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晴空朗曰
如今游戏被迫提早结束,完了也就完了,不觉得怎么遗憾,而且,在他离宫之前,已将如诺付到三哥手中,自己并没什么放不下的。一想起哥哥,脑海里便浮现出那高贵出尘的身影。
云凡的心,像被什么轻轻牵动了一下,脸上,不知不觉就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说起来,自己小时候死活不肯学五行阵法,倒不是因为这东西难学。三哥曾耳提面命,让他无论如何要把这学问学好,将来不管用于防身还是行军打仗,都大有裨益。
可惜那时候,自己跟哥哥怄气,喜欢跟他唱反调。他说什么重要的,自己偏不当作一回事。如今回想起来…唉,还是别想了,那个叫自作孽什么什么的…煦雅守在外头,挨着一棵树坐下,调息养伤。
非天镜宫是个极强大的阵法,几乎不可能从内部破解,困在当中的人,会被逐渐耗尽生气,最多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但帝君并非普通人,煦雅不敢大意,万分留神着镜宫里面的动静,然而,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镜宫里的气息竟然迅速消弱下去。
煦雅大惑不解,本来他还以为,依照帝王的心和毅力,至少比寻常人多坚持一个时辰以上,没想到才那么一点时间,那小子就熬不住了?煦雅疑心顿起,这里面恐怕有诈!
他这样想,实在是高估了云凡,云凡在里面闷得几乎睡着,镜宫里的气温骤降,他觉得又冷又累,躺在地上蜷着身子像条冬眠的蛇。
思绪离了身体的束缚,渐行渐远,离开了尘世,来到了一座云雾牵绕的仙宫。云凡非常肯定自己来过这个地方,熟悉得就像自家的御花园,还没来得及拾起记忆,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叱…
“白龙!你今负我而去,我必不饶你!”白龙?云凡困惑转身,只见身后立着一位凤冠霞帔的小仙女,手持一把寒光闪烁的宝剑,直直指向自己。
那宝剑…他仔细看了几眼,终于认了出来,那是龙族忌讳莫深的辟水神针!小仙女本来美丽无双的脸,此刻清泪纵横,扭曲狰狞。
云凡有些吃惊,这梦做得疑幻疑真,面前的这位,莫非就是三哥以前跟自己提过的,自己前世的恋人,天帝的小女儿颜姬?
这母夜叉一样的架势…云凡撇撇嘴,难怪自己前世要溜之大吉!他乐得当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但这神话故事的发展,似乎并不如三哥所说的那般美好。一把波澜不惊的声音试图平息干戈:“小颜,你我心迥异,勉强结合,也实非良缘。
这天宫于我,更如囚牢一般,我去意已决,你今便放我一马吧。”声音的主人,长身而立,白发银眸,姿容绝美。
但气质淡若止水,拒人于千里。他一只手里握着玄极宝珠,是刚刚自天宫宝库盗来的,准备借此为苍生降下救命雨水。“你!”颜姬一声怒喝,手中宝剑又向前递出了几分。
但白龙毫无惧意,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银眸无悲无喜。颜姬怒极反笑,轻点着头:“好啊!这巍巍天庭你不放在眼里,竟向往人世间那些荒唐无聊的七情六,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永世无法得尝所愿!”说罢,结出手印,指向苍穹,口中念道:“苍天降咒!”
话音未落,一级神女的印记赫然显于她额上,光芒大盛。那瞬间,她似有一丝犹豫,瞬瞬目,那点仅存的心软就被同归于尽的狠绝取代。颜姬铿然立咒…
“白龙,他你转世为人,如若动了凡心,所爱之人必然下场凄惨,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云凡心里泣血般地哀求:不要这样对我!
颜姬!不要这样…那小仙女笑得歇斯底里:“我得不到的,天上天下也妄想有人能得到!”白龙眼波微闪,像是失望又像是落寞,他低头苍凉一笑,声音却仍旧温和:“小颜,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么?”一句话,问得颜姬惨白了面容,笑得比哭还难看。
“既然是我负你在先,那便如你所愿吧。”无奈叹息,白龙也以手指天立誓:“天地可鉴,白龙从此封印真心,只当个无情无义之人,决不对任何人动情。如有违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云凡有种苦笑的冲动,正在此时,右耳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想笑都笑不出来。
眼前的仙宫变得模糊,神思回归到体里,痛楚加剧,右边的面颊像是被滚热的烙铁烫着了一般。
他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梦里的情景已忘了一大半。顾不了其他,急急用手捂住右耳,灼烫的感觉是从耳饰上传出。
右耳上那颗模样古朴的银色珠子,此刻竟发出诡异的赤红光芒,烫得像颗火球。云凡急忙将它摘下来,顺手扔得远远的。末了,着被烫得红肿的腮帮,忿忿地大喝一声:“千羽!你干什么?!”
那珠子离了他的控制,马上冲破了封印。万丈红光笼罩中,一柄长达两米的巨剑铮然入土三分。此剑极怪,剑身不知以何种金属所铸,微微泛着如同幽冥鬼火一般的紫黑光芒。
剑托的位置,嵌着一枚人头大小的眼球,布红,甚是可怖,那眼珠子还会得转动,一如死不瞑目的人,怨恨地盯着尘世。
脑海中,一把恻恻的声音前来责难:“你曾答应替我杀了那人!如今我大仇未报,你竟想在此放弃了?你要是不愿意活了,就让我替你活吧!”猝不提防之时,剑身的眼球突然迸出摄人心魄的锋芒。
云凡此刻已然疲弱的神思,轻易就受其牵动了,那声音呵呵轻笑:“你以为你真是个无爱无恨的人吗?别装清高了!
你的爱恨不过是埋得比寻常人深沉而已。知道吗?恨埋得越深,累积的怨气就会越重。来吧,让我引导你,见识一下真正的自己!”
云凡头痛裂,眼前闪过无数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天宫之上,众仙列席,天帝发话:“此子不祥,应及早处置!”东海龙王请身上前:“任凭天帝发落。”
他并没替亲生儿子求过半句情。“依我看,”天后娘娘以羽扇掩嘴:“倒是个值得研究的实验品。”
龙母筠泣沉默半刻,答曰:“那便将他送往研究室吧。”他们自始至终,像在讨论一件死物。
画面继续跳动替,每一幅,都教人痛彻心肺:在研究室里度过的与世隔绝的童年…加诸在他身上各类不为人知的试验…
天帝担心他过于强大,父亲便亲手剜入他长着逆鳞的要害之处,活生生地挖出龙珠…失去龙珠,历经几度鲜血淋漓的褪鳞,仍是无法蜕变成人形…兄长的嘲讽,众神的排斥…没有名字地活着,不被承认的存在…直到那小仙女嫣然一笑:“白龙,我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很难听的称谓,却是唯一的救赎,可是,到了最后,他仍没能留住那个笑脸。她诅咒他,他绝情绝义…但凡你所爱之人,都将下场凄惨,不得好死…
心底一声一声地自问:所有的这些,还够不够你恨?够不够你恨?!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渴望爱和被爱而已!
那个冰冷的天宫牢笼,自己不过是想逃开而已!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够不够你恨?够不够你恨?!别再装成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了。
把你的怨恨,统统释放出来吧!杀吧…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声清越的龙,天地随之变。
原本朗朗晴空,眨眼间,滚滚浓云自八方聚合,暗无天,腥风四起,人间像是沦为了无望的炼狱。煦雅见了此番光景,霍然大惊。食指上的宝戒“啪”的应声碎裂。他仰望头顶的黑云,正不断层层累累地下来,几乎触手可及。像是无法逃脱的厄运,让人口忿懑悲痛,难过得,连气都不过来。
唯一落下的天光,是浓云中心形成的漩涡,漩涡之下,正是非天镜宫的所在,接着,又是一声撼动天地的长啸,呼风唤雨。不知是谁的眼泪,铺天盖地地洒下。
非天镜宫在风雨飘摇中分崩离析…煦雅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半分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人一剑劈碎他布下的镜宫,破阵而出。手握妖剑,那人以天神临世的姿态,冷傲地与他遥遥相望。一头黑发被风吹得狂放翻飞,掩盖住了脸,让人看不清脸上真实的表情。
可是,依稀可见,他是在笑的,那是一种几近颠狂和绝望的笑,那人迈步,朝他走来,银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因发丝的拂动,银光乍明乍暗,像天际劈下的寒电。
必死的念头已闪过煦雅的脑海,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那鬼神一般的人,来到自己面前,高举手中妖剑,朝他心脏一刺而下。
不…煦雅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剑锋一偏,刺穿了他的肩膀,再深深没入身后的树干中。鲜血飞溅,他顿时痛得晕死过去,被钉牢的身体却依然挂在剑锋上,没有倒下。
“不…”云凡甩开剑柄,以手抱头,破口大骂:“千羽!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别企图控制我…”恻恻的声音说:“我没有控制你,那才是真正的你。你并不仁慈,相反,你诈,残忍,嗜血…”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我不是白龙,我不必背负他的罪孽他的恨!我就是我,我只是我。”
云凡渐渐夺回掌控权,冷静下自己的情绪,余波未平,他急急地着气,双目恢复了黑瞳,并逐渐清明起来。
雨停了,天上的乌云也消散无踪,晴空朗,得以重现。云凡重重舒出一口气,伸手自煦雅身上拔下了那柄妖剑。云凡催动内力,硬把它回原形,那剑还似有不甘地在他手中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