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张了张嘴

　　很早我就知道我与众不同，我只有爹地。爹地说妈咪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虽然我不知道很远的地方指的是什么，但我看到了爹地眼里的悲伤，像冰蓝的湖水一样，我选择了沉默。每年的夏天，我和爹地总会来到这片山上看妈咪。

　　四周是小鸟的叫声和蝉的尖叫，明明很热闹的山林却只觉得凄凉。爹地的眼睛告诉我妈咪就在我们身边，因为，我看到了爹地眼中的幸福。

　　很早我就知道我长得像妈咪。爹地喜欢摸着我的眉眼，闭上眼睛回忆过去的美好。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感觉爹地是有灵魂的。外婆常摸着我小小的脑袋流泪。

　　看着我这张与妈咪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蛋儿叹息。外公总是责怪外婆的泪水吓到了我，可很多次我都看见外公在背过身的刹那眼角有光闪过。

　　很早很早我就知道，妈咪是所有人的最爱，也是所有人心里永远的痛。我，蓝惜珞，是妈咪的女儿，却生活在没有妈咪的世界里，只有靠注视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追忆妈咪的面容，然而，这一追忆就是十七年。花开花落十年载，物逝人非。

　　在我十四岁时，外婆、外公相继离开了我。我知道，他们是太思念妈咪，看着我渐一长得像妈咪，对他们是安慰，也是种折磨。所以，走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

　　从那时起，我与爹地开始了相依为命，爹地只有我，而我也只有爹地。蓝惜珞的名字是爹地为我取的。妈咪叫蓝依珞，爹地许诺要疼惜她一辈子，于是有了我的名字，惜珞。

　　连姓都是灌的妈咪的姓，可见爹地是多么疯狂的爱着妈咪。我不过是妈咪的影子，我一直知道。也许我是妈咪女儿的缘故，也或许是妈咪的灵魂依附在了我身上，从小我就对爹地有不一样的感情。

　　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了静静的凝视爹地，微蹙的眉头，忧伤的眼神，还有温柔的嗓音，都深深的烙在我心里。

　　同样的，也只有在面对我时，爹地才会出宠溺的笑容。他爱轻柔的我小而薄的耳垂叫我珞珞。

　　我知道，他叫的是妈咪，不是我，随着我年纪的增大，爹地常用复杂的眼神看我，我知道我越来越像妈咪，我欣喜于我的变化又心痛于我的变化。

　　因为，我永远不是妈咪。校园的生活犹如怡人的甘，滋润着娇的一张张容颜，羞涩、腼腆，却又不失朝气，原来我也才十七岁呵！

　　“哎…”突然为自己没有过的活泼感到一丝遗憾，看着从身旁疯疯闹闹而过的女生，竟觉得有点羡慕。“惜珞，干嘛叹气啊？”海兰是我在班上少数几个朋友之一，很率真的女孩，很开朗。

　　“只是突然有点感叹，原来我也才十七岁而已。”连自己都忘了的东西被别人提醒，有点无奈与好笑，看来我心态早已离花季了，呵。“神经！不然你以为你已经七十岁了吗？”

　　“海兰，不要这么鲁。”我细细的纠正，本来是一个清可人的女生，偏偏有一张毒嘴，也许这也是上天的玩笑吧。

　　“好啦好啦，又没人听见！”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去，也难怪她妈看到她这付德行急得半死。没走几步，我就看见了校门口的轿车。

　　“接你的来了，我闪了。”海兰帅气的弹了下手指，算是完成了任务。“一起走吧，反正顺路。”

　　“饶了我！”她一付小生怕怕的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要我规规矩矩坐在你那车里，还不如一刀劈了我。不要，我宁愿自己搭公车！”

　　“好吧，代我问候海妈妈。”我小心的拂开遮住她额角的头发。“走吧走吧！”她吊儿郎当的甩了甩手。

　　“女孩子不能这么做，恩？”看到海兰再也受不了的样子我轻笑出声，坐进车里。生活本来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如果不为自己找点乐子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一进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爹地。”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想必海兰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怕被唠叨的弱点，不然她肯定会崩溃的。才刚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已不能自抑的又向上弯了些幅度。

　　“哦？”爹地显然不相信我的回答，不过几秒钟后也就作罢。“这个周末去看你妈咪。”

　　“好。”我仍然微笑着，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十七年，年年如此，不曾改变。我早已学会把任何情绪以微笑代替，因为我知道我的微笑有让人信服的作用，这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告诉我的。

　　“爹地，我先回房了。”“恩。”轻轻的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几乎没留下任何的气息，不过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忧伤的味道。

　　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的脸，居然觉得有点陌生。这是蓝惜珞，这是我吗？美丽，但苍白。细长的眉毛，水漾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的嘴，这都是妈咪给我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也给了我对爹地同样的爱。镜子里的人笑了笑，很苦，也很美。“珞珞，我们来看你了。”爹地手中是妈咪最喜欢的小雏菊，活泼而美丽。

　　“妈咪。”我轻轻的唤了一声。照片里的妈咪娇俏可人，几乎同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个性…就像蓝惜珞永远不会是蓝依珞，影子永远不能代替本体。

　　“惜珞，我想跟你妈咪单独呆一会儿。”只有在此时，他才叫我惜珞，因为珞珞只有一个。

　　“好。”我悄悄的离开，把世界留给身后的两人。同样的山林，同样的鸟叫蝉鸣，不同的是昔日的小女孩长大了“爹地。”我站在门口看着书桌前的人，他的手上拿着妈咪的照片。

　　“珞珞，来。”我听话的走过去。他拍拍他的腿，我迟疑了一下，坐上去。“好快，你都十七岁了吧。当年我跟你妈咪也是这个年纪认识的，没想到一转眼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说完慈爱的看着我，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发“爹地…”

　　我突然有点慌，爹地从没用过这样单纯父爱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此刻他清醒的让我心惊。“嘘，听爹地说完。”一支手指轻点在我嘴上。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爹地知道你从来没真正快乐过，爹地对妈咪的思念无形中给了你太多的压力，你该是快乐的。”

　　“爹地，我很快乐！真的！”我打断他的话，潜意识里觉得他下面的话将把我打入无底的深渊。“珞珞，你长大了，你不该只有爹地，你还有你的朋友，以后还有你所爱的人。”他的眼睛注视着我。

　　不过这次我没有感到幸福，反而觉得恐惧。“爹地，你不要珞珞了？你不再喜欢珞珞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这么大声无礼的对爹地说话，内心的痛苦与害怕让我的声音变的尖锐起来。

　　我不能克制自己。我一把搂住爹地的脖子，抱的死死的，仿佛有人要抢走他一样。

　　“珞珞，珞珞…”他没有拉开我死搂着他的手，只是温柔的拍着我的背，用另一支手擦去我脸上的润。我这才知道我哭了，继而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

　　“珞珞乖，不哭不哭！”他像小时候哄我一样摇着我啜的身子，轻轻的在我耳边抚慰，渐渐的我平静下来。他出一张面纸给我，看着我哭得红彤彤的脸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我听出他话中的爱怜。

　　“妈咪哭鼻子吗？”良久，我悠悠的问道。一瞬间，爹地深深的看着我，这一刻，我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妈咪。

　　“算了，很晚了，快去睡吧，今天去看你妈咪也累了，明天还要上学呢。”说完轻轻的推我起身。我吃惊的站着。

　　讶异他居然没像以往一样陷入回忆的世界里，突然觉得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躺在上想着和平时大为迥异的爹地，我的心里一片慌乱。

　　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我从不遗憾我是妈咪的影子，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爹地看我的眼神才会充深情，才是爱恋的。

　　但刚才，他仿佛知道了我不仅仅是一抹影子。我猛的坐起来，连拖鞋都没穿的奔到窗边的书柜前翻找着，最后，我瘫软的滑到地上。爹地的相片不见了，从没想过珞珞会爱我，不是女儿对爹地的爱，而是男女之间的爱。

　　也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爹地，我一昧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着逃避现实，而没注意过身边的小女孩长大了。

　　她也开始懂得爱，她也在爱人。我早该知道她已发现我对她默默的注视，我怎么会以为她不会发现呢。她跟她妈咪越来越像，无论身体还是眼神，都深深的吸引着我。

　　我不能克制自己不去看她，最令我害怕的是，我不知道我到底看的是珞珞还是惜珞。怎么会这样！“爹地！”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爹地痛苦的将头埋进膝间，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只是他抬头那一刹那眼中的矛盾让我惑。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原本打算说的话仿佛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他说了话。