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谁都不是赢家
【皇叔番外】半纸书信都是想念许久了,萧恪显还记得宫变那夜,鲜血染红的丹墀下滚了无数的人头,有宫人的,还有他那些皇兄们的。
彼时他以为自己也会如同他们一样,被长刀砍下小小的头颅,再被人无情踢落在残肢断臂的尸山血海中。
他不曾像皇兄们死前那样疯狂哀求,恐慌嚎叫,而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疼爱他的父皇死了,说了要护住他的大皇兄也死了,连同往日总跟他争东西的四皇兄九皇兄还是死了。
直到有人将滴血的刀落在他的脖颈上时,他听见了母后的尖叫声,她在不住的恳求着…最终,他活了下来,此后的每一他都会听见母后的哭声。
那时他也想过,这般似猪狗的活着,倒不如同母后一起死了好,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萧氏血脉中的疯病让他渴望着厮杀。
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算计。只等着将来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报复仇人。年岁渐大时。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病了,总是隔些时便会头疼裂,偏偏御医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病来,更不知该给他吃什么药,他只能承受着那常人无法忍受的痛。
后来,是抱着嘉鱼时,那剧痛发作才轻缓了许多,以至于难得入梦,梦中都是馨甜的兰香嗜心。让他放不开,也舍不得放开她。
今年若凉城的冬日比以往还冷,城阙之外兽一般的异族被打的暂退,忙碌了几个夜不曾闭眼的萧恪显还穿着那一身厚重的铠甲,铁片上斑斑血迹早已干涸,数不清的刀剑划痕遍布其间。
他只能趁着这会的空闲,抓紧时间给她写信,虽然她从不回复,甚至可能不会看,他却总是要写了送去。
这才写了没一行,研好的墨便冻住了,他只能再添了热水去磨,指腹间都是冻伤的疮,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想着念着嘉鱼,她已经怀孕七月,不知如何了。
要说的话才写了一半,外面又想起了阵阵战鼓声,他忙放下了笔,提起擦拭干净的长就往外去,风霜冻结的俊美面庞上都是冷峻肃杀。
还未等他有空写完那封信,圣旨便到了,命他出征西地各部。萧恪显明白了嘉鱼的野心,她是受够了这时不时来犯的异族们。
他又何尝不是,一直是在等待机会,如今也并未到最合适的时机,可她既然想要,他便搏了命也得去拼,这一年,草原上荒漠里都是尸骸和鲜血。
他带领着大晋的将士们,艰难英勇地用生命攻下一部又一部,面对极端的天气,诡变的异族,辽阔的战场,这一战太难太难。不知何时,他听见人们在叫着他战神,勒马望着烽烟弥漫的天际掠过的飞鹰。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神,因为那颗被匕首差些捅破的心脏,会因为想着一个人而剧烈跳动,会因为念着一个人而难受疼痛。
他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工具,一个只知道思念嘉鱼的男人,而真正的神,又怎么会如此爱一个人。
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那一,萧恪显终于收服了整个西地百大蛮姓,将他们化为晋朝所有,即国门安定,往后再不会生起战了,看着欢呼的将士们,茫茫草原都是他们的声音。
他却在想,她会不会也这样高兴?大战终得胜,班师回朝,他这样的藩王是有机会进京得封赏的,萧恪显倒是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再见见嘉鱼,她一定还是那么的美。
这一年的不停作战他到底是太累了,大军还未到若凉城,他便病倒了,病重时唯一叫他欣喜若狂的是收到了宫中来的赏赐,其中有一盒糕点,竟是那年在寝宫时给嘉鱼吃的一模一样。
那时他故意让人的苦,吃的她小脸都快皱一团了,模样乖的让他极想捏捏她的脸,而这盒点心,也是苦的,就像是她在报复他一般,萧恪显却甘之如饴的一个一个小心翼翼的吃完了。
半夜里,亲卫送汤药入王帐时,却发现王爷已经离世,是伤痕的沧桑双手里还紧紧还握着一方墨玉私印和一纸未曾写完的书信…
他究竟是因风寒旧伤而死,还是因为女帝赐下的那一盒点心暴毙?许多年后众说纷纭,谁也不得而知。
【沈兰卿&萧明徵番外】是幸运还是折磨子时后雪越落越多,未央殿外的铜雀地灯渐渐被掩了一半,茫茫夜中只依稀听着寒风急啸,宫廊下守夜的几个宫人抱紧了手中的暖炉,一个望着风中不住摇晃的八角宫灯,一个却在看玉阶下的黑暗。
“好似有人来了。”几个人立时都往下看去,这一夜未央宫也不平静,先是帝王做了噩梦惊醒,再是宫外来报博长公主升遐,现下魏总管又去东宫看望太子了,偏那少傅将被召入了内殿去,已快丑时,竟还有人前来。
也不知是何人?直到那颀长的身影走近,紫金大氅厚厚拖曳在雪中,一星半点的灯火照映,油纸伞下的人,赫然是当今百官之首…丞相沈兰卿,他走的不快,长腿迈动间官服微动,长长的华美玉组未卸。
在风中响着清脆的珰珰声,踏着雪着风,雍雅的面容上神情淡淡,一步步再上玉阶,都是沉稳的气度。
“陛下可入寝了?”未央大殿中灯明光耀,宫人忙躬身回道:“还不曾,夜半陛下被梦惊醒。
这会儿是召了沈少傅在内,相爷可是要见陛下?”风雪实在寒冽,只说话的功夫就冷的人牙颤,宫人是低着头还颇有些谄媚,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生的很是不错,沈兰卿睥了他一眼,却在听见沈少傅三字时有一分晃神。
“是,烦请通禀一声。”小宫人常见到这位沈相爷,明明是身居高位,却总是待人宽和有礼,便是同他们这些低奴婢说话,也是分外温和的,偏偏还生了一张俊脸,也难怪素会得陛下宠幸。
只可惜前些时不知是因何触怒了陛下,好些时都未曾召入未央殿了,只不知今夜可会入内去?很快,小宫人就回来了,将头埋的更低道:“陛下说让相爷回去。”
这就是不见了。小宫人说完久久也不见沈相动,也不敢多看,就又站回了原处去,靠着重重殿门才汲取了些暖意,私下和几个宫人也不敢多有眼色,灯火阑珊中风声愈急,而那位沈相依旧伫立着,雪已落肩头,他只静静的凝视着殿门,悲苦莫辨。
这些年来他这般等候也不是第一回了,换做旁人,伺候于帝驾左右的宫人们根本懒得理会,可他却是不同。
他是东宫太子生父,是沈氏的族长,还是国朝之明相,本该是稳坐正宫娘娘殿的,可他们的陛下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说来也不过是个表面风光,内里怕是苦透了。
宫人在想什么,沈兰卿不知,他本是听闻陛下梦魇惊醒,又派了魏忻去东宫,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急急的赶了来,虽也猜晓不会被召见,可还是不甘心的站在殿外舍不得走。
腔里那颗空的心,像是被人捏住了般,又疼又酸,永远被束缚住了,他就这么一直站着,似松柏一样直着身,任由风雪掠过也不动分毫。
直到少倾后,殿门忽然开启,本是平静的温和眼神立时看去,一瞬间都有了期盼的光芒。可惜,出来的人却是那位新任的东宫少傅。
沈明正披上大氅走来,身后的殿门再度紧闭,溢的馨香温暖被寒风一刹那吹散,待到他近了几步,沈兰卿隐约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兰香。四目相对。
这一刹那间,沈兰卿蓦地想起了许多年前,在东宫内,他也是这样站在殿外,怀中抱着萧明徵扔来的请婚奏折。一切都像是恰恰好的报应,他们谁都不是赢家,他们谁都没能独占。
而活着究竟是幸运还是折磨,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