，从泥淖中捡起一片坚硬厚鳞，一股分外熟悉的气味夹带浓烈血腥冲入他的鼻腔，令其瞬间寒直竖，四肢肌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巨兽立马站起身，将元琅轻轻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四爪着地打了个滚，瞬间恢复兽形。

　　这头漆黑大猫像保护幼崽一样把睡的雌护在自己的肚皮下方，尖锐漂亮的长耳前后转了转，像是在确定对方的方位，灵活地掉头转身，面朝一片浓稠黑暗，亮金色眼眸眯起，喉咙底发出阵阵凶悍咆哮，锐齿利爪瞬间暴长，柔韧大尾发倒立，摆出战斗姿势，如临大敌。

　　这幅认真凶恶的模样，比他白对战鳄鱼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黑暗中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噼啪声，混杂着某种爬行动物发出的怪异嘶嘶声，一个若隐若现，高高立起的轮廓在暗夜里迅速挪动。

　　过了一阵，茂盛灌木丛上，有两个不小的圆盘悬挂着，朝巨兽散发烁烁冷光。这是一双在黑暗中会发光的眼珠子，颜色是与巨兽相似，却还要深上几分的暗金。隐没在黑影和灌木之间的活物目光森冷，看向巨兽的眼神，像在看一坨死。

　　这头巨大生物不断从口中发出嘶嘶声，缓缓从黑暗中爬出，在冰凉月光下显现全貌来。这是一条脸盆细，浑身铺乌黑鳞片，身长近百米的墨大蟒，蟒蛇头顶长有一轮金色弯月弧花纹，一对暗金色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巨兽，鲜红长舌嗖嗖往外吐，估计是捕到了什么生物，刚刚才吃完，巨蟒的一息一动都带着浓烈腥风，格外瘆人。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其他生物都不再发出声音，仿佛都希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才好。两兽就这样相互对峙着，双方气场强大，谁都不愿意给对方让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雌甜香，巨蟒的视线向下偏移，蛇头向右扭过四十五度，鼻孔微动，聚焦在巨兽肚腹下的元琅身上。

　　巨兽发现墨蟒意味不明的眼神，神色愈发凶狠，他凶巴巴地朝对方发出低吼，长尾炸立起。

　　而后俯低身体，彻底遮住元琅，连一头发丝都不愿意让对方看到。墨蟒双眸从巨兽肚腹转回到他的脸上，蛇头轻摆，眼底泛光，像是在嘲笑他，他看清楚了。

　　在巨兽肚子下是一个容貌丽，个头娇小的人形雌，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馥郁的雌香与浓烈的雄子孙味道，这证明她刚才正处于发情合的状态。

　　而的对象，明显就是面前这头正把她当宝贝一样护在身下，朝自己呲牙咧嘴，似乎再做出什么对这头雌感兴趣的动作。

　　就会立刻扑上来把自己给撕碎的漆黑大猫，原来自己的这个蠢弟弟，也会有开窍的一天。＊＊＊

　　空气也迅速凝固，沉闷炎热得没有一丝隙，四周的动植物都主动将呼吸律动降到最低点，试图掩盖自己的痕迹，不打搅到正中央的两头强大生物。

　　它们十分清楚丛林法则，弱强食与适者生存，若是遇上无法与之匹敌的生物，不能在发现强大的那一方后，及时绕道逃跑，那就用伪装与躲藏，以求生存。

　　巨兽一脸暴怒，发出阵阵战前低吼，低身体，肌紧绷，亮金色大眼危险眯起，闪耀黑色冷光的尾竖立，森白长爪因四爪用力浅浅埋入软泥，锃亮獠牙在黑暗中发出一片冷光。

　　他死死望着眼带讥诮的高大墨蟒，不愿退让分毫。墨巨蚺一脸漠然地看着巨兽，见他就因为自己多看了那头小雌兽一眼，就火力全开，摆出战斗架势，他也缓缓眯起暗金色双瞳，将身子高高立起，分岔的深红毒舌兹兹作响。

　　蠢弟弟从小生倨傲偏执，乖戾好斗，哪怕碰得头破血，粉身碎骨，也绝不愿意选择松口，轻易认输。

　　如此嚣张傲慢的性格与处世之态，若是投生为其他物种，坟头的草怕是早有十丈高了，然而幸运的是，凭借父母给予良好基因，他从出生起。

　　就拥有这样一副好底子，加之部落内多位丛林战斗、生活经验丰富的兽人长辈从小的悉心教导和保护下，这头刁蛮巨兽仿若是一块质量绝佳的水海绵，源源不绝地将生存技巧纳入脑海，刻进心底。

　　他摇身一变，成了体魄强健，筋发达，见识丰富，战力蛮横，足以在这一方丛林称霸的食兽。墨巨蚺伸出两颗泛暗紫光泽的长长毒牙，眼瞳竖成一条窄线。

　　原本覆盖全身的墨蓝色鳞片像是有生命的盔甲，竟是嚓嚓几声，就整齐划一，从后向前逐渐立起，鳞片尾部暗光动，犹如一把把寸许的淬毒短刀，锐利笔直地指向巨兽，黑色大蟒出一股绵长的气，前半身向上收缩，后半身盘卷成圆弧，攻击态势十足。

　　若是仔细观察这头巨蛇，会发现他立起的尖锐厚鳞下，竟还铺有一层一模一样的深鳞片，竟是构造奇特的双层鳞甲。

　　大猫性格十分倔强顽固，可不巧的是，大蟒的性格亦如此，偏执似魔，诡谲如簧。双方目光锐利，战意盎然，如燎原之火，一触即发。

　　“嗷…”巨兽面对战斗力剽悍无匹、天生铸有一副钢筋铁骨的大哥，发出一声猫科动物特有的高声怒吼。他感觉体内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脉都在叫嚣沸腾，微微颤抖，这是自己每一次面对强敌时，身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巨兽抖了抖长尾，将爪子从泥巴里拔出，他知晓自己眼前巨蛇，冷心寡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可怕地步，面对大家都无限渴求、百般讨好的雌。

　　他除了对她们视而不见外，关键时刻要是碍着他的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物种，都会毫不留情地当场宰杀，血溅三尺。

　　他曾亲眼目睹这条疯蛇将一头主动与之示好，纠不停、以求媾的雌白犀兽人给生生咬的鲜血淋漓，而后一尾将她拍入湖泊，不留丝毫情面。

　　白犀体格壮如山峦，浑身上下坚硬似铁，战斗力非凡，堪称丛林中数一数二的强大部族，甚少有生物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更别提把他们像普通猎物一样卷起来丢出老远，不只是身份镇不住，更因为能力远远比不过他们。

　　之后雌兽人的同族父兄很快就打上门来，墨巨蚺也因自己的傲慢无礼付出惨痛代价，连不断接受多头白犀战斗邀约，旨在将他剥皮筋，为自家重伤在身的雌成员煲一锅汤药补身体。

　　为了不连累部落内的其他成员，大蛇选择离开部族，开始亡四野的生活。巨兽咽下一口唾沫。

　　感觉自己脑袋里的每一神经此时都处于紧绷状态，虽一向都是宁死也绝不服输的子，此刻却心头惴惴，迟迟不敢采取先发制人策略，主动进攻。

　　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之前独步天下的孤胆英侠了，如今的他，拥有一块世间万物都比不上的心尖，爪中宝，而那个被他当作毕生财富的娇弱雌。

　　此刻正躺在自己腹下，被一片阴影笼罩，毫无防备地酣然沉睡，他甚至可以从她均匀微扬的呼吸声里感受安然与足，而他的下腹还残留着她特殊的体香气，耳畔回旋着她嘤嘤怯怯的悦耳呻。

　　看着对面早已摆好战斗姿势，却迟迟未动，一对亮金色眼眸在黑暗中闪烁个不停的黑色大猫，全副武装的墨蚺双眸微动，没想到自家这头脾气暴躁，冲动无比，永远第一个冲到最前线屠戮对手的猫弟弟。

　　此刻却一反常态，没有像之前一般，不要命地扑上来，同自己撕咬斗。是为什么呢，因为那只小雌兽吗？墨蚺嗅着空气中不断朝鼻腔飘来的女香气，不知为何。

　　他冰凉的身体有几分燥热，心绪也开始有些许不定，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旋，叮嘱他远离这个怪异的雌，他不再优哉游哉地吐舌。

　　而是从喉咙里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开始催促大猫进攻，打算速战速决战胜他。被主动挑衅的巨兽，若是放在从前。

　　他早就毫无顾忌地扑上去了，他心底权衡再三，依旧打算蹲守在元琅上方，打算和墨蚺继续耗下去，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保守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